裕昌带着人回到王府,朝汝阳王和老王妃磕了个头,便只字不言地回到了屋中,直坐到天明
阿奴疾步进来,向裕昌回禀道“公主,这是昨夜淳于氏送到王府的,说是送公主大婚的贺礼”她将手中的盒子打开放在案上
裕昌看去是一尊女娲像,她摸着这尊神像淡淡说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城阳侯怎么也不会想到东西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裕昌缓缓闭上了眼,神情淡漠“现在就等阿素的消息了”
“公主”阿素也进门回禀道“袁大人已将两位梁邱将军带至廷尉府,袁大人命我转告公主,请公主放心,廷尉府有他在。程娘子也在宫中传信出来说皇后那里一切有她”
裕昌的面色平静如澄蓝湖水,慢慢闭上双眼“将我们之前查到的事情都整理好,等三殿下上门时都交给他”
“公主,三殿下会来吗”
“不来,不就白搭了他与凌不疑的交情吗”
正说话间,门外有侍女匆忙跑进屋内说道“公主,三殿下来了,说要将公主带走。王爷和王妃和不肯答应和三殿下吵起来了”
“知道了”裕昌立起身,砸碎了案上的女娲像,取出了当中的旧书信,冷然说道“整装”
“你说带走就带走,文子端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祖叔父放在眼里,你母妃就是这么教你的吗”汝阳王仗着年纪大了,压着三皇子
“祖叔父,子端无意冲撞。只是此事唯有裕昌可解,只能得罪了”三皇子寸步不让,就要挥手示意人强闯
“文子端,你……陛下啊,你看看你的好儿子,欺人太甚啊”
“老天爷怎么不开开眼,看看你是怎么对长辈的”
汝阳王和老王妃一个歪缠,一个撒泼打滚,总之就是一句话今天要把裕昌带走从他俩的尸体上跨过去
“祖叔父,祖叔母。子晟待裕昌有多好你们是知道的,今日她如何能弃子晟于不顾”三皇子说完就要强闯
“你敢,老子出力与你父打天下时,你还没出生呢”汝阳王虽未去过沙场,但他连送两个儿子上战场,又历几番风雨。其中的经历,非一个年纪尚轻的文子端可比。他手一指,汝阳王府兵兵刃齐出,气势压人。
三皇子一时被压住,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郁然长叹道“子晟他生死未卜,而裕昌完好无损。叔祖父,子晟如今犯下滔天大罪 弑父,弄兵,擅用虎符。朝野震动,今日一早有十八位重臣联名要弹劾他,要治他死罪。裕昌难道就眼见子晟去死吗”
“裕昌在此,即刻便随殿下去”裕昌铿锵有力的声音自众人身后传来,众人回头看去,裕昌身着正装,缓步行来。
身后的阿奴手捧卷宗,将东西递给了三皇子。裕昌在三皇子不解的眼神下解释道“我在从淳于氏那查到了些有趣的事情。但在往下便不是我该插手的,所以有劳三殿下了”
三皇子扬一扬脸,示意手下把东西接下,朝裕昌正色道:“我代子晟多谢你”
裕昌浅浅一笑,朝汝阳王和老王妃说道“大父,大母。待我将诸事了结,再来膝前尽孝”说完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老王妃欲拉住裕昌,被汝阳王拦住,向她微微摇头,老王妃也只能含泪送裕昌离开
裕昌随三皇子走在宫道上,三皇子看着眼前的裕昌突然出声道“我与子晟,不像外人瞧见的那般不合”
裕昌一挑眉,她想大约是文子端怕她突然反水,想安她的心“三殿下这与我无关”
裕昌的话在这冗长的宫道上,响起回音三皇子皱了皱眉“只要殿下能保证我汝阳王府和公主府的人,平安无恙就行了。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知道就好。”
三皇子挥了挥手,遣走了自己身边的军士,亲眼见军士走远 三皇子才上前一步轻声开口道“你知道了些什么”
裕昌抬头看向三皇子,扬眉道“我又不傻,太子出事,诸皇子中难道不是你最有可能上位吗。子晟一出事,太子未来寻我,殿下你倒来了,你们俩的关系不言而喻”
“你猜得一点也没错,但子晟他并不是真的想要伤害你,他瞒着你,也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
裕昌冷哼一声,也不说话,只转身向前走去,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四周寂静无言
三殿下忍不住询问“你真的有把握为子晟辩驳”
“不过竭力一试而已”裕昌脸容沉静如水
三皇子面色怒意微现,拽住裕昌使她停步说道“如今子晟出事,你条理分明,头脑清楚,像个局外人一样,你可知何为共同生死,何为关心则乱”
裕昌的身体微微一震,她的声音暗哑低涩,像生锈的铁片在磨刀石上地磋磨着“凭什么为你的三言两语,我就要为他要死要活,大父大母年事已高,灿灿稚儿,你让我弃他们于不顾吗。文子端我告诉你,我已为他死过一次,绝不会死第二次,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会好好的活着,直到寿终正寝。要说眼泪在四年前凌不疑拒婚而去时,就已经流干了”说完只是转头,继续往大殿方向而行。
“陛下,就算那竖子犯下滔天大错,但念在霍兄全族的情份上,恳请网开一面。若非凌益做下十恶不赦之事,他怎会动手,求陛下开恩,开恩陛下”崔侯跪在大殿之上,叩头恳求,霍君华才离世不久,他怎能见她唯一的儿子大难临头而不救
文帝听了也有所动,可左大人义正言辞“气恼鄙夷是一回事,杀人放火是另一回事。霍夫人再委屈,凌不疑也不能为替母亲报屈,就弑父,此事天理难容”
袁善见受裕昌所托此时怎能允许左大人一家独言,出声道“案件还未查清左大人,便已断定凌将军是为霍夫人不平才杀人吗。莫非,左大人早就清楚来龙去脉”
“袁侍郎,你是何意,你身为廷尉府官员,莫非要为一个凶手找理由逃罪不成。纪大人你是廷尉,袁侍郎这番偏袒,你管是不管”
“左大人,凌不疑所犯的弑父,弄兵,欺隐东宫这些罪名,我们廷尉府自会一一查证。若所说的这些都是事实,国法王律面前定饶不了他”
“你们说够了没有”三皇子携裕昌上殿而来,听到此话。当即便跪下为凌不疑辩驳“子晟自小养在长秋宫,父皇细心栽培,我等手足相待,谁看不出来,他将来前程似锦,无可限量。他是疯了还是傻了,无故杀死自己的父亲,再让你们这群心瞎眼盲之人声讨他”
“凌不疑弑父,人尽皆知,难道还情有可原”左大人冷冷道
“陛下,凌不疑未曾弑父”众人闻言侧目都望向裕昌,只听她继续沉着道“他乃霍翀将军之子霍无伤,此番行径是为报孤城之仇,并非弑父”
“公主你为了替凌不疑脱罪,可是什么谎话都编得出来”左大人心头大惊急忙开口道
文帝不管左大人的这些废话,他踉跄着来到裕昌面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说什么,在说一遍”认真听的模样,是生怕漏听一点
裕昌直起身子,恭敬答道“妾请陛下细想,子晟他无论相貌品行,可与城阳侯半分相像”
崔侯想了想脱口而出“不像,一点都不像,倒是与霍将军十分相像”
“凌不疑不是是凌益之子,那霍夫人为何要说他是自己的儿子”
“左大人此言差矣。霍夫人从未说过子晟是他的儿子”裕昌目光澄明直视文帝说道“陛下,霍夫人一直称子晟为侄子,是我们以为子晟是她的儿子”
“对,是这样的”崔侯反应过来,赶忙出声道“君华,人前人后从未说子晟是他儿子。陛下子晟可能真是霍将军之子啊”
“你接着说,说”文帝就坐在地上,眼含泪光的示意裕昌继续
“崔侯可还记得在杏花别院的那一夜,霍夫人让子晟吃杏仁糕,子晟无法推拒,回去后全身起疹子,高烧不退。一个人小时候吃的了这样东西,断没有长大了,就突然吃不了的道理。他是为父报仇,因为凌益才是导致孤城城破的罪魁祸首,使他家破人亡的仇人”
“那君华,她…”
“崔侯,可还记得霍夫人临终前说的话”
崔侯回想起霍君华临终时仇恨的话语,和声声阿狸的低喃。文帝是无奈的直锤胸口就后悔没有早点认出他来
左大人慢条斯理地轻蔑说道“单凭你们的只言片语,就想定城阳侯的罪,可有证据啊”
“有”裕昌,从袖中拿出一张老旧书信,呈给文帝,缓缓说道“此乃城阳侯夫人淳于氏,秘密收藏的城阳侯投敌叛国的罪证,请陛下御览”
文帝赶忙从裕昌手中接过来,打开一看果然是的,当中一字一句说的分明,不由捶地扶额,叹这竖子蠢货一个
袁善见也适时发声“陛下,既有了罪证,此时应尽快将凌将军从悬崖下寻回,此案也能分明”
三皇子见有罪证急忙说道“父皇既然如此就应该把子晟尽快寻回才是”
哪怕已有物证,左大人也一口咬定凌不疑弑父一事,向文帝进言道“陛下,城阳侯有罪是一回事,凌不疑弑父又是一码事,他无法证明自己是霍将军之子,那他杀城阳侯就是弑父”
“左大人苦苦相逼,非要将罪名栽在子晟身上,可是为了泄当日御史台上的私愤”
“公主你胡搅蛮缠,你是凌不疑的新妇自然向着他说话。我等食国之禄,当为国尽忠”
“左大人说这话不亏心吗,那日意图谋害子晟的,不是你家宗亲吗”
“你血口喷人”
“住口”三皇子停不下去了,他出言喝止“左大人,父皇还在殿上,你就如此喋喋不休,是想欺君吗”
“你们都说够了没”一直没说话的文帝突然出声道“他是阿狸还是阿狰,朕,自有法子来证明。阿狰小的时候,朕曾经见过他他的身上有一个特殊的胎记”文帝沉浸在回忆中,用手示意
话音一落,裕昌就开口道“是个小小的虎头,却有三只耳朵”文帝眼前一亮,注视着裕昌“在子晟后腰下面半寸之处”
“没错,就是那个三耳虎头”文帝激动不已,他踉跄的被曹成扶着站起身来,大声说道
左大人眼见凌不疑就要脱罪平安,不甘心的说道“陛下,这说不准是裕昌公主为救自己郎婿的说辞,请陛下在寻人细查此事”
“左大人,等到子晟从崖底回来自然就知道真假,裕昌又何必假言”
“那公主是何时知道的”
裕昌瞥了一眼左大人,面无表情的说道“我的郎婿我想何时知道就何时知道”
文帝一心只想救凌不疑,怎么可能听得进左大人和裕昌的争辩,于是大手一挥,“不必争辩,快派人去把那个竖子从悬崖底下抬上来。带上几个医官一块过去,还有口粮,这个竖子已经两日没进米水了”
“好,陛下”
三皇子,崔侯,裕昌听了文帝的话,都放下心来
“待他回来,朕定要把他捉到他父亲的灵前痛揍一通,他是鬼迷了心窍,有什么事情说不清楚,非要铤而走险吗”
左大人拖着瘸腿,再次向文帝进言“陛下,凌不疑身上还背着私窃太子殿下虎符,私调兵卒之罪”
“你,想让朕去替阿狰抵罪,你就心满意足了吗”文帝对左大人怒目而视,左大人不敢再言
从崇德宫出来后,裕昌追上三皇子,也不废话开门见山的说道“左将军有问题,那日是他派兵一路追杀。而且左御史今日在殿上也是非要把罪名栽到子晟身上,生恐他脱罪”
三皇子低头思索着裕昌的话,随后郑重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如果他们有二心,我一定不会放过。今日之事真是多谢你了,待子晟回来的时候,我一定让他给你行大礼赔罪。裕昌你放心吧,子晟那样深爱于你,以后一定会对你言听计从的”说罢就行礼离开,独留裕昌一人,望着天空阴阴欲坠的天气,响起年少时眉目清澈的少年,轻轻唤她的一声:“嫣嫣”那是一生里最好的岁月,丢不开,舍不得,忘不掉,却再也回不去了
悬崖半边下,狂风四作,白雪皑皑,凌不疑躺在那里,一身黑衣与白雪切割分明。他在模糊中醒来,看见手腕上的红绳为他勾住了崖上枯藤,他的手腕处已经被红绳勒得深可见骨,鲜血还在不断的渗出顺着他的手腕缓缓下流。凌不疑艰难地笑了笑,又慢慢的闭上眼,昏了过去
三皇子带着人很快就赶到了崖边,呼喊之声也不断响起
“兄弟们使点劲”
“起”
文子端担心的看着悬崖下被竹架抬上来的凌不疑,可随着不断上升的竹架,左将军,不自觉的看了看左右,突然道“让开,都没力气吗,我来”他推开身旁的士兵自己去拉绳子,而在前面的得到裕昌嘱咐一直留意他的文子端,望了他一眼
在左将军拽住绳子,偷偷拿匕首朝麻绳割去时,文子端发现并一把抓住了他,文子端厉声道“左将军,是想杀了凌不疑吗。是谁给了你熊心豹胆,敢动圣上要保的人”
左将军看事情不妙,推开三皇子想要逃跑,被周围的士卒擒住
“怎么,还想等接应你的人吗。可惜,你永远也等不到他们了”文子端对士卒吩咐道“将他给我押入大牢,严刑拷打,不论死活”
“救上来了,凌将军救上来了”
裕昌回到王府就这么倚着门呆呆的望着,仿佛要一直望到时间的尽头。
“公主,凌将军救回来了”
裕昌心头松下一口气,双膝一软,瘫倒在地。
阿素上前撑起裕昌的身子,轻声安慰道“公主这回可以放心了”
“进宫”裕昌颤抖的抓住阿素的手,“我就看一眼”
而这时的长秋宫中,隔着屏风骂废物的文帝,和战战兢兢的治伤的医士们,都在为凌不疑死活不肯松手而苦恼着
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的文帝敲了敲屏风道“那怎么办,一群废物”
文子端上前道“不如请裕昌来”
曹常侍赶忙说道“陛下,公主在外面呢”
文帝不由高声怒道“就在殿外,就在殿外为什么不进来啊”
“公主说无诏不敢入内”
“管什么诏不诏的,让裕昌现在赶紧给朕进来”
曹成出门与裕昌说了,文帝见裕昌步履缓慢,还欲向他行礼问安,急忙道“别管这些虚礼了,赶紧去看看子晟”
“是,陛下”
裕昌走至凌不疑身旁站定,看见浑身是伤躺在那里的凌不疑,心不自觉的漏跳了一拍,这是最后一次,凌不疑我放下了,盼你也能。裕昌眼中一酸,强忍下泪意,低低道“有劳几位让一让”
几名医士闻言让开,裕昌坐在榻边,伸出手温暖,带着无限的珍视,握住了凌不疑的手,低柔道“子晟,回家了”
她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这句话,温暖的声音,缠在他心头,即使他深陷混沌,也情不自禁的流下泪水
医士们不敢直接去看两人,忽然有人察觉到凌不疑的变化
“松开了,手松开了,可以治伤了陛下”
“快给凌将军用药,快快快”
裕昌退到屏风后,让医士们上前治伤,行礼朝文帝道“陛下,臣女告退”
文帝这才看见裕昌脸色雪白如纸,说话有气无力,“你好好休息吧”他招招手“曹成,送公主回去”
星汉灿烂:一见知君即断肠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