湃风拧开瓷瓶盖子,一阵风从里面钻了出来。
成弈站在女儿的榻前,隔着阴间和阳间不可跨越的屏障,握住了女儿的手。
他来迟了,但终于是没有失约。
一百年过去,他依旧青春年少,女儿却垂垂老矣。二十四年的年龄差和近一百年的时间差重叠交叉,形成滑稽的错位。
贺云追微微抬起头。她昏沉的大脑渐渐苏醒,像是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存在。
她素未谋面的一个人。
“我没有丢下你们。”成弈轻声说道。
话音刚落,贺云追的眼猛的睁大。
她听见了。
“我被关在一个地方,出不来。”
成弈的声音带了哽咽:“我很想你们。”
旧时读书人很少见,更何况是在农村。他一路往上爬,在一个朝气蓬勃的年纪,一手握笔一手持枪,以为自己的名字就算不在历史书里,也应当在纪念碑上。
这一切都被引路使打破了。
他挣扎过,也试过毁掉洞里的一切,但那并非他的能力可为。他放弃了自己,想要保全关于家人的记忆,但二者都却离他越来越远。“心脏”消磨着他的回忆,也耗尽了他的感情。
他太自大了。他以为他不会忘,就像能记住书上每一个外国文字。他的大脑早已空空荡荡,像从没有过鱼的死水。
贺云追死死盯着天花板,似乎在怀疑自己听到了什么。
良久,她才终于开了口。
“爹。”
成弈俯下身,紧紧抱住了女儿。
贺云追的魂魄从身体里浮起,伸出双臂,也抱紧了成弈。
她的肉体终于合上了眼。
死而瞑目。
小瓶子只能容下一个鬼魂。影天走上前,在地上撒了一圈粉末,描成一个阵图。
成弈轻轻一推,贺云追倒退几步,站到了阵图里。
粉末发出银白色的光。她混沌的目光渐渐变得清明,像刚出生的孩童。
人死后,鬼魂离体到人世间游荡。他们的记忆会逐渐消失,直到耗尽活着的所有记忆才能投生。
这个过程无比痛苦。
影天布下的阵法能让贺云追跳过漫长的时光,忘掉一切,即刻去投生。
贺云追面前出现一道极细的丝线,蔓延至无限远。
那是鬼卒的牵引线。
她最后看了一眼成弈,顺着丝线走了过去。踏过土地和水泥路,越过地平线,走向他们都看不见的远方。成弈远眺的目光应和傍晚的日月交辉,给她的背影镀了一层毛茸茸的边。
贺云追的孙子上前:“奶奶走了。”
湃风带着其他人退了出去。走到院子外,晚间的凉风正在他身侧环绕盘旋。成弈已经钻回了瓷瓶。
湃风拍了拍瓶口:“你怎么打算?”
向墨政和要这个瓶子时,他是做了两重准备的。成弈想留下来,呆在瓷瓶里可以保证他魂体稳定;想投生,也可以随时走。
他不是没考虑过役鬼术和寄身符,但使用它们的鬼除了特殊情况,很难投生。
成弈沉声道:“我不走了。”
“你对我有恩,我跟着你。”
湃风轻“嗯”了一声,算是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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