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亦山心之月：第十三章 手中星

在花澹清和星河随口掰扯傍晚吃烤鸡还是糯米糍粑的时候，凌晏如正在皇宫兢兢业业地加班。

承永帝信手翻了下头递来的折子，说得大多千篇一律、各怀鬼胎。他便也没了太多心思去读，只以手撑颌，懒懒持杯浅啜一口清茶。

“凌卿啊。”他唤着，眼睛却未看向凌晏如。

“你说，我那好侄儿，可会如我叔父一般，狠得下心、做得了事？”

凌晏如觉得这是一个有点送命，也很值得讽刺的问题。所以他和身边诸位大臣一样，选择闭口不言当哑巴。

承永帝倒也不是真希望凌晏如能答出个一二三五，他瞧着杯中渐渐沉下的茶尖，似在追忆般轻轻笑了笑。

“只可惜啊…可惜我的照儿她性子太烈、太强……”

这边承永帝和诸大臣打谜语太极拳，那边星河以理服人，强行掳了花澹清出府去吃烧鸡。

趁天色渐暮，奇术师一扬衣摆，当即裹卷了花家世子，悄默默地出府去，去那宣京极热闹的一条街上。

花澹清入学时间尚短，虽有那么几次得空下山游街，到底也没来过此间。

他原本打算让星河推着轮椅带他走，却不曾想，这位看似瘦弱的奇术师是使了吃奶的劲，势必要做一个大力金刚王，像抱小儿那般单手托着花澹清、故作帅气的走了一段路。

但星河到底不是铁打的身子，抱一个十六少年还是容易折损他吃饭的家伙，索性改抱为背，背着花澹清，带他游夜市。

花澹清两手轻轻圈着星河的脖颈，偶尔又扶着他的肩膀，探头去望身旁的风景。他戴着斗笠，却不挑纱，只隔着朦胧白雾般看着自己路过一个又一个小摊。

星河背着他家殿下，问他想吃什么。

花澹清歪头想了想，指挥星河带自己先去买了串夜市必备糖葫芦，又转罗盘转走一个糖人，接着两人落座凉水摊，点了两份甜凉糕。

星河仔细收好一份驴打滚，又看了看花澹清那豪放的放花糖的架势，不由感叹道：“小公子，你倒是不怕腻牙。”

花澹清略一挑眉，咬下一口凉糕：“老家那边的人都吃得糖，你别着急，公子牙口好着呢。”

出门之前，星河和花澹清就称呼一事争论几次，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绝不可用“殿下”、“世子”这类称呼，叫名字又唯恐撞上昔日同砚，索性折中，选了“小公子”这一称呼。

眼下，星河已是自掏腰包替这位花小公子买了不少吃食。难得花澹清胃口如此好，既吃得下甜糕，也能吃零嘴，就让星河忍不住多投喂了一点。

等到他替花澹清撕了小山一样的鸡肉堆，花澹清终于受不住的叫停，让星河到一边休息，换他来给星河撕鸡肉吃。

胡吃海喝够了，星河又给花澹清带了一盏小灯，才背着他翩然往城外去。

花澹清伏在星河背上，一手压着自己的斗笠，眯着眼睛朝四周看，问道：“星河，你不会终于看不惯我在凌府的凄凉生活，决定把我带到奇术团打工了吧？”

星河闻言，也只是轻轻笑了两声，将少年人往上托了一托，应着：“殿下如此信我，我怎么能做那等轻慢之事？且随星河来罢，带你去看宣京的星星。”

星河并不是不想带花澹清走。只不过，他浮萍一缕，又何谈给花澹清一间避雨的屋子？

眼下，他只是背着自己的殿下，用了奇术师更为精湛的工夫——轻功，借力于草木石碓，很快就抵达了城边一角。

宣京城墙都有守卫轮番值守，眼下已过了出城的时间，交班的守卫数量减少。而星河挑的这个地方，离城墙很近，却又是个死角处，方便他带花澹清翻身上了屋顶。

等两人在屋顶坐好，花澹清就将斗笠一摘，深吸一口冷冷空气，朝四周望了望，发觉这离上明雍后山的一条小路极近。

不知星河是有意，还是无意。

花澹清看他一眼，又持着斗笠扇扇风，问道：“怎么想起带我爬屋顶了？为了让我感受一下昔年爬墙拆瓦的多彩人生么？”

星河被他逗得一笑，却又故作神秘的摇摇头。将一只手背到身后，盈盈笑意满眼的望着花澹清。

“殿下不若猜猜，我要赠你何物？”

花澹清瞧这架势，多半知道星河要和他玩一手奇术师的浪漫。手里藏得不是满手苍蓝花束，就该是他想不到的星光漫天。

于是他非常配合地开猜：“闻雨阁月入一万？”

星河面不改色，悄无声息地暗中回想闻雨阁亏损的现状。

“倘若星河还有余力，定在此生完成殿下的愿望。不过此时，我欲赠殿下漫天星河。”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伸出，改为两手捧着一剔透晶莹的流光液体，坐在花澹清身边。

花澹清看着那些颇为特殊液体，竟无端想起了莹儿的泡泡。基于此，又念起一面之缘的奇术团众人，一时不知，他困住了星河在此，到底是好、是坏？

短暂抛开这些念头，花澹清凝神再看，发觉那些液体并不是单纯的加入散粉，也许是星河用了特殊的手艺，竟真是反射出天上万顷星光，叫花澹清微微一愣。

“你可以碰的，殿下。”星河看出了他的犹豫，因此出声提醒。

得此肯定，花澹清才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那仿佛易碎至极的、盛满星光的液体。而星河顺着他的动作，将那团温温凉凉的小物滑进花澹清的手心，仿若捧了一团若有若无的轻云。

“兰生。”

星河极少唤花澹清的名字，而眼下忽然叫了他的乳名，让花澹清不由得抬头看向他。

“莫怕。我总会伴你左右。”

星河如此说着，固执而坚韧，隐约带着旁人不可察觉的偏执。

他对花澹清的重视程度，已经足以让人感到微妙的奇异。

花澹清眼看着星河伸出手来，轻轻地捧住他的，再举高，让自己的指尖触碰上青年的前额，如同烙印。而星河却垂眼，模样虔诚。

“我只会为你而来，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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