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十一番外:雪落江南又闻笛3

本以为已经有所淡忘、甚至不想要再去回忆的憎恶感再次涌上心头，戚十一盯着李显德那张因为过分瘦削而显得刻薄的脸，两道柳眉怒竖，丹凤眼里是难以掩饰的嫉恶如仇。

李显德有所察觉，诧异地抬头，却见前面那身穿汉服长袍的少女回过头去，长发如泼墨，蝴蝶发簪泛着碧色的光晕。

那个眼神……

李显德并没有看清，但隐约感觉到那没有对视上的丹凤眼里的暴戾和厌恶。他有些诧异，甚至心里莫名地产生了一丝惶恐不安，好像这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可以要他的命一般。

怎么可能，莫不是年轻时候亏心事做多了，见到一个小姑娘瞪眼都要害怕?

李显德朝身边的小厮沉声道:“不要再谈从前的事，我只是受朝廷之命，为我王朝除去乱臣。”

可是心里明明是清楚的。当时的萧家明明是满门忠烈，虽已隐居竹林，在朝廷中威望也极高。奈何君主总是疑神疑鬼，又受旁人挑拨，认定萧家欲谋造反，便要治萧家死罪。

萧家，至今未能沉冤昭雪。

–

“谢必安，你是什么意思？”

戚十一冷漠地盯着眼前人，嘴角扯起一个讥讽的弧度，“你一个男子，却还没有勇气去为你那冤死的家族复仇?”

当年被满门抄斩的可不仅是萧家，谢家被认定与萧家同伙勾结谋反，也落了个家破人亡，唯一活下来的仅剩谢必安。

“戚十一，你不要太天真，你以为仅凭我们就能跟朝廷对抗吗？”

谢必安皱着眉，眸色无奈而悲怆，“我们，复仇?怕不是去送死。戚十一，当初萧伯父、萧伯母拼了命才将你安全护送出萧府，我也一样，我现在都还记得我父母当时诀别的神色，那真的令我感到痛苦不堪。”

谢必安抬眸看向飘着细雪的苍白的天空，眼眸里泛着血丝，声音有些颤抖:“我记得，他们让我一定要好好活着。”

戚十一怒道:“你就是为你苟且偷生寻了个理由!”

“随便你怎么想吧。但是你一定想要杀掉李显德的话，我可以尽力帮你掩护。”

谢必安叹了口气，敛下眸子，看着面前的少女眸中浓重的憎恶，像夜色越来越深那般，那双丹凤眼已经全然不像从前那般，干净得像冰雪。

她的眼神，极坚。

“我必要血洗李府。”

谢必安垂下眸子，说话的声音很轻，夹杂着吹来的冷风，戚十一却依旧听得清晰:“戚十一，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跟十年前血洗萧府的那些人，有多大区别?”

戚十一怔然，抬眸看着他，眼里有片刻的迷茫。

–

李府一夜之间被满门屠杀，到了清早才被旁人发现，那门口的侍卫早都冻僵了，血水都结了冰。偌大的府邸，空无一人，横七竖八地躺着死尸，却连血腥味都被夜里的雪掩盖了去。

有人猜测是江湖人士干的，大抵是李显德年轻时候干尽了坏事，得罪了不少人，这下终于也落了个满门屠杀的结局，好些人都心里痛快，却也有人对那些无辜的侍卫感到凄凉悲哀。

朝廷很快就派了官员来彻查此事。

戚十一坐在磬竹斋里，心不在焉地擦拭着古董，突然感到很迷茫。

她和许多与李显德结仇多年的江湖人士一起血洗李家，亲手杀了李显德。她以为她将要真正的释怀当年被家破人亡的苦大仇深，却发觉心里仍旧沉闷。

那个小孩，三四岁的小孩，怔怔地望着她，看着周遭的血红，几乎是茫然的。戚十一其实也是茫然的，茫然无措地持着手中染血的剑。

稚子无错吧，留着他么?

留着他变成下一个戚十一么?

就那么怔怔地对视，终于那小孩闭了眼，唇角溢出鲜红的血，直直地扑倒在溅了血的雪地里，那个江湖人将长剑从他心口抽出，噗噗流着血。

“你!”

戚十一突然崩溃至极，几乎是下意识地朝那人挥剑。

“干什么你，不知道斩草要除根吗？”

那人亦挥剑挡住了她。

刀光剑影之下，戚十一看见了那染血的剑身上映出的人。

发髻凌乱中，几乎是狰狞的眼神，脸颊上还有斑斑血迹，就像是从地狱来的魔鬼一般。

竟是她自己。

原来，她自己，也成了一把作恶的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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