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话 不攻自破

“事情演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并非我本意。”北川实香耸耸肩，索性双手一摊，似笑非笑。“那么，容我请教，请问这位同学，你究竟是谁？”

“看来北川同学尚未认识到现在这种情况的危机性呢。”江崎曦叹息，微敛的瞳眸中逐渐泛起冰冷的寒光。仅从她的自身经验来看，这种秘密被撞破的下场，只有死无对证一条路可走。“我可不想见到同班同学之间的相互厮杀。”

江崎曦一语双关，而77届生在她心中的分量，属实不言而喻。

“冷静些，江崎。”北川实香淡然道。“我并不认为御手洗同学会选择在这种情况下跟我们动手。”

“嗯，我来这里也只是为一件事。”「御手洗亮太」双手环抱，皱皱眉头，再认真严肃的看向二人。“我也不打算对我的同班同学动手。我只是想告诉你二人，从今天起，我便不再是那位「御手洗亮太」。”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闻言，江崎曦戾气稍减，沉吟片刻便恍然明白一切。“也难怪在入学时，我看到的资料和实际情况有些不符。”

“据我所知，77届生里应当有一位「超高校级的欺诈师」……”北川实香眯了眯眼。面对「御手洗亮太」的目光，她又补充道。“啊，从我的才能与身份看来，拥有他人不知道的信息应该很正常吧？”

“哼，玩笑话也到此为止了。”「御手洗亮太」低低笑起来，一把扯下面上的那层贴脸假皮。“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但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可是「超高校级的贵公子」十神白夜……希望你们能记住这一点。”

“……”江崎曦和北川实香对视了一眼。半晌，江崎曦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好的，十神同学，你说得都对，十神同学。”

“唔，现场换身份吗，倒是有趣的反应。”北川实香单手托腮，竟旁若无人的开始给「十神白夜」提建议：“就我所知，「十神白夜」可是会以78届生的身份入学哦？这样做是否有些不妥？”

“无需质疑。我所管辖的范围，绝对会在我的掌控内——赌上十神白夜之名！”十神白夜推了推眼镜，义不容辞的斜睨望向北川实香。“但是，眼下更重要的，还是御手洗同学的健康问题。身为他的同班同学，你们最好也去探望他。”

“哎呀，贵公子颐指气使的口吻倒是学得很像呢。”目送他离开的背影，江崎曦不由得以手掩唇，加以赞叹。“看来是有备而来呢。”

“看来，时间并没有完全治愈你心理上的缺口啊。”北川实香意味深长的凝视江崎曦一眼。对上后者审视的目光，她则侧开头去。“没什么。我们就去探望探望那位真正的御手洗同学吧。从现在这个情况来看，我们对雪染老师下的对弈战书已经不攻自破了呢。”

既然御手洗凉太为她们的同班同学，那么事后只需雪染千纱问起她二人的说话方式，再跟那位御手洗亮太的证词核实，便能发现她二人行为前后不一的破绽。

“嘛，这个结果也不算坏，不是吗？毕竟大家又可以回归正常的作息习惯了。”江崎曦仿佛舒了口气，微笑着一拍双手。“我可以继续黏着凪斗哥的说——”

“……真不愧是你。”北川实香无语的扯了扯嘴角。

也许是收到了「十神白夜」的通知，二人来到医院后的不久，班级里的其余人也陆陆续续的抵达病房。在北川实香的示意下，班里的女生们很快也领悟到，自己不用再模仿他人的言行举止，当下放心的跟御手洗亮太交流起来。

“真是很不可思议呢，原来真正的御手洗同学一直在这里，而我们班……”说到这里，索妮娅顿了顿，瞥了一眼站在病床旁的十神白夜，小心的筛选用词：“也有一位十神同学呢！”

“哈哈，这个胖胖的家伙八成是冒牌货啦。”西园寺日寄子没那么在意，只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旁边嬉笑。“嘻嘻，这个家伙如果被真正的十神抓到，恐怕会落得一个很凄惨的下场吧？”

“话说回来，御手洗同学去年为什么没有来学校呢？”小泉真昼皱了皱眉，不解的问道。

“那是因为……”躺在病床上的御手洗亮太欲言又止，不再跟小泉真昼对视。他像是想起什么，咬了咬牙道：“我有……非做不可的事。不，就算是今年，我也没有返校的准备。我没有时间去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

“啊？你这是什么意思？”九头龙冬彦当即不悦的拧紧眉头。“都到了这个份上也不愿意回学校？”

“这家伙是不是有什么必须为之奋战的理由？”左右田和一冷不防开口。对上众人的视线，他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啊，别在意，我这只是根据这家伙显露的眼神的推测。”

“……呐，御手洗同学，为什么不愿意来学校呢？”七海千秋见御手洗亮太之所以不语，大概是因为被左右田和一说中的缘故，就出言询问。“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也许我们大家能一起解决哦。”

“……不。”御手洗亮太咬紧牙关。“这是只有我一个人能做到的事……”

“北川同学，你还记得吗？当初我向他搭话时，他一直在重复同一个词。那就是‘必须做出能改变世界的美好动漫来’。”江崎曦见御手洗亮太的反应匪夷所思，科学家那强烈的好奇心顿时被勾了起来。“就我所知，重复动作在心理上代表非常害怕做错事，并担心在意的结果。现在的他为何如此在意「动漫」呢？”

“你的求知心理总是用在奇怪的地方啊，江崎。”北川实香眨眨眼。“你这不是很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的确，这不单是我的好奇心理。”江崎曦知瞒不过北川实香，偷偷瞥向狛枝凪斗后她的声音也低了几个度。“我无法与他感同身受，但同时又觉得我们之间的经历……可能比较相似？”

正如她所说，她想要变得更好，更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永远的埋葬过去那些经历。可偏生，她还无法正常理解他人感情，而缺失的这一部分又使得她无法感同身受。

“好吧，看在是你的份上，我就破格解释给你听吧。”北川实香无奈的叹了口气，属实对自己这个好友没有丝毫拒绝能力。她慢慢站起身，踱步来到病床前。北川实香凝视躺在床上的御手洗亮太，薄唇轻启道：“御手洗同学，你是否经历过被他人孤立的童年阴影？”

“……咦？”在一片关怀声中，北川实香突如其来的发问听起来是那么的突兀。在绝大部分人困惑的目光下，御手洗亮太的面色却“唰”的变白了，嗫嚅着的模样仿佛证实了北川实香的猜想。

“请不要惊讶，这不过是我根据你的言行举止所做出来的简单侧写。”北川实香微微一笑。她就这样慢慢的靠近病床，而一股压力也顺势于此增长。“啊哈，看御手洗同学这副表情，似乎被我说中了呢。请放心，这不是触动法律引致的审讯，你的所言所行并不会被记录。”

看着又惊又疑的御手洗亮太，又瞧了一眼不由自主代入「超高校级的审讯师」这个身份的北川实香，江崎曦顿时沉默，甚至开始怀疑，究竟是她表达的方式有问题，还是北川实香理解的方式有问题。她只不过想听听北川实香的心理解析是否契合她的理论，却不料后者直接把病房变成了审讯室。

“你究竟想要什么？”御手洗亮太瞪大眼睛瞧着北川实香。

“放松些，别紧张。既然我说对了，那么我是否可以将你不停念叨动漫的行为，理解为「是动漫将你从残酷的现实中拯救出来」？”北川实香半倚在床沿，悠悠竖起一根手指。“是了。你将动漫视为救赎，再加上曾被同龄人伤害至留下心理创伤，因此现在才拒绝重返学院。从你成为「超高校级的动漫师」看来，你不仅想要自己被动漫救赎，还想让别人被自己的动漫救赎，是么？”

见御手洗亮太有所反应，北川实香微微一笑，冷不防道：“虽然能够理解你的提防心理，但将自己从未亲眼见过的同班同学视为跟那些霸凌者无异的人，是不是不太好呢？先入为主的概念万万不可取，更何况，在有十神同学陪伴的情况下，你依旧没有迈出第一步的打算。你究竟在逃避些什么？”

“北川同学！”七海千秋见情势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当即喝止了北川实香。“……抱歉，我不是有意打断你的。但你这样说，会不会太过份了呢？”

“七海班长说得是。”不知怎的，每当北川实香代入审讯师的身份时，她的周围便会产生一场无形的压力，叫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方才她这么一停，那股压力顿时也消失了，只留众人在原地面面相觑。“是我唐突了。”

“抱歉，可能是我的表达方式有问题。”江崎曦微微叹息，而后浅鞠一躬。“是我问北川同学有关心理学的问题才造就了你的不快，这件事我也有责任。”

“不，无需道歉，我认为北川同学说得不错。”十神白夜推了推他的眼镜，义正词严地说。“如此逃避、不跟他人见面也不是个办法。班里的同学都是很正直的人，跟他们见见面没有并什么坏处。”

“我……知道了。”御手洗亮太垂下头来，不由自主的捏紧了被角。“我会尝试的。”

当处理完学校公务的雪染千纱姗姗来迟时，病房里的大家也已离开的七七八八了。简单寒暄几句，雪染千纱便随剩余的同学朝返途走去。途中，江崎曦忍不住问道：“雪染老师，你的计划B是什么？”

“啊，你是说那个呀。”雪染千纱沉思片刻，猛然明白她问的是对弈比赛的应对方案，才不好意思的别开视线，岔开话题似的：“那个……可能说出来会有点对不起江崎同学……北川同学也是……”

“是看看我们班级有没有什么遗留物吗？”北川实香轻轻蹙眉。“还是说……”

“嗯，的确是委托留在学校的同学检查遗留物……”雪染千纱轻轻挠脸，不好意思的苦笑。“只不过……当时距离班级最近的人是狛枝同学而已。”

“啊哈，我也托老师的福，在班级里找到了证据。”狛枝凪斗笑了笑，拿出北川实香白天在看的那本《斜阳》来。“欸，本来也没什么，但翻开书本却发现这只是用《斜阳》的外壳包装起来而已……根据书中的内容，这应该是芥川龙之介的《蜘蛛丝》喔。”

“不久后，我们就接到了……呃，十神同学的电话？”雪染千纱若有所思的回忆。“不管怎么看，时间都刚刚好呢……只能说，狛枝同学真不愧是「超高校级的幸运」吗……？”

“哇，真不愧是凪斗哥，轻而易举的就把我跟北川同学的精心布局破解了呢！”江崎曦的眼中似有激动的小星星闪过。“好耶，凪斗哥贴贴——”

“我就知道你个崽种运气好到爆。”江崎曦是没说什么，北川实香倒是有些无语。想到自己精心布局的心理预判居然因为运气这种玄学东西被破解，不禁郁闷。

江崎曦挑了挑眉：“你说什么？”

“没什么。”北川实香若无其事的别过头，快步望前方走去。“我说日向同学今天迟到了。”

这下轮到七海千秋疑惑的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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