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念大学?”
丁唤几乎是喊了出来。
蒙犽可能没想过丁唤会这么惊讶,声音便小了许多,“该做的事和想做的事,老师觉得哪个更重要?”
“就算是,”丁唤皱起眉头,却又把话咽了回去,“如果是有的选的话,当然还是选自己想做的事。”
“家里对我比较宽松,我想我应该算是、算是有得选吧。”这男孩的语气少见地真挚。
丁唤抬头看着蒙犽,她第一次觉得六岁的年龄差实在是太小了,她现在极其想比蒙犽大个十几、二十几岁,然后用那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惯了的老练嘴脸训斥蒙犽,说你这样子是不行的,你该老老实实念个大学,找份体面的工作,安家置业、结婚生子、孝顺老人,而不是为了什么缥缈的梦想,去拿未来做赌注啊!
丁唤脑袋里过了一遍这套说辞,突然笑了一声,网上的非主流语录果真没错,我真的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小丁老师……”蒙犽还是怕丁唤生气的,他怕丁唤不理他,尽管一个老师不可能不理他的学生。
丁唤拉着蒙犽下了楼,又站到了最开始的那盏路灯下面,甚至是同样的初夏,同样的夜晚,头顶上方的白蜡杆树同样地哗哗作响,蒙犽看着灯光下的丁唤,就突然想抬手摸摸那毛茸茸的脑袋,可是他不能。
“你爸爸也同意?”丁唤问得严肃。
“嗯,他支持的。”
“那,你那些游戏视频——”
“等我真正做出名堂了,我一定会告诉你的,我答应你。”
蒙犽说得笃定,眼中有光。
丁唤看着眼前这个可以说的上是疯狂的男孩,一字一句地讲着如誓词般壮烈的话语,她便觉得迷惑了,她心中跳出一个疑问,那是一个她总也找不出答案的谜题。
题目叫做——
从出生到如今,这23年里,你有没有哪怕一次,像眼前的小孩一样鼓起勇气,作一场一掷千金的豪赌?
可时至今日,丁唤已经疲于奔命、无力再寻找答案了。
钟表的长针转满一周,短针便要转一大格,等到短针转满两周,就又消失了24个小时,时间就这样前赴后继地向前奔涌着,表盘上的时针与分针也永远不会回头。
临考前一个月,东方曜低烧了五天,他每天都来得很早,一个人站在阳台上,迎着晨风背东西,蒙犽拎着小笼包三两步迈上楼梯,转角进到教室,就能看见东方曜的背影,执着、倔强、永远挺着脊梁,像是时刻准备担下什么重任一样,蒙犽看在眼里,也从来都明白,他迈步上前,走到东方曜身边。
“你还在发烧吗?”蒙犽嘴里裹着个小包子。
“还有点,也可能是心理作用吧,没准考完试就好了。”东方曜合上笔记本,两人并肩站着,清晨的风很凉爽,眼前的白蜡杆树泼墨一般、绿得浓郁。
“那就好嘛,放松心态,”蒙犽把包子往东方曜面前送了送,“你吃不吃?”
东方曜没再回话,他沉默了很久,手中的笔记本被握出痕迹,然后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别再去打扰丁老师了吧。”
蒙犽并不喜欢这种感觉,“你讲什么?”
“我不去,你也别去了,就这样吧,不行吗?”
“……行,你好好备考吧。”
他们认识十年有余,蒙犽无法拒绝东方曜,这是实话。
三年高中,四年大学,交给这两三天的试卷做过渡,小孩们有的迫不及待,有的满脸英勇,丁唤站在垃圾桶边上等,看着排队走进考场的学生们,便忍不住想笑,年级主任难得和颜悦色地走过来,问丁唤在做什么,丁唤看着领导点上烟,一老一少于花坛旁吞云吐雾,平日里那点子恩怨似乎也随着呼出的烟雾消逝在风中了。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松了口气呀。”年纪主任问道。
丁唤点点头,又摇头,“可能还有点——”
“好像没了什么似的?”年级主任接道。
“那叫怅然若失。”隔壁班的语文老师踱步走来,也讨了根烟。
老中青三代站在花坛边上,渐渐也没了话题,年级主任一盒烟被风抽了一半,被晚辈们抽了一半,接着铃声响起,广播喇叭里温柔甜美的女声最后一次叮嘱考生,三年的旅程便正式到站了。
丁唤看着教学楼里陆陆续续走出来的学生,也应景地叹了口气。
毕业典礼,师生自拍,档案收发,青春爱情电影里最经典的散伙饭并没有出现,丁唤请了班里同学一人一支老冰棍,连带着嘱咐那一对对地下小情侣别转地上就季节性分手,被戳穿早恋的女孩们害羞地跺着脚,丁唤笑得得意,挥挥手,送孩子们出了校门,今年的盛夏开始得有些草率。
如此热闹的谢幕,不会有人注意到少了两个演员的。
可丁唤是坐在最前排、看得最认真的观众。
王者乙女堆放处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