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undertale：横尸此地

23.

谈判圆满结束后，我们继续在艾斯戈尔家待了一阵子。

在此期间艾斯戈尔一直在尝试着和我聊天，他问我喜欢些什么，又问我多大了。我告诉他，如果是指吃的，我不挑食，但比较偏好奶制品和咸鲜口味一些；如果是指事情，那就喜欢看书学习和出去游玩欣赏风景；如果是指具体的物品，就喜欢会闪闪发光的东西。至于岁数，我说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可能现在有八岁左右，因为我并不记得自己的生日。艾斯戈尔还叮嘱衫斯一定要照顾好我和Chara，有什么问题要及时告诉他。他原本还想留我和衫斯在这儿吃晚饭的，但我觉得不太好意思继续打扰他就坚持拒绝了——虽然他看上去很失落。不过我告诉他自己有时间还会再来的，艾斯戈尔就又高兴起来了。

和艾斯戈尔告别完之后，或许是出于对国王的尊重，衫斯并没有在他面前直接开个传送把我带回家，而是领着我走出了这里，国王则一路跟着把我们送到了大门口。我其实还有点担心衫斯会把我带回之前路过的审判长廊，不过走了一段路以后我就发现并不存在这种可能性，因为路线截然不同。我顿时就安心放松下来，亦步亦趋的跟在衫斯身后自顾自的神游太虚。可能是发现我太久没说话吧，双手揣在兜里的衫斯不知道什么时候放缓了脚步，慢悠悠的晃到了我的旁边来：“嘿，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们怪物的国王和我们人类的真的很不一样。”我被突然从身边响起的低沉声线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属于衫斯的声音。我转向他，穿着蓝色连帽衫、虽说个子偏矮却还是比我高上一截的骷髅正微微侧身低头注视着我。他脸上挂着的露齿笑容的弧度感觉上轻松温和了不少，没有之前那种捉摸不透的危险感了，“比起高高在上的统治者来说，艾斯戈尔对待我的方式更像是一位父亲，不是么？”

“他一直都是这幅样子，所以你用不着那么小心翼翼，他喜欢你还来不及呢。”和我并排走在路上，他耸了耸肩这么说道，黑漆漆的眼窝里的光点转了转。由于我们俩现在说话都用不着张嘴，所以整个交流场面看起来可能有些古怪。从我的角度看过去，衫斯的脸型偏圆，眼眶也大大的，只要他不露出某些复杂微妙的情绪来，好像也没有我印象中的骷髅那样可怕阴森，慵懒的耷拉下眉骨后甚至还有点孩子气的可爱，“你的魔力还够用吗？kiddo？”

“当然足够。仅仅是像现在这样一直用以维持交流的话，你今天给的也够我用一两天了。”

“那就好，有需要的话随时叫我，千万别客气，这没什么的。说起来我都不知道居然可以用这么久，我感觉之前也没给你多少呀。”

“我自己也可以从食物和空气中获得一部分魔力补给。今天主要是因为和国王进行了谈判、又不小心受了点伤的特殊情况才消耗了过多的魔力，平时你用不着这么在意我。”

我和衫斯边走边聊，但说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却忽的停下了脚步。我也下意识的跟着停了下来，抬起头疑惑的望着他。他沉默了一会儿，应该是思考了片刻组织了下语言，才重新开口对我发出了邀请：“怪说不得帕派瑞斯老说吃饭对你来说很重要，不只是因为你还在长身体，更因为这能确保你的安全。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吃个晚饭再回家吗？”

“要在外面吃吗？”

“怎么？你不喜欢这样？”

“不，我只是在想这样会不会浪费你太多钱了。”

“噢，那我们就更应该去了。”在和我进行了简短的对话后衫斯移开了和我对视的目光，抬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说，而忍不住好奇的继续追问，“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提前把定金给付了。要是知道我可是很少这么做的，这次就给我个面子怎么样？”

他合上一只眼窝这么说道，像往常一样对我伸出了一只手。我低头看了看他苍白的手骨又抬头看了看他，虽然有点踌躇胆怯但还是上前一步握了上去，只希望他这次不要再带我去什么像审判长廊那样奇怪吓人的地方了。果不其然他下一秒就开了个传送，等我再次环顾四周时，就发现我们还真的到了一个类似于餐厅的地方了。只是周围的光线不知为何比较暗淡，或者说是为了烘托气氛而故意弄成这样的？我看到桌上摆放着的蜡烛了，暖色调的烛光恰好能照亮每一个餐桌的范围，就像把它笼罩进去了一般。这个餐厅的装饰风格看上去相当不错，宽敞幽静、简洁大方，很有格调的感觉，只是里面的怪物却很少。衫斯牵着我把我带到了其中一张餐桌前，引导我落座。

“好了，我们到了。先坐下吧，kiddo。菜一会儿就上来。”

他随手帮我拉开了椅子，我有些受宠若惊的向点头他道谢。餐桌上摆着雕饰漂亮的银色刀叉，浅粉色的桌布也很精美可爱，说明这是个相当正式高规的西餐厅。我们才坐下没多久，果然就有服务员端菜上来了。首先上来的是一份水果沙拉，接着就是浓汤、正餐之类。我下意识的看向对面坐着的衫斯，因为我并不熟悉西方的用餐礼仪。他似乎是看出了我的无措，挑了挑眉骨用眼神示意我可以动刀叉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先按照他的意思做。但是我还没吃上几口呢，就听见他开口向我搭话了：

“这家餐厅在整个地底都很有名气。你觉得他们菜品的口味还行吗？”

“很好吃，谢谢。”

怎么说呢？我就知道他特意带我到这儿来，绝不会是只请我吃顿晚饭这么简单。

听到他说话以后，我赶忙习惯性的将嘴里咀嚼着的东西咽了下去，即便我和他交流根本就用不着张口。我能感觉到咽下去的食物在我喉咙里就开始转化为纯粹温暖的魔力，慢慢的融入我的躯体。地底世界的食品都是如此，既美味又富含能量。坐在对面的衫斯他自己刚刚果然没有急着去用餐，而是在不动声色的看着我吃，让我又莫名其妙的有了一种再次上当受骗了的错觉：

“是么？但同样一份菜，我觉得你肯定能比这做得还要好，毕竟你厨艺的出色程度是我们有目共睹的。除了一往无前的决心以外，你不管做什么都很用心，不是吗？”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他以前也说过类似的话，但这次的意味明显不同。出于礼貌，我无可奈何的放下了刀叉用纸巾擦了擦嘴，打算等他说完后再继续用餐。衫斯就静静的看着我这么做，他的手依旧揣在衣兜里，游刃有余得似乎都懒得掏出来做个样子摆在桌上。娃娃脸骷髅苍白的面孔映衬着温馨明亮的烛光而显得轮廓柔和了不少，但他标志性的笑容却并没有因此染上更多的温度，反而有一种疏离陌生的失真感：“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太弱小了，所以只有拼尽全力才有可能做好某一件事。”

“你觉得自己很弱？我看未必吧。说真的，你今天的表现吓到我了，kiddo。”

衫斯弯了弯眼眶，低沉慵懒的声线中带上了几分笑意。我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便只能认认真真的听着他讲：“毕竟你平时说话的风格就慢吞吞的，虽说样子是很认真啦，但也没见有这么犀利过，所以我压根儿就没想过你会那么说。我觉得我以前小瞧你了……你比我想象中可要厉害多了。我不认为一个普通人一晚上能想出这么多东西来，再加上其中还有许多需要临场发挥、随机应变的部分……不得不说，你的这场谈判实在是无可挑剔、精彩极了。我终于知道你在见到我们的国王之前为什么会表现得那么紧张……我是说，换成是我，我也紧张。”

“你也是。”

我听见他这么夸我以后，忍不住垂下头低低的叹了口气，接着才睁开眼看向他很是恳切的这么说道。

“嗯？”

他闻言疑惑的挑了挑眉骨。

“你也很厉害。”

我把自己想说的话再一次完整的重复了一遍，我知道他能听懂我什么意思。

“呃…好吧，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他移开了目光，不置可否的避开了这个话题。于是我们俩就这么面对面沉默不语的呆坐了好一阵子，就在我认为他不会再开口说话，而打算鼓起勇气硬着头皮无视现在愈发凝固低迷的气氛继续吃自己的饭的时候，这个令人捉摸不透的骷髅却冷不丁的再次开口了：“……嘿，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些什么吗？kiddo？我在想，或许我还应该为我之前所做的事儿向你道歉才对。你知道，当时我并不是故意要欺骗你的。我只是……”

“没关系，我能理解。”

我有意无意的攥紧了放在桌面上的双手，心平气和的打断了他还未完全说出口的致歉。我对这样例行公事的流程并不陌生，我知道他很可能是为了之后的合作得以顺利开展才这么说的，可我并不喜欢这样：“你也不用勉强自己，你其实心里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不是么？你只是履行了你的职责罢了。我生气只是因为你对我撒谎，不过那也是因为我个人所坚持的原则，与你无关。”

“……”

衫斯再次沉默了下来。

我捏着手指低着头不想去看他，只觉得自己好像又把事情给搞砸了。或许我不应该用这么生硬的态度去和他说话的，无论如何他都没有做错什么，甚至还照顾到了我的感受特地来向我道歉了。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向衫斯表示歉意、并接受他的道歉的时候，我听见他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你有点体贴过头了，kiddo。”

“给你讲个故事吧。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吗？你知道我是雪镇森林的哨兵对吧？坐在那里等着人类出现，还挺无趣的。碰巧的是，在森林深处有一个上锁的大门，而且练习笑话时很适合用来敲门。有一天，我就像往常一样，敲着门。我敲了那扇门然后说：‘敲门，咚咚咚。’”

我被他突然讲出来的故事给吸引了注意力，而逐渐暂时放松忽略了自己抵触的情绪，愣愣的抬起头望向他。他其实真的很会讲故事，从平时给帕派瑞斯讲睡前故事的时候就能感觉得出来，和帕派瑞斯一起睡觉的我也顺带着听了不少。衫斯他原本声线就偏低，如果再把语调放缓一些，给人的感觉就很舒服。注意到我抬起头来后，他先是顿了顿，用黑漆漆的眼窝里的光点看着我兜了一圈观察了一下我的反应，才继续讲了下去。

“突然，门后传来了…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是谁？’那么，自然的，我就接了下去：‘师哥。’‘哪个师哥？’‘这师哥非常糟糕的笑话。’然后她就迸出了笑声，像是她有一百年没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了。于是我就继续讲了起来，她也笑得更大声。她是我这辈子遇到过的最好的听众。”

我露出了些许惊讶的表情，因为我已经隐约察觉到了这个故事的非同寻常。而且我发现或许是由于我激活了适于高阶翻译的跨种族交流的语言模块的原因，我能更好的听懂和领会到他讲的冷笑话了，确实是有点意思的，甚至于也忍不住笑出了声，虽说很快就反应过来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略显窘迫尴尬的克制住了，就是脸涨得通红。衫斯似乎没料到能把我逗笑，他挑了挑眉骨只当没看见我捂嘴的小动作，自顾自的继续讲着。

“接着，在我讲了十几个之后，她就先起了头。‘敲门，咚咚咚。’我说，‘是谁？’‘开花哟！’‘哪个开花哟？’‘噢！我还不知道你会唱陕北民歌！’哇哦，不必多说，这个女人太棒了。我们互相讲了几个小时的笑话。最后，我必须得走了。毕竟你也知道，不给帕派瑞斯讲睡前故事的话他是会抓狂的。”

我快要憋不住了。

我不知道我的同步翻译是怎么搞的，居然在这种时候给我翻译出了这么接地气的东西来，简直就是在火上浇油。我捂着嘴别过头，尽可能的试图不要在这种特殊场合笑出声来，这样导致的结果就是我的肩膀开始抖个不停。衫斯就一脸淡定的看着我在他面前翻来覆去、想方设法的憋笑，并坐在椅子上动来动去、左躲右闪的努力避开他的目光，然而他黑漆漆的眼窝里的光点就跟着我动，盯得我有点想要拿个盘子糊到他脸上去——这实在是太丢人了。

但紧接着我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讲出了这个故事的后半段。

“不过她叫我有空再过来，而我也这么做了。我来了一次又一次，这变成我生活的一部分。透过这扇门讲些烂笑话，真的是棒透了。不过，有一天，我发现她笑得没有往常开心。我问她发生什么事情了，她对我说了些奇怪的话：‘……如果有人类通过这扇门……可以拜托你，答应我一个请求吗？看住他，并并保护好他。可以吗？’”

我一下子僵住了身体。

我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甚至早就已经猜出了衫斯口里这个女人真正的名字。我沉默着放下了手，重新在椅子上坐好。桌上摆着的菜明明还是温热鲜亮的，但是我却从心里感到了一种油然而生、胆怯悲哀的颤栗感，一股沉重的冷意从心底蔓延到指尖儿。衫斯低沉平和甚至称得上轻松的声音还在继续，但我几乎可以猜到他接下来会说些什么了。

“说实话，我很讨厌做承诺的。何况这个女人，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 。不过，一个能够那么真诚地喜欢烂笑话的家伙会让你没办法拒绝。你懂我的意思吗？我对她做了那个承诺。你知道假如当初她什么都没说的话，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伙计。”我这次终于看到他眼窝里类似于人类的光点到底是怎么突然消失、化为一片漆黑的了，“……你会横尸此地。”

在这一瞬间，我的呼吸和心跳似乎都停止了。

随即我就喉咙干涩发紧的咽了口唾沫，开始不由自主的大口大口的低低喘气。但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样，根本没办法随呼吸顺畅的涌入我的胸腔。我感觉一只无形的手死死的攥紧了我的心脏，眼前一黑让我真的产生了一种下一秒我就会死在他手上的错觉。我睁大了双眼，咬牙一把拽住了自己胸口的衣襟，低着头开始努力对抗这突然袭来的剧烈恐惧。衫斯没有再说话，但我感觉他随即就撤下了那种危险的气势，所以我在努力的挣扎了一番后，终于还是成功的摆脱了这个糟糕的状态。

勉强缓过来以后，我满头虚汗、脸色苍白的抬起头，恍恍惚惚的看了衫斯一眼，已经受到影响的视野忽明忽暗。他仍就那么好好的坐着，仿佛刚刚什么事也没发生。我动作僵硬的拿起勺子，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汤喝，鲜美可口的温热汤汁漫过口腔滑入喉咙，随之涌入身体里的魔力带走了些许生理性的不适感。看到我这幅没出息的样子的衫斯闭上了两只眼窝，身体向后微微仰了仰靠上了椅背：

“我这么说你不生气吗？虽说这只是个玩笑罢了。放松点儿，小家伙，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况且你现在不也好好的坐在这儿吗？看看你自己，你可是连一次都没死过呢。”

“我没生气。”我边喝汤边摇了摇头，尽可能让自己用魔法模拟出来的声音和语气听上去镇静一些，但尾音还是不受控制的有点发抖，“你说的都没错。”

“呵，是吗？”他睁开了眼窝，里面类似人类眼瞳的光点一动不动的望着我，意味不明，“即使——你很害怕我？”

“我不认为这两者之间存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差不多完全恢复了的我放下了汤勺，觉得能和他坦然的进行对话了。我知道他现在是在试探我，但我是不会因为害怕某一个人就做出什么不合理的事情的，也并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家伙，“常言道，倘若你想判断一个人的好坏，不是听他说了些什么，而是要看他做了些什么。”

“无论如何，你信守了这个诺言。”只要不说谎，其他的都没问题。我睁开了双眼，调整好自己的状态，郑重其事的对他点头致谢。先不谈其他的，凭他的实力，他在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可以杀了我，但他只是和我握了握手，用屁垫恶作剧了一下罢了，“谢谢你没有杀了我，也谢谢你特意把这件事告诉我。我都不知道…她还为我做过这些事情。”

“……所以好好照顾你自己，kiddo。别再不把自己受伤或是生病当回事儿了。”衫斯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这么说道，没有再继续这个过于凝重的话题，“因为有人真的很在乎你。”

“我会的。”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我就知道衫斯他基本上已经把自己想说的都说完了，便重新拿起自己的刀叉，低下头安安静静、专专心心的吃东西。本来就幽静空旷的环境中，一下子只剩下了刀叉无意间轻轻碰撞发出的细微而清脆的响动。我没有去管衫斯到底吃没吃，反正对我自己来说浪费肯定是不可取的，更何况这些都是富含魔力的食物。这家餐厅的菜色确实非常不错，就算我并不是很喜欢西餐，也能尝出其别有风味的特色来。而等我把正餐都吃掉一小部分后，Chara的声音突然在我意识层面毫无预兆的响了起来：

“他刚刚伸手想碰你。”

“什么？”我一边用叉子叉起一块食物，一边一头雾水的在意识层面和Chara交流。我下意识的注意了一下对面坐着的衫斯，他看上去也是正在专心的吃饭，虽说我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用餐的。除了他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整瓶番茄酱摆在了桌上以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不对劲儿的地方，“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谁知道呢？他抬手刚抬到一半就又放下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想偷偷打你呢。不过，我猜他心里肯定已经开始后悔了。”

“后悔什么？”

“当然是后悔继续用这种方式来试探你了，这个固执己见的蠢货。”对于我的疑惑不解，Chara嗤之以鼻的低低笑了几声这么解释道。祂长长的喟叹了一声，像是在我的意识世界里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似的，“你懂吧？有些自作聪明的家伙就是这副德行。他明知道自己手上拿着的应该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宝石了，可他就是不信，非得摔碎了看看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样儿。现在好了，拼不回去了吧。”

“过不了多久一切都会重新好起来，Chara，请你相信我。”我习惯性的舔了舔嘴唇上沾染的浓郁咸鲜的酱汁，但还是觉得这样做不太好，于是拿起纸巾擦了擦，再继续用餐，“说起来，你不会觉得不高兴吗？你应该也都听到了，我不只是利用了你，把你当成了人质，甚至于还想要牺牲你的父亲……我一直在等你说点什么，但当时你却什么都没说。”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小不点。我要是有意见早就说出来了，还用得着等到这个时候吗？”Chara像是被我逗笑了，可祂的语气听上去却并不轻松，而是带着点难以言喻的复杂和沉闷，尽管祂表现得满不在乎，“但我其实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该对你说些什么才好。因为不管是感谢还是道歉，在你的所作所为面前都显得那么无力和浅薄……”

“——而我却什么都没有。”

“如果你觉得一定要做些什么才行的话，那你可以选择把你自己给我。”

“什么？嘿，你这是在对我调情吗？”

“我是说真的，Chara。”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这件事的可行性，我简单的给祂做了个解释，事到如今我已经彻底放弃继续坚持声明自己并不会调情这件事了，“我给你的身体，将会有属于我的一部分。等你找回自己的记忆以后，就把你以前的故事分享给我吧。那样你的全身心就是我的了，我在地底就不是一个人了。”

“……这就足够了吗？”

“当然足够了。不如说，这对我来说相当重要才对。因为你也知道的，我天生就很胆小。”我闭上眼无意识的笑了笑，在意识层面对祂承认了自己的弱点，“如果只有一个人去面对这一切，我会一直感到害怕的。”

用了许久自己并不是很习惯的西式刀叉之后，我终于一点一点的把属于自己的那份晚餐大致解决完了。不过因为吃了一些油炸的东西，我觉得有点口渴，所以打算去找服务员要杯白水喝。但我刚刚才环顾四周找到了服务台，接着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向一旁转过去还没来得及走出座位呢，就猝不及防的感觉到后面有人紧紧的握住了我的手腕而冷不丁的吓了一大跳。

——“你要去哪儿？”

是衫斯。

我愣愣的回过头去，发现他居然也跟着我站了起来。穿着蓝色连帽衫的矮个子骷髅单手撑在餐桌上身体前倾，硬是隔着张桌子手疾眼快的拉住了我的左手手腕。他把我的手腕卡得相当牢固，苍白修长的指骨轻而易举的紧紧握住了我整个手腕，带来冰冷坚硬的触感。我抬头对上了他注视着我的目光，他长期挂在脸上的慵懒而促狭的露齿笑容的弧度也跟着压平了一些。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警惕些什么，但还是顺从的缓缓转过了身，面向了他。

“我去找服务员要杯水喝。”我用另一只手安抚性的覆盖上他的手骨，属于骨骼特有的那种光滑生涩又凹凸不平的质感传来，对他心平气和的承诺道，“请放心，我不会逃走的，衫斯。”

他沉默着慢慢松开了我的手腕。

等我端着杯温水边喝边走回来的时候，桌上的正餐已经撤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餐后甜品。我坐回座位，看清楚到自己位置上摆的甜品是什么类型后有些惊讶的低低‘啊’了一声，听到我声音的衫斯弯了弯眼眶，脸上的笑容扩大了几分：“嗯…这副表情，你喜欢吃甜品？”

衫斯挑了挑眉骨，伸手把属于他的那份甜品往前推了推，意思是要让给我。

“不。”我摇了摇头，却也没有拒绝他让给自己的甜品，而是主动伸手接了过来，“其实是Chara喜欢吃巧克力，我把味觉同步给祂一下——谢谢你。”

“哇哦，竟然还可以这样吗？这种独特的双重体验听上去真有意思。虽说不得不暂时挤在同一具身体里，但你们两个看上去相处得相当愉快呢。你介意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遇见祂的吗？kiddo？”

“在我生病的时候，Chara得以进入了我的意识层面。不过，这并不是第一次祂试图和我接触了。在我和帕派瑞斯战斗晕倒后祂也曾尝试过，不过没能成功。”

因为一个人的份量很小，觉得自己确实还能吃下两份小甜点的我把味觉同步分享给了在意识层面看到巧克力后就有点蠢蠢欲动但又非说不要的Chara，边吃边和衫斯继续聊天。餐后甜品应该就算是零食了，随意点应该也无所谓。衫斯就看着我一个人吃两份甜品，双手摆在桌上单手托腮：

“然后你们就成为了朋友，对吗？我猜你去找服务员拿水之前就是在和祂说话。”

“是的。”我点了点头，倒是不意外他能看出来我是在和Chara说话。毕竟他观察力实在是太强了，让自认为还比较擅长察言观色的我都自愧不如，“祂时常会陪我聊聊天，这样我就不会再那么害怕了。”

“噢，那你现在也可以尝试着多和我聊聊看。你知道的，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未来我们将会相处很长一段时间。所以，无论是从哪方面去考虑，我们都应该有意识的去加深一下对彼此的了解，这同时也有利于消除你对于我的某些…误解。你觉得呢？”

我停下吃甜品的动作看向了衫斯。

我没有想到他会对我说出这种话来，所以感到有些茫然和不安。但我努力的观察了一下他现在的表情——虽然他那副表情真的很难去揣摩——我发现他可能是认真的。我此时此刻有点怀念和衫斯建立魔力链接的时候了，那样我至少能够清楚的知道他是不是在对我说谎。他也没催促我立刻做出什么回应，而是在耐心的等着我思考完。

“不是吧？又来？！这矮子骷髅不只是没脸没皮，他还没心没肺啊！误解？那不是你自己故意造成的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Chara。”

“我很乐意这么做。”吃完了两份甜品思索了许久的我叹了口气，衡量了整个局势之后，决定再一次相信他，“只要你是出于真心的话，衫斯。”

“当然，我很确定这就是我‘骨子’里的真实想法。”得到了回应的骷髅合上了一只眼窝耸了耸肩这么调侃道，声音里带上了些许懒散轻松的笑意，接着他抬手递给了我一张纸巾对我发出提醒，“你嘴角沾上巧克力了，kiddo。”

等吃完晚饭后衫斯就带着我回家了，一个传送直接开到大门口。

由于时间已经比较晚了，周围的灯都熄了不少。但还没等他慢悠悠的掏出钥匙来开门呢，能是在屋子里听见了什么动静吧，帕派瑞斯就从里面打开门抢先窜出来了，弄得衫斯不得不赶紧跳到一边险险躲开，以免和他面对面的撞个正着：“捏嘿嘿嘿！！你们终于回来了，人类！你今天和国王聊得怎么样？！”

“非常好，我很喜欢国王陛下。关于我的事情基本上都已谈妥了，不过我还得待在这儿再多打扰你们一段时间，因为接下来我还要留在地底做一些比较重要的事情。”

“噢那听上去还挺好的你可以继续——嘿！等等，人类，你的声音怎么……”

“我现在是通过魔法在和你进行对话，帕派瑞斯。”被风风火火的冲出来的帕派瑞斯给高高举起来，在外面的雪地上转了好几圈的我挂在他双臂上，低下头看着他象征性的扑腾了一下自己的双腿。我已经不怎么害怕他这么对我了，我知道他不会让我摔下去的。但紧接着我就发现帕派瑞斯的表情看上去不太对劲，似乎是有点沮丧的样子，“怎么了？”

“你又使用了魔法吗？也就是说，你以后都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开口说话了？你是这么打算的么？”他把我放了下来抱在了怀里，低下头皱起了眉骨用那双黑漆漆的却相当富有感情表现力的眼窝瞧着我这么说道，语气听上去只有那么低落了。我坐在他的胳膊上摇了摇头，否定了他的说法，“也不是，我只是觉得用这种方式和你们交流比较方便而已。你不喜欢吗？”

“噢，或许是这样没错……可是我还是想听你亲口说话。”

“为什么？你不觉得我的发音听上去很糟糕吗？语法也很混乱……”

“什么？！有吗？我从没有这样觉得呀？你说话除了语速慢了点以外，其他问题不大吧？反正我是能听懂的。而且你的口音真的非常可爱，我从没听见过谁说话会带有这种口音的，感觉…感觉就像是在吃薯片一样脆！总而言之，你一开口说话我就知道是你……呜，但现在听起来就没那种很特别的感觉了。”

“我…、我懂了。那么……”没想到帕派瑞斯居然会这么激动的描述了我那种带有字正腔圆的发音习惯的蹩脚英文，给予的评价还出乎意外的高，而被夸得不好意思的涨红了脸移开了和他对视目光。我犹豫了一下后干脆关掉了自己用于跨种族交流的语言模块，然后对他张开了自己的双臂，张嘴用自己真正的声音低低的对他说道，“I'm back，Papyrus。”【我回来了，帕派瑞斯。】

“——欢迎回家！人类！！”

“这就对了。你别老是对自己这么没自信嘛，小不点。”吃到巧克力后心情明显变得十分愉快的Chara在我意识层面这么笑道，特别是在看到帕派瑞斯兴高采烈的把我抱回家，而差点把站在一旁的衫斯给忘记把他关在门外之后，祂笑得更明显了，“作为你的老师我可是清楚得很呢，你学习语言的能力到底有多厉害。”

由于帕派瑞斯进屋之后就一直在和我说话，忙着用自己那磕磕绊绊的英文去回应他的我，暂时没精力去反驳祂的逗弄。

……

“对了，今天我训练完之后听从安黛因的建议去商店给你买了一些日用品和几套换洗的衣物，你赶快穿上试试，看合不合身。不过，由于我也不清楚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款式就都买的条纹衫和短裤，因为我想你既然一直都穿着这种风格的衣服那至少一定不会是讨厌它的！”

“Thank you。I'll try it right now。”【谢谢你，我现在就去试试看。】

“怎么样衫斯？你觉得其中哪一套最适合祂？”

“嗯…如果一定要说的话，黑白相间的那套倒是挺不错的，很配祂罕见的发色和肤色。”

“我也这么觉得！其实挑到这一套的时候我就想到这一点了——我就知道！相信伟大的帕派瑞斯的眼光准没错！捏嘿嘿嘿！！”

“但不可否认，这么打扮也有点像儿童绘本上画着的小斑马，噗。”

“嘿！衫斯！不许你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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