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ndertale:胆小鬼
超小超大

46.undertale:父亲

46.

——我怎么敢?

我只不过是个无能为力的胆小鬼,在他面前永远都无法挺直脊背,生来就没有那样桀骜不驯的骨气。【英文双关:backbone:脊椎/骨气】

尽管这些话早已萦绕于心仿佛在下一秒就会跃然舌尖,可当我一不留神在艾菲斯面前不假思索的将它吐露出口的一刹那,迎着她错愕而怜悯的复杂目光,我即刻别过头去痛苦的闭上了双眼,并下意识的抬起手来像是遮羞掩丑般捂住了自己的双唇缄默不语。冰冷的指腹触及到温热的嘴唇,紧张急促的微弱鼻息颤栗般似有若无的拂过指尖,由如此脆弱年幼的人类孩童身体所引起的过于情绪化的失态反应,使我由衷且罕见的感到了何为追悔莫及。实验室里安静得连掉根针下来仿佛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感官中无限延展开去的立体空间在这一刻被击碎碾平,天旋地转般的弥漫混淆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寂寥感,将我推到了记忆最深处的终端。

然而心如刀割,如鲠在喉——咽不下去,那一瞬间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

说真的,要是能够使用重置「Reset」就好了

这样我就可以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而不必为自己的一时失言感到无比的煎熬。

察觉到我异常沮丧的情绪波动,Chara在意识层面对我及时的施以宽慰。这是已经祂苏醒过来的第二天了,在我对祂坦诚的交代了这一个多月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并像往常那样允许祂访问和共享自己的相关记忆之后,祂并没有做出我想象中那样大的反应,而是十分平静的接受了我做出的所有决定和安排。即便在此之前祂早就知道我的这些打算了,但我还是对于自己出于保守谨慎起见,趁祂陷入沉睡时自作主张、先斩后奏的强硬做法感到了些许的愧疚。身体已经恢复完毕的我以为祂当时只是还没彻底搞清楚目前的状况而压制着情绪没有立刻发作而已,可等过了快整整一天了,祂的表现都还是这么从容平淡,只是在晚上发现衫斯居然和我睡在一块儿时才不情不愿的发出了抱怨。

‘你不能和他睡在一块儿,小不点。’

Chara在我脑海里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压低了自己清朗的少年声线用那种充满了幽怨的不满语气嘟囔道,贴近得让我有种祂忽然凑到了我耳畔悄然低语的朦胧错觉:‘我会做噩梦的。’听到祂这么说,我侧卧在床上犹豫不决的愣了好一会儿,而在这一过程中衫斯已经脱掉了自己外衣把它挂到了一旁并坐到床上来了。‘嗯?你是在和Chara说话么?’他挑了挑眉骨这样慢悠悠的问道,我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他就已经干脆利落的一把掀开被子抖了抖顺势躺下来了,还帮我压好了被角。我惊讶的睁开了双眼,我原以为他至少会问清楚我和Chara说了些什么才会动的。‘已经很晚了。今天就不讲睡前故事了吧?’有着苍白面孔的娃娃脸骷髅侧卧在我身旁,曲肘将手搭在软绵绵的枕头上理所当然的建议道,伸出另一只手从我的耳畔探过去,撩起我侧脸上耷拉着的几缕发丝将它们别到了我耳后去,并安抚性的揉了揉我的脑袋。

Chara气得咬牙切齿的骂了衫斯一句,我却因为感受到极度的困惑与陌生而没在第一时间去忙着制止祂。相对于前一段较为忙碌的时间而言,衫斯这几天都回来很早。但即便如此,除了饭点以外我通常也只能在晚上的时候才看到他。他对我的态度缓和了许多,没有过去那样尖刻了,但在这种情况下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无疑还是首次。这让我格外的无从适应,就像他第一次在遗迹毫无预兆的拥抱了我似的。我紧张的咽了口唾沫,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躲倒是没有躲,只是本能排斥性的轻微缩了缩脖子侧了侧头。伴随着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我能清晰的感觉到他泛着凉意的指骨斜斜穿过了我散乱的短发,若即若离的摩挲划过时所带来的奇怪触感。即便是我的亲生母亲也很少这样对待我,何况是他这样的异类。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点以后,我的脸颊开始不由自主的一阵一阵的发烫。我已经有意无意的把下半张脸埋进了被褥里尽可能的遮住自己的双颊了,但他还在继续若无其事的抚摸着我。

“嘿,我发现你特别爱在晚上冲澡,却很少泡澡。”Chara叫我赶紧拿手挥开他,祂快叫这骷髅给恶心坏了,但无缘无故陷入了混乱的我却皱着眉头浑身僵硬得不敢像这样做,因为我不知道衫斯想干什么,好在他已经有把手从我这儿收回去的趋势了。“你喜欢这样。”衫斯一边用打趣般的和蔼口吻说着这样意味不明的话,夹杂着似有若无的低低喟叹,一边毫不客气的用手指掐了我的脸颊一下。他黑漆漆的眼窝里的白色光点晃了晃,在昏暗的室内光线的笼罩下看上去只有那么引人注目了。“睡吧,kiddo。”衫斯最后冲我闭上了一只眼窝隔着被子拍了拍我的肩这样说道,他所拥有的成熟而低沉的男性声线在这种时刻听上去倒是很令人安心,我便犹如长舒了口气一般的重新平静了下来。但在睡之前,我还是先得把Chara的事情解决了才行,祂已经气得恨不得立刻附到我身上好把整个床都给掀翻了。

“Sans。”

我稍稍扬起下巴先用自己的嗓音试探着喊了他一声,还没真正合眼睡下的骷髅抬了抬眉骨望向我,脸上还挂着那标志性的露齿笑:“嗯?怎么啦?”“我明天可以回家了吗?”我鼓起勇气把Chara的意愿糅合着自身的想法折中了一下向他直截了当的询问道,却把脸埋了回去,并下意识的嗅了嗅被子软和纯净的棉绒气息,这次我用的是魔法模拟出的声音了。“当然,为什么不呢?你已经痊愈了,想什么时候回去都行。”他不假思索的给出了肯定的答复,这让我感到更为放松了下来,要知道我原以为他会不高兴的,虽说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按照平常绝大多数的相处状况来看,他不应该是会这样求全责备的人。仔细想来衫斯对我的确算是很宽容的了,无论办什么事儿,具体过程或许是曲折了点,但好说歹说基本上都还是依了我。除了自身性格和想法实在是令人捉摸不透以外,他还是帮了我非常多的忙。

“Thank you。”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再次开口由衷的对他这么感谢道,这个矮个子骷髅黑漆漆的眼窝里的光点灵动的转了转,紧接着说了一句很滑稽的话出来,“这有什么好谢的?所以你不打算再靠过来一点么?要是你睡到一半滚下去了,我可不会管哦。”此话一出Chara就嗤之以鼻的冷哼了一声,我也跟着忍不住笑了一下。因为我们都清楚这种事绝不会发生在我的身上,毕竟我并没有睡觉时频繁翻身的坏习惯,相比而言他滚下床去的几率可比我要大多了。我这次是故意睡偏了一些,就是担心Chara会不情愿。可是等他这么说了之后我想了想,还是准备挪进去算了。因为之前我就试过无论我最开始躺得有多远,他最后还是会贴过来搂着我睡,其结果根本就什么两样,还不如别弄得这么拘束呢。我好声好气的和Chara商量了一番,祂忿忿不平的叨念着‘反正我睡了一个多月了现在一点儿也不困,我会替你盯着他的。’才勉强同意了下来。

可这还没完。

等我裹好被子慢吞吞的移动着自己的肢体,敷敷衍衍的有一下没一下的拱过去一些以后,衫斯还真就冷不丁的伸出手来揽我了。

不是,你这不是还没睡着吗?你怎么能现在就抱我呢?

我一头雾水的躺在这个骷髅的身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为好,因为就在上一秒,他的一条手臂就懒懒散散、理所当然的搭在了我的身上,隔着一层睡衣我都能感觉到他骨骼大致的轮廓和质感。衫斯甚至还托了我的后背一把,好心帮忙似的硬生生的把我给捞了过来。由于双方之间的身高差距和生理差异,几乎整个人都陷到他怀里去的我开始慌慌张张的询问Chara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不认为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我还能踏踏实实的睡得着。连经常和我睡在一起的帕派瑞斯都不会把我当成个抱枕环着,他倒好,就差没像第一次那样大刺刺的把腿也一并挂上来了,让我感觉他是故意的。待在衫斯的身边我顿时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局促感和羞耻感,脸唰的一下子涨的通红。哪怕明知道他只是将我当成了人类孩童在进行逗弄,可这样的举动未免也太过了。

还是说,在他们的文明当中这就是相当常规的做法呢?

‘还能怎么着?就让他框着你呗,不是你自个儿送上门去的吗?’

收到求救的Chara幸灾乐祸般的这么对我挖苦道,似乎并不是很关心我此时此刻身处困境的窘迫。祂明明不久之前还忍无可忍是对衫斯做出的行为表示了排斥,我一时间还真不明白为什么祂的态度会转变得如此之快,‘其实想想这也没什么不好。他说喜欢你的时候,你不是还表现得挺高兴的嘛?但你知道这并不可信,对么?即便这个骷髅或许是真的蛮喜欢你的。’祂半认真半不屑的讥讽语调令我在短暂的疑惑之后很快就察觉到了祂是在因为我的不作为而感到恼怒,祂很清楚我不会为了祂再去和衫斯发生正面冲突了,而祂又心烦意乱的拿我没办法。我斟酌了片刻,才对祂隐含的质问给出了确切的回应:‘情感不能当做辩护和证据,也绝不能用事实抉择去衡量一个人的感情。我不会因此轻信于他人,但我相信我自己。’

‘那你觉得他会信任你吗?你刚刚也承认了这是两码事不是?’Chara不依不饶的这么诘问道,当我正准备回答的时候,衫斯却忽然开口岔进来了。“你在想什么呢?kiddo?”尽管我对衫斯莫名其妙的能观察出我一部分心理活动的这件事实已经见怪不怪了,可还是免除不了那种遭到突然袭击般的刺激感,特别是在这种左右为难、里外夹击的纠结场面之下。我蜷缩着身体很不自在的动了动,非常努力的思索着对策。“我在想你。”为了转嫁缓和自身与Chara之间产生的矛盾,我迫不得已、火急火燎的把这个烫手山芋甩给了他,“你会信任我吗?衫斯?”我直截了当的向他询问道,却隐约听见他低低的促笑了一声:“噢,这就取决于你接下来会怎么做了。”这个骷髅模样的怪物给出了这样滴水不漏的答复,转手就轻而易举的抽走了我妄图给自己搭的台阶。

毋庸置疑,这是个非常漂亮的答案。

哪怕知道这很不合时宜,因计划落空而骑虎难下的我还是由于这意想不到的转折而高看了他一眼。‘Chara。’我感叹一般的对仍在和我闹别扭的人类少年喃喃道,同样有借此转移话题的意思,‘他好聪明啊。’紧接着Chara没有搭理我,衫斯倒是动起来了。他撩起我的刘海捧住我的后脑勺像往常一样亲吻了我的额头,我现在倒是不觉得有多害羞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和好奇。我觉得这很有意思,他仿佛知道我在和Chara进行什么争论一般,还故意不让我们得逞。旋即他又亲吻了我的侧脸一下,我开始对他表现出的异常举止感到稀奇了。他一般不会用这种方式去表达对我的喜爱,帕派瑞斯倒是更经常一些:‘我觉得他有点不太对劲。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不认为怪物会对人类感兴趣。更何况以他个人的经历来看,他不是应该很讨厌人类才对么?’

‘事实上在关于你的事情上他就没对劲儿过。据我所知地底的怪物还真有特别喜欢人类的类型,只是你没碰见罢了。”Chara不冷不热的陈述着,祂对地底的了解一向比我要丰富。只是还没等我对这样称得上是古怪的癖好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怪物会喜欢人类那不就相当于人类冒险去接触极度危险的大型猛兽一样吗——祂就自顾自的话锋一转接着往下说下去了,语气听上去相当不耐烦,还夹杂着避之不及的不悦:“行了,你还是先别跟我聊天了,很明显他知道我们在干嘛。就像从前一样,我会先帮你把这个仇给记下来…他这幅仗着自己是个骷髅就乱来的鬼样子肯定是故意做给我看的,真要命。唉,我还是识趣点先睡了吧,再看下去眼睛都得瞎了。’

‘?!Chara?’我吃惊于祂的主动退却,在我的印象中祂很少会因为他人而改变自身的决定,至少在态度上从没有这样的鲜明过。在心里暗叫不好的我立马想要在第一时间去和祂进行沟通,却发现祂已经单方面掐断了我和祂联系。就在我惊慌失措的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时,衫斯却说了一句让我感到有些反感的话出来。“呵。这不是挺好的么?”他意味不明的这么戏谑道,我皱起眉头不赞同的望着他。这个玩笑明显开得有点过头了,我不明白欺负作为人类孩童的Chara对他一个成年怪物来说会有什么好处。他脸上促狭的露齿笑着实让我觉得有些碍眼,我便抬起手想要推开他。他却抢先一步抓住了我的右手手腕压制了我的行动,看似诧异的挑高了一边的眉骨,黑漆漆的眼窝里的光点转了转。

“咋的了?快睡吧,没什么好在意的了。你不能老是和躲在你身体里的朋友说悄悄话不是么?这对你来说没啥好处。你知道一个孩子在该睡觉的时候不睡觉,却在不该睡觉的时候打瞌睡会变成什么吗?你应该不想让帕派瑞斯明天接到一个焉了吧唧的人类朋友吧?”

“……会变成什么?”

我沉默了一会儿,在理他和不理他之间犹豫了一下,还是出于好奇而简单的追问了一句。矮个子的骷髅意料之中似的弯了弯眼眶,放开了我的手腕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我在他的怀里能躺得更舒服一些。“当然是让人抽不开身的绑匪啦,你这个小麻烦精。”【英文双关:kidnapper:绑匪,kid:小孩,nap:打瞌睡】“可是——”“可是?”他像逗弄小孩子一样若无其事的打断了我还没说完的话,发现自己错过了最佳声讨时机的我放弃了无意义的对抗,准备等Chara重新上线后再一起找他秋后算账。“好吧,我明白了。”我低低的叹了口气,算是向他暂时妥协了。“这就对了,你本就该是个通情达理的乖宝宝。我可不想……”衫斯有意无意的拖长他那低沉浑厚的男性声线,在我疑惑的注视下,才调侃般迅速的说出了后半句话来,“我可不想再被你推到墙上去了。”

错愕不已,无言以对。

我发现这次自己竟然说不过他。

于是,等到第二天早晨我和艾菲斯坐在一起吃早饭的时候,基于衫斯这几天种种的奇怪表现,为了弄清楚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的我试探性的问了问这位感觉上和衫斯交情不浅的女性科学家一个假设性的问题。

“艾菲斯。”我放下了喝到一半的热牛奶,用纸巾擦了擦自己嘴唇上沾着的奶渍,转头看向了一边吃早餐一边津津有味、兴高采烈的盯电脑屏幕正在刷剧的有着橘黄色皮肤的怪物,她的脸上甚至还浮现着激动不已的淡淡红晕,镜片后的眼睛也亮晶晶的,也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有意思的剧情了,“你说我要是称呼衫斯为‘父亲’,他会觉得高兴吗?”

话音未落,坐在我身边戴着眼镜穿着白大褂的怪物科学家把刚含在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一大口咖啡全部喷了出来,应该是一不小心把自己给呛到了。带着一股子咖啡特有的醇厚而香甜的馥郁气息,温热浓稠的棕色液体因此淌了一桌不说,有些还溅到了电脑屏幕上去。她忙不迭的放下了捧在手里的那个款式和她很搭的可爱杯子,颤颤巍巍的摘下了自己被弄脏了的眼镜并开始剧烈的咳嗽,我赶紧站起身来把餐巾纸递给了她。不仅如此,Chara在我的意识层面也上气不接下气的边笑边咳嗽,来势汹汹得仿佛没有实体的祂也被咖啡给呛到了一般。

……不得不说,这反应也忒大了点。

我说的话有这么可怕吗?

——

“——我们、终于、回来啦!!!”

一把将房门推开的帕派瑞斯这样振臂欢呼到,兴冲冲的转着圈儿跨入了客厅。我跟在他后面走了进去,顺便把门带上了。系着红披风的高个儿骷髅叉着腰转过身看着我,我对他微笑了一下,把背着的挎包取了下来,暂时放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去。结果转头就看到帕派瑞斯站在我身后摸着自己的下巴凑得很近的一脸疑惑的看着我,抿着嘴被吓了一大跳。我发现看他这张苍白瘦削的骷髅脸看久了还真有点眉清目秀的效果,毕竟和衫斯那张乍眼看上去跟个白馒头似的娃娃脸比起来他的骨相确实很正,当然是以西方人那种棱角分明的审美来看的话:“人类,你为什么今天看上去没什么精神呀?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是由于昨天没睡好吗?”

“不,我睡的很好。我只是感到很困惑,在努力的思考一些问题的答案而已。”听到他这么问我哭笑不得的回答道,踮起脚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他还很配合的保持着俯下身的动作来让我摸。只是他这个并腿屈膝、还把戴着红手套的双手放在膝盖上的姿势看上去着实有点少女,估计是因为他是个长腿窄腰的光骨头架子的缘故,就是加上这出类拔萃得明显不是少女能达到的身高以后就很违和了,“噢,我懂了。那么究竟是什么问题困扰着你呢?我有什么能帮得上你的吗?——毋庸置疑我知道肯定有!所以你只要把它说出来就行了,伟大的帕派瑞斯无所不能!”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拉着他的一只手坐到了沙发上去,心不在焉的随口问了他一句,“你希望我接下来继续留在你和衫斯的身边么?帕派瑞斯?”“那是当然了!这还用说?!嘿,等等,你忽然又这么问,难道你其实并不想吗?!哦不!是因为我做的意大利面还不够好吃吗?!”他坐在我身边提高了声音十分震惊的问道,用手捂着双颊瞅着俩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来了的着急模样,紧张兮兮的连捏嘿捏嘿的口癖也跟着冒了出来,我闻言赶紧摇了摇头,“不,我非常乐意,你的意大利面也特别好吃。只是你们两个……”这几天都在吃他特地送来的午饭和晚饭的我犹犹豫豫的沉吟了片刻,出于谨慎最终还是选择了避而不谈,“算了,就当我没问过这个问题好了,我刚刚差不多已经想明白了,谢谢。”

“如果是这样就太好了,我就是担心你会觉得我和衫斯都照顾不好你而感到很失望…呃,那个,人类,说真的,你是不是…——也有个兄弟啥的?”可就在我打算绕过这个一时半会讲不清楚的话题的时候,帕派瑞斯松了口气后却欲言又止的皱着眉骨说出了这样一些话来,黑漆漆的眼窝还忐忑不安的移了移,我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实际的回应呢,他就又眼巴巴的添上了一句,“你有的,对不对?”“?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我忍不住哑然失笑的这么反问道,并没有立刻否认他的猜测。这个性格张扬的年轻怪物居然相当罕见的低低叹了口气,流露出一副仿佛操碎了心的忧伤样子:“因为…呜,因为你偶尔看着我们的眼神。我感觉你总是在担心着什么,就像是在你身上曾经发生过某种不太好的事情一样。”

“……Yes,I have。”听到帕派瑞斯这样描述后我开口用属于自己的嗓音平静的回答了这个问题,我原本就应该用这种方式去跟他们交流的,等到后面我得慢慢把它矫正过来才行。平时饭点我就多多少少能看见他们兄弟俩之间的互动,那真的很有趣,我和艾菲斯站在旁边就跟听相声一样断断续续的笑个不停,但偶尔他们却会在关于我的问题上发生一定的分歧和争执,虽说基本上都以无伤大雅的闹剧收场,但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不该待在那里。说完这句话以后我就双臂一撑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并对他伸出手发出了邀请:“总之先做晚饭吧,我饿了。”

——

“看来你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合适的提议。为什么?”

“呃,关于这个嘛,大概…大概是因为他在地底作为一个处境尴尬的单身懒汉还没结婚?不管怎么说,他还算处于适龄范围呢,对于怪物而言的话。”手忙脚乱的折腾过一阵后,终于把桌面给重新收拾好了的艾菲斯戴好了眼镜结结巴巴的含糊回答道,受惊过度得脸上冷汗都快吓出来了,一幅苦于招架的糟心样子,当然也有可能是过于无语的一种委婉表现。无论怎样我都能理解她的反应,毕竟是我主动挑起这个诡异而突兀的敏感话题来的,“而且,我想你应该不会想叫帕派瑞斯‘叔叔’吧?我记得你说过你认为他很年轻,甚至偶尔觉得他表现得像是个精力充沛的青少年,虽说他的确已经成年了。”

“哦,抱歉,是我唐突了。我一时间没想这么多,谢谢你的提醒。”

“不,不用谢。不过你为什么会突然想到问我这件事来着?我的意思是,我并不认为衫斯他会是一个好的父亲人选,尽管我明白你一直觉得他在以作为监护人的身份来照顾着你。你干嘛不问问Chara呢?你们现在的关系不就像是一对兄弟么?我听说我们的国王和王后原本就想把你当成亲生孩子带在身边进行抚养的,可是你却拒绝了。”

“我不知道。”恍然大悟的弄明白了问题究竟出在哪的我坐在凳子上皱了皱眉耸了耸肩,在地底和他们待久了的结果就是我也逐渐学会了去使用他们日常化的一些肢体语言,“我不能成为Chara的兄弟。至于衫斯,他和帕派瑞斯已经是我的家人了,但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噢噢噢!…哎呀,不好意思,我只是感到有些惊讶——你是觉得哪里不对?”听到我提到关于衫斯的事情后艾菲斯好像忽然就来了兴致,不再像刚刚那么谨慎了。她倍感意外的睁大了双眼捂了捂嘴,还凑过来特地压低了一些声音。这也很好理解,毕竟她自己时不时的都会跟我吐槽一些和衫斯相关的事情,这大概就是他们同事之间的友谊吧。不过这次她或许得失望了,因为我并没有什么可喜的独家报道可以分享给她:“我说不上来。”

“喔,这没关系,并不是什么事情从一开始就清晰明了的。这就和做实验一样,你总得给它点化学反应的时间。”

艾菲斯叹了口气安抚性的挥了挥手,还对我腼腆的笑了笑,仿佛我的回答是在她意料之中的事情一样。瞧她这幅神采奕奕的样子,应该是彻底从之前的尴尬情景当中缓过了神来。和她熟悉了之后我才发现,她其实是个话不少的怪物,擅长于网络社交,而我打字的速度要是有她一半快就好了。由此可见,除非是使用魔法作弊,否则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我说话都快不起来,不得不说这是个令人十分沮丧的发现。我也并不熟悉他们在网上社交时会用到的那些约定俗成的快捷英文缩写,所以在短时间内离开了Chara的辅助就连阅读起来都会有不小的困难。如果是我所精通的汉语拼音组合起来我还能猜一猜,可像这种一个句子里至少有三分之二的内容都是以单词的首字母作为代替,实在是太为难人了。

正所谓看得懂学术论文却输在了加密通话上,大失败。

“嘿,不得不说我真没想到你会这么在意‘父亲’这件事儿,毕竟你一向表现得和其他孩子不太一样…你有思考过这可能和你自身经历或是某种心理诉求有关吗?还是说,你就觉得衫斯对待你的方式很符合你对‘父亲’的期待之类的?”

坐在我身边的艾菲斯双手合十握拳捧在胸前的这样热切的询问道,愣是让我从她那张迥异于人类的脸上读到了满含期待的鼓励一类的鲜明情绪。这位前皇家科学院首席对待我的方式很特别,我到现在为止都没弄清楚她到底是在把我当成小孩子看,还是把我当成了和她一样的成年人在进行对话。不过我并不讨厌这样模棱两可的错位感受,我能感觉到她对我的尊重和爱护。或许是由于性别和性格的原因,我和艾菲斯聊起天来总是会感觉更轻松自然一些。她思想开放又涉猎广泛,对人类的了解比绝大多数怪物都要深,因此言语之间我用不着去担心会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怎么说呢?我们的亲子观念可能和你们不太一样。”

“呃噢,和我们不太一样是指…?”

“具体解释起来会很复杂,就举个简单的例子来说明好了。在西方古罗马有这样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在新生儿降生时,倘若他的父亲没有将他抱起来,就意味着他不承认这个孩子是他的血脉,这个婴儿就会因此彻底丧失其继承权。”

“而我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我坦然自若的向她这样解释道,把关于宗法制的相关信息一笔带过了。严格来说他们怪物的种群当中应该也有血统论的影子,毕竟有天生绝冠的王族一类的存在,“他没有被我们的父亲给‘抱’起来。”

——

“唔,他是什么样的?”

“什么?”

“我是说,你的兄弟的话。”等到我吃完了晚饭收拾好了餐桌,帕派瑞斯便继续就此事向我这样理所当然的追问道,这让我感到了意外。他一向都不是这样刨根问底的人,由此可见他是真的很在意这件事了。我扭过头定定的看着他,这个一派天籁的年轻骷髅正用一种希冀而小心的目光望着我。我一边默不作声的接过他递给我的洗好的餐具,把它们一一分类放回橱柜里,一边听着他用自己那很有辨识度的偏中高音的青年男性声线说话,还透着点遗憾疑惑的意味,“你不介意告诉我一些关于他的事情吧,人类?尽管你似乎从没有向我们提起过他。”

“当然可以,他和你的兄…他曾经和你很像。”我用干净的毛巾擦了擦手,想了想这样对他说道。我觉得这还算是个不错的开头,省得我再去找机会解释了。跟着我一起走出厨房的帕派瑞斯对我的概括表现很感兴趣,被作为了榜样参照的他骄傲不已、高高兴兴的紧追着我的话往下问了下去,好像并不在意我最开始出现的口误,“你的意思是他像我一样英俊帅气还是咋滴?哎呀那可不多见呐,在地底我还没看见过像我一样优秀的人物——至少目前为止是这样的没错。”

“不,我所说的相似更倾向于你们的灵魂上的共通之处。他和你一样热爱着身边的世界,也同样渴望着能得到来自他人关爱。就像你希望自己能变得更受欢迎一样,他也总是非常努力去的帮助遇到的每一个人,哪怕自己为此遭遇了再大的不幸都在所不惜。只可惜……”

“只可惜?”

“只可惜没有人能理解他。”我瞅了瞅桌上摆着的上面还洒着星星点点、五颜六色的糖粉的宠物石头,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因为它真正的主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来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从实验室正式归家,让自己被彻底打乱的生活节奏重新回到日常化的正轨上去,“你知道我为什么从不说谎吗?帕派瑞斯?”

“因为…因为你很诚实?”

“不,恰恰相反。最诚实的那个人原本是我的哥哥,我最开始学会这样做其实只是因为害怕而已。”从不说谎的我终于说出了更为完整的真相,但真相其实和谎言一样,往往是一个套着一个的,实际上根本就难以穷尽,“我的哥哥天生就拥有着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他能够看见未来。”

——

“……天哪,这未免也太过残酷了。”

“我、我简直无法想象这是在人类社会发展中真实存在过的继承制度,这就是为什么比起那些真正关乎于人类历史的文献记录而言我还是更喜欢看他们通过幻想所创造出的动漫或漫画的原因之一——我很抱歉知道了在你身上居然发生过这种事,你哥哥他还好吗?”

迅速理解了我在说些什么的艾菲斯倒吸了一口冷气,皱着眉头神情复杂的喃喃自语道,随即又露出了局促忐忑的黯然表情来。她急急忙忙且尽可能真诚歉意的向我解释了一通,生怕令我感到不舒服一般。我则对她摇了摇头表示不用在意,然后在她可知的有限范围内给出了更加明确的指向。“他还活着。”我缓缓的呼出了一口气,几乎是等同于承认了她之前有关于此的所有猜测,她和衫斯是有旁侧敲击的问过我这些事情的,“可是他恨我,他恨我们所有人。”

“总之,在我们的文化观念里,子嗣是‘父亲’财产的一部分,是家族荣誉的延伸。培养继承人是为了使之符合整个族群的需求,而不会去考虑孩子自身的意愿和特征。所以,即便我能理解绝大多数亲子之间该有的深厚情感,然而……”

“有着血缘关系的直系亲属都尚且如此,我找不到足够的理由去解释他们对我所表现出的包容和关怀。特别是衫斯所做的某些事情,他让我觉得很害怕。”我一边这么心平气和的说道,一边却忍不住低下头去错开了视线。我抿了抿唇有意无意的用手拽住了自己衣服的前襟,僵直的手指由于突如其来的莫名情绪而猝然收紧,“这种感觉就像我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哥哥被夺走了一切时一模一样,就算我明知道这两者之间并无实际联系。生来就能得到‘父亲’的认可对我们来说毫无疑问是一种幸运,反之则是不幸。可是道理何在呢?这并不公平。”

“我该为此感到高兴吗?”

“噢,好、好的,我觉得我大概知道到问题出在哪里了。”听到我这样说的艾菲斯却反而捂了捂胸口放下了心来似的,我便耐心的等待她的下文,她却一直没有再说话,我们就坐在一起面面相觑的沉默对视了几分钟。又过了一会儿,她才下定决心鼓起勇气磕磕绊绊的给予我了一定的安抚,“你是在对此感到愧疚对吗?就因为衫斯和帕派瑞斯他们最近表现得过于在乎你了,这令你觉得很不安。虽说作为局外人的我这么说可能不太好,但你有没有想过去和你的哥哥好好谈一谈呢?就像你曾经告诉过我的那样,你或许也可以试着鼓起勇气去当面告诉他你其实……”

“——我怎么敢?!……”

但我却没能控制得住。

——

“天哪这简直太酷了!你的兄弟能够预知未来?!这太不可思议了,他一定非常了不起!!”

帕派瑞斯闻言握着拳很激动的从沙发上突然跳了起来,我则用双手哆哆嗦嗦的捧着之前和他一起尝试着制作的作为饭后甜点的蛋挞,差点没被他給吓掉。由于才端出烤炉不久,它的外层托碟摸上去还在微微发烫。于是我便对它吹了几口气,好让它变凉一些,紧接着再小心翼翼的把外面裹着的锡纸一点一点的剥开。暖烘烘的香甜气息顿时扑面而来,散发着乳制品和蛋馅混合后迸发出的甘醇松软的独特风味。我咬了一口,酥脆焦化的表皮和入口即化的滑嫩糖心尝上去让人印象深刻。其实我并不是很喜欢这些吃多了就会发腻的西式甜品,但我却知道有一个人对此这情有独钟。我其实还做了巧克力口味的,等我把这个吃完了再去试试看。

“是的,他的确很了不起。可是或许就是由于他太了不起了,他无法体会到普通人的想法。”

“他曾经是如此的善良,总会在第一时间把未来会发生的灾难告知他人。他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去帮助大家避开所有的危险,然而最终却发现没人肯相信他。大家都认为他是个胡言乱语的傻瓜,根本就不会因此引以为戒。而等他的预言真的兑现以后,又反过来骂他是带来厄运的灾星。”

“于是渐渐的,他不再说出预言了。”

讲到这里,我把剩下的一小半蛋挞放进嘴里细细的咀嚼了一番,才勉强咽了下去。光吃蛋挞实在是有点噎得慌,我应该事先给自己倒杯水。它滑入喉咙化作的魔力倒是一如既往的纯粹,也不知道是怎么把食物的口感塑造得如此真实的。听到后半截故事的帕派瑞斯表情看上去已经没有刚才那样的轻松愉快了。我有想过要不要就此打住,但眼看着就要说道最关键的地方了,为了避免前功尽弃还是咬咬牙继续坚持一下吧:“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又无法坐视不管的他决定付诸于行动,且不再对任何人做出无用的解释。他救了很多人,却没有哪一个人感激过他。那些得救的人基本上都觉得他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乃至于仇恨着他,因为他总会无缘无故的做出一些看似十分恶劣的行径来。”

“他成了个被所有人唾弃的罪人。”

“咦??等等,是我刚刚错过了什么吗?这样直转急下的情节发展也太不合理了吧?!!先不说其他的,一只鸡就算不下蛋它也是个好鸡啊,因为它至少没下过坏蛋。你确定你没有略过什么重要的转折部分么?!…没有?好吧。”【英语双关:bad egg:坏蛋】

坐回我身边的高个儿骷髅意识到情况不对以后是有点愁眉苦脸、灰心丧气的忿忿样子了,但即便如此他表现出的态度依旧就是那么积极乐观。他匪夷所思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沉思了片刻后絮絮叨叨的试图想要向我求证些什么:“那在这一过程当中难道就没有哪一个人愿意站出来替他说说话吗?他明明做了那么多好事——然而这些人却反过来平白无故的冤枉了他——难以置信!他得有多伤心呀!这不对头。你不是说他一直都在帮助别人吗?既然如此,他们就应该——”

“这些人就和我一样害怕。这种恐惧或许与自己无关,却依旧是无能的象征。”

我被他冷不丁冒出来的双关语给逗笑了,并下意识的将手上的锡纸揉成了一团。我保持着微笑转过头看着他,将语调放得尽可能的平稳,以免出现类似于昨天在艾菲斯面前那样控制不当的严重失态,毕竟小孩子情绪化的身体实在是不太好把握:“我们的世界和你们的不一样,帕派瑞斯。好人固然是有的,可他们也有自私的一面。大部分人在过于残酷的现实前都会选择保持沉默,很少会有人愿意牺牲自我、挺身而出,这是无可厚非的人之常情。我原本是最该站出来的那个人,尽管我没有他那样的才能,可我知道他没有撒谎。”

“然而我却没能站出来。”我低下头去无可奈何的耸了耸肩,起身准备去拿巧克力味儿的蛋挞尝一尝了,“因为我很清楚,只要我敢站出来作证,就会变得和他一个下场。那样就什么作用也没有了,我必须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才行。”

“从那一刻起,我发誓永远都只说实话……只说有人相信的实话。”

可能是我刚刚还是狼吞虎咽的吃得太急了吧。

喉咙深处被干涩坚锐的碎屑刮得隐隐约约的肿痛发烫,口腔内还带着点儿焦苦的回味。

——

“我自幼就谨遵母亲的教诲,接受了最高等的正统教育,享受着‘父亲’给予我的优越和特权,却连站出来替自己的兄弟说一句公道话都不敢,就只能远远看着他和他的母亲受苦。我也没有像他那样突出的才能,除了尽可能的顺从以外,什么都做不到。”眼见着周围的氛围趋于凝固,我干脆从板凳上站了起来,出于歉意的向她给出了进一步的说明,并将捂着自己嘴的右手撤了下去,“世上没有哪一件事不需要付出代价,我早已丧失了替自己做出辩解的资格。欠下的债总有一天要还,我终将成为自食其果的加害者。”

是的,没错。

以西方宗教式的观点来看,这就是我的‘原罪’了。

“我没有想要否定你的意思,艾菲斯…我很感谢你,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不该占用你宝贵的休息时间来和你谈论这些私人化的问题,这是我的错。但你能保证不让其他怪物知道我们之间的对话吗?这对我来说很重要——拜托了。”我再次睁开了双眼,侧头看着紧随着我一并站起来了的类龙怪物,向她郑重其事的请求到,随即又本能的与之错开了视线,“正如你现在所看到的那样,由于我自身所存在的某些问题,我恐怕不能再继续留在实验室了。”

“等等!请先不要走!”

“我…我想我能体会到你内心矛盾的感受,真的!可是你不明白,衫斯他是真的、真的很关心你,你只是不知道…这种关心绝不是为了得到什么,恰恰相反,他一直都在等着你——你可以告诉他这些的,他一定会想办法帮助你!我承认我是没什么能耐,也没他那么会说话,甚至连地底大部分怪物都具有的幽默感都少得可怜。我一直都是个无能为力的家伙,可是他不一样,只要他想他就会——”

“我并不这么认为。”

走到一半被艾菲斯叫住的我回过头去,我没想过她会如此急切的就此事来我进行辩驳,甚至还在替衫斯做出解释。她从没有在我面前表现得这么大胆过,这是我第一次听见她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有时候我甚至似有若无的感觉得她在畏惧于我,这也是为什么我搞不清楚她对我的定位到底是什么的原因之一:“他现在很大程度上只是觉得我的行为模式很符合他的某些设想罢了,可惜我并不能满足他的所有要求。等这样的新奇感一过去,以他自身的性格来看,他应该很快就会对我丧失兴趣。再加上我是个人类,而你们是怪物。双方文明差异悬殊,在短时间内恐怕很难调和。”

“不,这压根儿说就不通。求求你别再用这种毫无意义的方式去一遍又一遍的否定和伤害自己了,你难道就不会因此而感到痛苦吗?!再说了,你根本就没去向衫斯求证过这些问题的答案,你…、你不能就这么一概而论!这些所谓的推测和结论都不过是你用来掩饰自己胆怯的借口而已!你甚至都没想过要为此做出任何的努力,而你明明是可以做到的!!……”

她居然直接吼出来了。

我愣愣的站在原地惊讶不已的看着她,根本就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如此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她对我的责备简直可以说是毫无根据,而我所做出的每一个判断都是有据可依的,不存在是不是借口的可能性。一时冲动的说完这些话后艾菲斯似乎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自己的过激反应,没过好一会儿她的脸上就讪讪的浮现出了懊悔而沮丧的表情,声音也跟着低落了下去:“……抱、抱歉,我有些失态了。但无所谓了,反正我一直都不太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去相信我们呢?你看上去明明是那么的善解人意,为什么会这样的难以接近呢?难道衫斯和帕派瑞斯他们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你刚刚不是已经承认他们是你的家人了吗?而、而且…真的有必要这么强调种族之间的差异么?你不是一向都非常支持人类和怪物们和平相处的么?……这不是你亲口告诉我们的事情吗?”

“秉承着相互尊重的原则,友好相处的前提条件之一就是必须先明确双方的差异而不是以此为借口忽略过去。这样你们将来才能建立起双方都能接受的新秩序,融合趋同则是后期才需要去考虑的事情。”

“至于家人,你觉得和我这种人成为家人是件好事么?艾菲斯?”接连和实验室的两个怪物都发生了争吵,显然离开这里已经成了刻不容缓的正确决定。他们所持的观念和我分歧过大,这才是名副其实的文化冲击,压根儿就没办法去妥善处理,最多就只能实话实说了,“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楚构建这层关系究竟是为了使自己能够名正言顺、恰如其分的去肩负责任的某种程序或是提醒,还是仅仅出于感情上的缺陷而对他们所做出的部分弥补和回应。”

对于我来说过于单薄的情感没办法作为持久的动力,更多的得靠外力约束来作为补充。这也没办法。有人想要为自己而活,却被别人逼着去死;我想要一死了之,却不得不为他人活着。我会不自觉的利用起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否则我就不知道我该怎么说服自己继续坚持下去。

我会竭尽所能的替他守住他所钟爱的宝物,直到某一天他彻底放弃,下定决心要毁了这一切为止。这就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情了。

“我很抱歉让你们感到失望了。”觉得自己应该差不多都解释清楚了的我对艾菲斯露出了歉意而诚实的微笑,我知道她对我怀有某种不切实际的期待,就和衫斯他们一样,“请原谅我。”

——

“啊!你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让所有人都去相信你对吗?!这样你就有能力去说服别人了。等那时你再站出来替自己的哥哥说话,就没人会去质疑你了!”帕派瑞斯一个劲儿的跟着我后面撵,从客厅追到厨房,又从厨房再回到客厅,生怕我跑了似的。我喝了口水顺手递了个蛋挞给他,他便蹲在我面前用双手捧着,造型小巧、还闪烁着诱人的油亮光泽的嫩黄蛋挞放在他戴着红手套的宽大的手掌之中,看上去只有那么滑稽了,不过也很可爱,“对,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我坚信自己总有一天能站出来为他分担些什么,然而这终究只是一厢情愿的痴心妄想罢了,或许只是我用于自我安慰的借口也说不定。”

“还是太晚了。”我剥开锡纸小口小口的吃着第二个巧克力口味的蛋挞,并询问Chara感觉怎么样。祂回答说有点太甜了,巧克力苦一点会更好吃,我也这么认为。太甜的东西并不适合我,可是太苦的我也受不了,真够麻烦的,“迟来的正义,没有公平可言。”

“先不说这些过于久远事情了,我其实一直想告诉你说的是,我能够感觉到你或许知道一些关于你兄弟的事情。那就干脆站到他身边去吧,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你以为他在需要你的时候就会主动告诉你吗?他才不会,他们这种人什么都不会说——死都不会。”话已至此,我便直截了当对他这样说道,不再继续弯弯绕绕的兜圈子了。我不信他会听不懂,要是真听不懂也不关我的事。我已经算是仁义至尽了,以后绝不会在这种莫名其妙的事上去浪费时间,“他宁可看着你什么都不知道的站在一旁傻笑,也不愿意看着你和他一样连哭都哭不出来。”

“噢,你说得很对,人类。我也时常在想,要是衫斯身边没有我这样可靠炫酷的兄弟在可怎么办才好,谁会来照顾他呢?——可是你呢?你好像又把自己给忘记了。”捧着蛋挞蹲在我面前平视着我的帕派瑞斯居然真的没有像过去那样扯东扯西的转移话题了,不过他给出的回答依旧让我搞不清楚他到底弄明白没有,甚至还把相关的责任甩到了我身上来。我决定放弃去揣测他的真实想法了,他的脑回路和他哥哥一样清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骷髅压根儿就没有大脑的原因,“你在每一件事上都这么的深思熟虑,唯独除了自己。你或许应该尝试着把别人对你或是你对别人的感情考虑进去的…我想衫斯他也很需要来自你的关心和帮助。你能比其他人更好的去理解他,也更容易和他说上话,不是吗?”

“感情?不,最靠不住的就是感情了,关键时候它什么用也没有。”

“呃?!啥?!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你怎么能这么认为呢?不管做什么事儿,情感需求难道不是最应该优先考虑的因素之一嘛?你看,我就是因为想成为皇家守卫中的一员才会每天这么拼命的训练的,也是因为喜欢迷题才会去钻研它们的。如果你做的都是些自己不想做或是不喜欢的事情,那不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吗?!”

“因为这就是我亲眼所见的事实。很多人都口口声声的说他们爱我的哥哥,却没有哪一个人愿意站出来救他。也有不少人说爱我,但最后谁也没有来。那些犯下大错的家伙要是拿感情作为辩解,就算是真的,难道就该去原谅他们吗?当然不可能了。”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好了。反正他是你的哥哥,又不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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