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流视角（二）

坠落真的很疼，他这么想着。可看见怀里没有一丝裂痕的蛇蛋时，他又觉得这疼痛并没什么。

抱着弟弟，他感到茫然，虽然通过母亲的眼睛他看到过无数次人间，可是他到底还是第一次真正踏入这里。

他应该去哪呢？

环顾四周，他感到害怕，这里似乎是一个战后的战场，周围是许多堆积的尸体，有人类的，也有妖鬼的。

过于惨状的战场让他不禁后退数步，浓烈的血腥味让他想要呕吐。

抱紧怀中的弟弟，他随便朝着一个方向奔跑，他现在只想带着他的弟弟离开这，离开这满是硝烟血腥的战场。

稚嫩的双足奔跑在战场的土地上，过于粗糙的地面磨破了那双白皙的足底，脚下混合着鲜血的泥土随着孩童的奔跑不断的溅到他身上，可他却丝毫不在意。

他只想带他的弟弟离开这。

可他的运气似乎并不好，看着不远处的那几只妖鬼，他停下了脚步，他知道他们发现了他。

将怀中的弟弟再抱紧几分，他立马转头朝着其他方向奔去。

他知道对上他们他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刚刚出生的他并没有任何实力与他们匹敌，哪怕他们是最弱的妖鬼，他也毫无还手之力，所以他只能跑，带着尚未破壳的弟弟努力逃跑。

可是他的逃跑真的有意义吗？

被利爪按倒在地的那一刻，弟弟从他怀中滚开的那一刻，他感觉到了面对死亡的恐惧。

他难道刚出生就要被吃掉了吗？被这种低级的妖鬼……

“大哥，这个小娃娃闻上去很美味啊，细皮嫩肉的，一定很好吃，而且体内的血脉似乎也不得了啊，吃了一定能增强不少妖力。”

“还有一个蛋，这蛋一看就不简单啊。”

捡起那个白色的外壳中纹有黑色纹路的蛋，其中一只妖鬼眯起了眼睛。

弟弟！

看着弟弟被妖鬼拿起，他推挪着那只压着他的利爪，同时还不断的朝那拿着他弟弟的妖鬼呲牙。

“啊啊啊！！”

放开我的弟弟！！！

只可惜在这张稚嫩的脸上看上去并没什么威震力，反而还将那三只妖鬼给逗笑了。

“哈哈哈，原来是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小娃娃吗？你很在意这个蛋？”似乎是大哥的妖鬼从那个妖鬼手中拿过他的弟弟，猩红的眼眸玩味的看着那个朝他龇牙咧嘴的孩童，“让我猜猜，他是你的弟弟或妹妹？”

“啊！”

放开他！

“哈哈哈！！放开他！”

被逗笑的妖鬼让小弟放开了他，刚刚得到自由他便猛的朝那妖鬼扑去。

就算敌不过他也要抢回他的弟弟！他答应过母亲要保护好弟弟的！

可是仅凭他幼小的身躯真的有用吗？

被狠狠拍飞的那一刻，他忍不住想，真疼啊……

幼小脆弱的身躯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原本就沾有泥土血污的身躯染上了更多的污秽，稚嫩的身躯上沾满鲜血，有他自己的，也有其他妖鬼人类的。

颤抖着身躯从地上爬起再次扑了过去，仅剩的左眼中闪烁着不甘和愤怒，无论如何他都要抢回他的弟弟！

在不知道第几次重重的掉落在地上之后，那遗传自父亲的金色眼眸终于忍不住流下了泪水，泪水划过满是血污的小脸掉落在地。

母亲，好疼，他真的好疼，不仅是身上好疼，心也好疼，母亲，对不起，对不起他无法保护弟弟。

明明答应过你要好好保护弟弟的，对不起母亲，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陷入绝望，他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耀眼高大的身影，天雷伴随在他左右，冷漠的金色双眸不怒自威，强大的力量让高天原一众神明和下界的妖鬼退避三舍……

父亲，你在哪……

捏着蛇蛋的妖鬼似乎玩够了，他看着地上流着眼泪的孩童，轻笑，“这么弱小的你能做什么？即使体内流淌着强大的血脉又怎么样？呵呵，不如我先吃了这个蛋吧，绝望的味道一定很美味。”

“！”

听见妖鬼的话他猛的抬起头，金色的眼眸睁的很大。

他看见了那个妖鬼准备敲碎他弟弟的卵壳。

不……

不要……

不要吃了他弟弟……

他答应过母亲要保护好弟弟的……

所以……

“啊啊啊！！！！”

放开他弟弟啊！！！！

从天而降的天雷毫无章序的不断从他身边降落，那三只妖鬼成为了他雷电下的亡魂，身体连同灵魂一起消散在这天雷之中。

从地上爬起，他跌跌跄跄的走到他弟弟身边，将他抱在怀里。

母亲，母亲我救下弟弟了……我遵守了我们的约定，保护了弟弟……

可未走几步，他终究倒在了血污当中，金色的眼眸终于忍不住闭上，可那双稚嫩的双手却还死死的抱住了他的弟弟。

当他再次醒来，他发现他的身上盖着一件破旧的衣服，而他的不远处是一个正在烤鱼的人类，那个人类身边还有着一把长刀。

看见此景，他猛然的看向自己怀里，见弟弟还安稳的被他抱在怀里不由得松了口气。

还好，他弟弟还在。

身为两个强大神明的后代，他的自愈力自然是强大的，所以当他醒来后身上的伤口也恢复了七七八八，只余下一些严重的伤口还在愈合当中。

从破旧的衣服中出来，他警惕的看着那个人类，思索着怎么逃跑。

“醒了的话就把那件衣服穿上吧，虽然不合身也先将就一下。”

衣服？

他看着地上他跟弟弟刚刚盖着的破旧衣服，犹豫片刻，还是将这衣服穿上，毕竟裸着是真的不行。

“给。”

突然递到眼前的烤鱼是真的吓了他一跳，他不顾未穿好的衣服，立马抱起刚刚放到地上的弟弟迅速退后，露出尖牙警惕着那个人类。

而那人类好似看出他的警惕，将烤鱼插在地上后就退回火堆继续烤着另外的鱼。

盯着那个人类，闻着烤鱼的香味，他终究还是抵不过诱惑，慢慢靠近拿到烤鱼后就立马后退，在距离那个人类有一段距离后就猛的开始啃咬起手中的烤鱼，只是那金色的眼眸还是时不时看着那个人类，以防不测。

“你很幸运，遇到了我，也很幸运这附近有河流，虽然被鲜血污染，但好歹还能抓到几条鱼也能给你清洗干净。”

那个人类看着他，眼里流露出他看不懂的情绪，“喂，小鬼，跟我走吧，你看上去也无处可去吧。”

他看着他，抱紧了怀中的弟弟，他确实无处可去，可是这个人类真的能信吗？

“放心，如果我想害你，早就把你杀了，而不是救你给你吃的。”

这句话让他有所动摇，涉世未深的他在思索片刻后慢慢的靠近了他，坐在他身边抱着弟弟烤火。

他觉得这个人类说的对，如果他想害他的话早就杀他了。

接下来的路上他跟着这个人类走过了人界的许多地方，他们走过难民区，走过打完仗的战场，也走过破败的村庄，人界的一切都充满着战争弥留下的痕迹，破败，腐朽，杀戮，堕落……

他看着这一切，抱紧了怀中的弟弟，金色眼眸不自觉的看向走在前面不远处的人类，暗自庆幸，还好他们遇见了这位善良的人类。

从那个人类那里学会说话和获取关于人界的知识后，他对那个人类说的第一句话是“谢谢。”

谢谢你救了他们，谢谢你在明知他们并不是人类的情况下还愿意带着他们保护他们，为他提供吃食。

那个人类复杂的看着他，然后说道：“不用谢，到时候记得报恩就好。”

“我会的。”

他懂得知恩图报，所以他愿意在未来报答这个人类的恩情。

跟着这个人类久了，他也自然而然的学会了几招这个人类会的剑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类看向他们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可是他感觉不到恶意。

“为什么你还不破壳呢？”

夜晚，抱着还未破壳的弟弟，他伸出手抚摸那卵壳上的纹路发出疑惑，明明他们是同一天出生的，虽然他是被迫提前破壳，可是过了这么久他的弟弟为什么还没破壳？

不仅没有破壳，连声响都没有，若不是兄弟之间的感应告诉他他的弟弟还活着，恐怕他就要以为弟弟已经死在蛋里了。

“快快破壳吧，这样我们才好一起去找母亲。”

抱着弟弟，他抬头仰望着星空，金色的眼眸在夜晚中十分明亮，就像他的父亲一样。

“我一直很好奇，你怀里的蛋真的还活着吗？”

那个救助了他们的人类坐在他们的身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怀里的弟弟。

他眼神让他不自觉的抱紧了怀中的弟弟，他的眼神让他感到不安，可是长期以来的相处和交付的信任让他无法对这个人类暗藏防备。

他天真的相信着这个自他诞生以来就帮助他们对他们好的人类，所以在交付信任的那一刻他就再也没对这个人类设下防备，对于这个人类的问题他也是能答就答。

“弟弟他还活着，虽然一直不破壳，但是我能感觉到他还活着。”

“可以让我抱抱他吗？就一会。”

“这个……”

抱着弟弟犹豫许久，他才小心翼翼的将弟弟递到那个人类的怀里，只是金色的眼眸还是很不放心的紧盯着那人类怀中的蛇蛋。

“你要小心点，只能抱一会哦。”

“嗯。”

他紧盯着那个人类缓缓抬起手，抚摸着怀中的蛇蛋，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弄坏了他的弟弟。

而专注的他却并未发现，那个他一直所信赖的人类正不怀好意的看着他，那只没有抚摸蛇蛋的手缓缓伸到他的身后，人类手里拿的是一张蓝色的符咒。

“啊！”

背后突然的疼痛让他瞪了眼睛，而也是在这个时候，那个一直帮助他们的人类抱着他的弟弟向后退了数步。

忍受着力量流失所带来的疼痛，他咬牙看向那个人类，他不敢相信一直帮助他们兄弟俩的人类会突然伤害他。

可是……

当金色的眼眸与那人类的眼眸对视后，他感觉到了，那铺天盖地的恶意……

“把我的弟弟还给我！”

看到那恶意他还有什么不懂？哪怕他涉世未深，在看见那铺天盖地的恶意后也明白了一切，他终于知道那天为什么这个人类要去找阴阳师了，他居然还天真的相信了这个人类说是为了保护他们的鬼话。

那阴阳师给他的哪是防身用的，那分明是用来吸收压制他力量用的！

“我养了你们几年，是时候该报答我了，而且你不也说过吗？会报答我的。”

他听见那个人类的话，咬唇说道：“我会报答你，真的会报答你的，我不会食言，所以求你，把弟弟还给我。”

不要再把他的亲人从他身边夺走了，不要再让他的亲人从他身边离去了。

他只是想保护弟弟，他只是想等弟弟破壳后一起去找母亲，他只是想带着弟弟一起跟母亲团聚就……这么难吗……

那个人类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似乎是在思考他的可信度，良久，他看见那个人类带上恶劣的笑容说道：“你跪下磕头求我啊，说不定我心情好了就会放过你弟弟呢？”

听见人类的话，他咬紧牙从地上爬起，跪下来的同时没有任何犹豫的把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金色的眼眸忍不住满含泪水。

“求你！把弟弟还给我！”

会耻辱吗？肯定的吧，明明拥有两位强大神明的血脉，明明是三贵子之一须佐之男和蛇神八岐大蛇的后代，可是却要向人类下跪磕头。

可是那又怎么样，只要他的弟弟能平安就好，为了他的弟弟他什么都能做出来，只要别把他的弟弟夺走他唯一的亲人夺走，让他做什么都无所谓了。

他的讨好示弱似乎取悦了那个人类，他听见了那个人类近乎疯癫的笑声，紧接着金属丢在地上的声音响起，他抬头去看，看见的是一把生锈并不怎么锋利的小刀和一个链接这铁链的生锈xiangquan。

一个不好的预感从心底滋生出来。

“把那个xiangquan带上，然后把自己的一块肉（和谐共生）割下来。”

“这！”

他震惊的抬头看向那个让他感到陌生的人类，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这个人，真的是当初救了他们的人类吗？

“快点。你知道的吧，最近进入了饥荒，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你不吃东西倒无所谓，但是我人啊，我不能不吃！我还不想死！反正你是妖怪，自愈力强，而且当初救你们就是为了这个时候。”

“你不是说要报答我吗？你不是想我放过你的弟弟吗？那就照做啊！不然你的弟弟……”

“别！”

猛的打断那个人类还未说完的话，他颤抖着手拿起那生锈的xiangquan带在脖子上，然后拿起生锈的小刀对准自己的手臂。

这个过程中他始终只是咬牙忍住疼痛，硬是没发出一声叫声，他现在才明白，当初轻信这个人类的自己有多么的愚蠢单纯，他也终于明白了什么是人心。

人心是比妖鬼还要可怕的存在，妖鬼会直白的表达他要吃你，而人心，却会隐藏起恶意用一副善良的嘴脸来取得你的信任，然后再一点一点的将你吞噬。

父亲，这就是你们神明所爱着的世人么？

不去在意血流不止的伤口，他白着小脸看向他，颤抖的说道：“可以把我的……弟弟……还给我了……吗？”

而那个人类却只是无情拿走他手中血淋淋的肉，带着他的弟弟走到篝火旁说道：“我只答应你放过他，并没说要还给你，再说了，还给你的话你跑了怎么办？”

无情的话语一字不差的传入他的耳中，悲愤的情绪让他忍不住大吼。

“骗子！！！”

而过于激烈的情绪波动加上力量被抽走大半的虚弱感以及手臂上强烈的疼痛，终于让他忍不住的昏了过去，在昏过去前他听见那个人类说。

“要怪你就怪你轻易相信了人类吧。”

他想起了刚遇见这个人类时的场景，他曾说他很幸运的遇见了他，他也曾这么觉得，可是现在他却觉得讽刺。

再也不会了……

他再也不会相信人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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