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下如水般流淌的过往

作者前言：本章继续神里绫人上分！

小妍见神里绫人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索性找机会一屁股在木地板铺就的回廊上坐下，干脆赖着不走了——她还就不相信了，神里绫人难不成还能拖着她走吗！

神里绫人：……小妍这是？

小妍我累了！！改天再逛吧，你们家房子也忒大了……

最终神里绫人匆忙急促的脚步在白椿花丛前驻足停下，虽然这动作并非他本意，而是迁就正耍赖的小妍的结果。毕竟小妍那副样子看起来像是如果他再不顺遂她的意愿就要原地躺下撒泼打滚了。

而小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积聚在走廊上的寒意透过衣物向她侵袭而来。

要不是面前有神里绫人，她早就被冻得鬼哭狼嚎龇牙咧嘴，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忙起身离开地板了。但有神里绫人在身侧，她只能装作无事发生。

毕竟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不让神里家家主看扁她”，小妍怎么能在达成目标前就半途而废呢！

神里绫人：此处……是神里家的庭院。

感觉神里绫人难得说了句废话。小妍在内心促狭地偷着乐。毕竟像他这种老狐狸，本身就是谋略与权柄的代言词。正是因为在名利场上久经风霜，展露真心与破绽的时刻才显得格外难能可贵。

而小妍只经历了短暂的促狭时刻。毕竟她能勉强承认她比起名利场上遥不可及的神里家家主，打心底地更愿意关心此刻站在她身侧仅仅咫尺的绫人。于是她闻言，向庭院中的绿植探眼望去。

凛冬尾声的积寒催发葱茏叶丛里点点雪一样傲然盛放的椿花……本该是这样的。小妍本来以为自己会看见这样一幅景象。

然而似乎由于稻妻冬季的天气出奇地温和，未绽的白椿仍然只是静默地含苞，也更看不出稻妻已步来许久的冬季究竟体现在何处。

小妍刚想用手撑下巴，然后坐没坐相地嘟囔一句“都这个时节了山茶居然还没开”，却只见神里绫人也屈身坐在了她身边。她只好无奈地识趣闭嘴，然后端正地坐好。

光是想想她身边坐着这尊大佛，冷汗都要流下来了。

而神里绫人沉默许久后率先开口。

神里绫人：小妍。

神里绫人：知道为什么庭院里多植青松，而非神里家家纹的椿花吗？

神里绫人微微垂眼，眼底流露出对小妍而言有些陌生的神色……倒不是对神色感到陌生，她是对这样的神里绫人感到陌生。

好像唯有谈论起“家族”时，青年才变得锋锐无匹，像险险出鞘的白刃。怕是谁不幸成为他振兴家族道路上的绊脚石，谁就会被干净利落地一刀两断。

神里绫人：只因松柏坚毅长青不容摧折。

神里绫人：……不似椿花易碎易损。

方才神里绫人的话几乎是把“为什么”三个字递到小妍嘴边，但她仍然默默不语。因为她希望神里绫人不要被她的想法与意见左右。

小妍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向空寂山谷寻求回响的人，侧耳聆听沙滩上的海螺中浪花淘声的人。她与生俱来的好奇心常常指引她去探寻人或物最原初本真的内核，然后从那里得到她所问询的回应。

但神里绫人是例外。于是她只是沉默。

小妍……

也许因为同类的惺惺相惜，小妍心底竟然对他生出几分傲慢的怜悯。既然神里家家主卸下全身用于伪装的甲胄的机会难得，那就让他再在允许范围之内略微休息一会好了。小妍是这么想的。

神里绫人：过去母亲曾训教我，“神守之柏，古枝犹在，已焕新材。在庭之椿，勿为冬困，寒中清芬”。

神里绫人：……

神里绫人沉默片刻，而他再开口时的语气充满若即若离的怀念，像是在以话语为笔，轻柔地描摹故去之人的面貌模样。好像燃烧的夕阳下正直直立着故人易碎透明的灵魂，他连声音都不自觉温和了许多。

神里绫人：父亲因故去世那夜，庭中也开着这样好的白椿花。

神里绫人侧头看向小妍。廊下小池塘中斑驳的粼粼水光鱼一样缓缓游过他的双眼，照得那双眼睛闪闪发亮，像某种名贵的矿物结晶。

神里绫人：他奄奄一息，连维持在床上的躺姿都略显勉强。

小妍盯着那双眼睛看了许久。她微微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安慰也好理解也好的话语在喉间滚了几回，最终还是放弃了。

神里绫人：病入膏肓的父亲对尚年少的我说，“绫人，你要保护好神里家和你妹妹”。

没有，你现在也正当年少。小妍又张了张嘴，但最终出于礼貌还是没有打断神里绫人。

神里绫人：无论手段、权术，不过都是达成目的的途径……

她知道自己无法与常在官场上抵死厮杀的神里绫人感同身受。她也知道神里绫人跟她说一些过去的事，并不是为了让她替他感到难过，而是想让她知道他是如何变成今天这样的。

神里绫人：而我做到了。

掷地有声的五个字有力而清脆。只是听来却没有少年人书尽繁华后金榜题名的得意，只有青年历经风霜、阅尽千帆后的沉稳与豁然。

小妍垂着头不发一言。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把自己的曾经用以和神里家家主重提的旧事进行平等交换。

她以前总不厌其烦地谈论曾经。是因为她的经历像是拼凑起她这个人的拼图碎片，而只要她用她曾经历的经历堆砌成城墙，就能有效隔绝一切半功利半虚伪的交际行为。

由此，向某人说起她的过去种种是她最快捷便利的检验真心的方式。

神里绫人方才近乎自毁式地将过去的伤痛尽数向她展示，而这使早已不愿再向他人寻求理解的小妍感到十分愕然。

神里绫人是否真心，她猜不透，也无法狠下心去试探。

他好像总是以谦谦君子的模样示人，在人面前摆出一副温润如玉的笑容。不论是对小妍，还是对他的妹妹绫华、他的家臣托马。至于政敌……她未曾面见过，不好评论，也没有合适的立场进行评论。

稻妻的日落好像要比其他地方都早些。小妍反应过来时，夕阳已然被沉沉降临的夜色埋葬，只留下一隅一角的亮光。

他们俩的衣角几乎快沉没进沉默的皎皎月色里了。

而托马的呼喊声从走廊尽头传来。

托马：啊，家主大人、小妍！你们怎么跑到那里去了！

托马：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小妍托马——！我们马上就来啦！

这回换神里绫人只是微微颔首了。

小妍绫人，你不会觉得你隔这么远点头，托马能看见吧？

而视线乱飞的小妍正好用余光注意到他点头，于是开口打趣道。

小妍哦对了，你可以蹲下来点吗？

神里绫人：嗯？

小妍拜托拜托！

神里绫人闻言，听话地微微俯身。

小妍贴近他的耳朵，神里绫人最后听到一句少女用气音拼凑出的话语。

小妍wo hui bao mi 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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