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衡山方圆百里,四月飞花年年如是,从不飞雪。
还披着蓑衣的赶路人,失神恍惚间雪至肩头,与北国常有的别无二致,单薄脆弱的几片。匆匆里拂去了,也还察觉有什么早已伫立在了脑海,辗转写意作了枕上书。
向着百里中望去才明白。入梦来的棠梨煎雪,飞白浸天,归乡人已至了璃月。润湿的眼底,春又伴着清愁蹚过一年。
达达利亚落座在一间小馆的二楼。璃月三四月气候湿润,待在房中只怕是要发霉,常有人到通风处小酌怡情,蓝眼睛的也不少见,这样算很不起眼了。他从肩上衔过一瓣棠,其实也没必要这么提醒他自己是位异乡人,他想。
他的故乡不在这天衡百里。只需闭眼,南国的好景色便是无边雪原,也是这样的漫山遍野。大脑不能伪造的是嗅觉,雪的气息是北国的脉搏,跳动着无瑕的纯净与悲壮,连成一场沉寂漫长的国境线。
不用刻意分辨,璃月是山阴锦簇缥缈仙缘,血白千年。此间繁盛从不在雪。
所以他只是过客,过客要有自知之明,过这一片地不沾去半片尘。
达达利亚随手拂了梨瓣。璃月起的风是可以很长的,长到可以伴着春归春去,伴着一个凡人走过一生。以后的达达利亚大概会庆幸这阵风肯走的慢些,它只是曼歌着跃过了半阶檐,落过一间黛瓦红墙,顺遂风止。
春沸了便不停息,人间是很热闹的。
远处正是浮光跃金,在眼眶周围营着片不清不白的雾。客卿手中呈着片雪白的梨瓣,还透着莹润的光。梨花开在高处,穿过一重楼台亭榭很不容易,于是乎抬眼也顺理成章。
按达达利亚往常的性子是多少上前要打一架,一半是慕强起意一般是气头上脑。但他也只是攥紧了些茶碗,仰头饮尽了一碗好茶汤。
按从前看,客卿必定要取走茶碗,好好讲解两句璃月茶道,达达利亚学东西向来快得很,人早在脑子里揉搓过几遍煎茶啜饮的讲究了。但是狐狸崽子向来不老实,溜几圈眼珠子往前盯着钟离。茶还含着鼓起两边脸颊,趁钟离眼含询问地笑看他,掰着这人下巴往上一贴。嘴瘪下去了人可不瘪,还要说什么啊呀啊呀还是不会,先生再教教我吧。这茶好苦我喝不惯,还是还给先生好了,先生是甜的嘛。很清楚可爱无辜的样子最能吃到软。
可惜隔了这么远,他也不能飞上来。公子玩心大起,不知是想捉弄钟离还是想捉弄自己。新火趁新茶,也算是着了回璃月的礼,悉数都咽了下去。
苦倒是真的,但是从前不这么入自己的胃倒也没想到这么苦。从舌底往内灼烧一直到指尖,意识里茶碗碎成了末摔进了眼里,棠梨执着开刃的锋芒割开心上紧绷着的弦。
季节会流逝再重回到起点,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人不能。达达利亚却摩挲着一张硬纸,仿佛磨掉它一层就能磨掉些什么别的东西,怕它裂了又重重的折过。
“呦”
公子像领着旅行者从屏风后走出来那回一样招手。与那回一样,所以只朝着钟离招手,管它中间隔着多少觅不见归途的梨瓣。
“钟离先生”
璃月港——至冬主城,票价五千摩拉。
公子重归璃月时还意识不到远方粉黛揉杂了七分青,正值夕阳从烟火中脱落颜色,留下温热的泪痕。一天又过去了,他只是这一天的过客,过客要有自知之明,他也是这座港口的过客,处理完这些工作又要过去当下一个地方的过客,要有自知之明…
虽然他也明白,来璃月港最避不开谁。璃月港不如说像一座炉,愈燃愈旺一直到八九月,璃月人常说喝茶解火,他便也又煮了一壶。但是心火大概是灭不了的,他烦躁得很。知了毫无章法地鸣了不知几天几夜,想些什么都被半路截去了。这座小馆的一角公子也就是入座两次,记得很清楚飞檐尾上次还落着棠梨,飞下来像雪,与北国的别无二致。
还有什么?达达利亚也记得很清楚。璃月人常说因果红尘是定下的。
其实他一开始也没有入情,各取所需的道理谁不懂,一位很优秀的床伴兼一位很优秀的顾问组成了钟离整个身份。也不过是经常和公子有情人一样调情关心罢了,他一直到北国银行都是这么认为的,这样来算他不该避着钟离,又不是他心虚,纯洁的利益关系罢了…
第一次动情哪里会明白什么是纯洁的利益关系。
“公子先生?”
从春到下一场夏大概是一年半的光阴,时间浓缩在茶碗里,只需一个涟漪,便会将思念全盘托出。
“阁下的生辰礼物,我去年来不及赠与你的。”
钟离笑得很淡,像每次他看见达达利亚一样。风还在起,这回很长,从棠梨煎雪到山青七许,大概都是这一阵风。
“达达利亚?”
达达利亚捂着脸笑,笑声从指缝间露出来。蝉鸣还在响。
他当不成摩拉克斯的过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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