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白

十三年后。

熙熙攘攘的人群飞燕般从身边离去，天边雾茫茫的，逐渐转变为灰暗的世界。

醉醺醺的男人左拥右抱，行得缓慢。

他将桌上最后一杯液体灌入口中，眉目间尽是醉意，也不介意自己的形象邋遢，任由那数十年来未曾修剪打理过的长发遮挡自己被热烟熏得迷离的眼。

“死酒鬼！”店主模样的小厮踹了一脚他的椅凳，口中骂骂咧咧地不知道说着些什么，“喂，可别忘了付酒钱......”

“当”。

店主抬头，壮汉的脸赫然填满整个视线，鼻头横肉，剔着光头，零星的几根头发垂下来，瞪着绿豆大小的眼，厚嘴唇宛如街上小贩常卖的香肠：“你最近可缴费了？”那张丑脸的主人粗里粗气地道。

“我......我.......”小厮慌张后退。

“不说是吧？”那只粗壮的手臂奔他的脸而去，小厮吓得闭上了眼。

一只白皙的手伸出，轻松接住了那轰击，顺势抓住那人的手腕，将他往自己的方向一拉：“欺负普通人真的好吗，没想到你们还能闹到这里来。”少年长发飞扬。

那人挑了挑那粗眉，抬起拳头：“关你什么事，你要是多管闲事，我连你也打！”

“你想打过我，也太天真了......”少年轻松闪过那一重击，手腕反转，那人只感到从掌背中传来触碰电流般的疼痛，犹如一条小蛇攀上，触感冰冷。只见少年猛蹋地面，将那手臂搭在肩膀......微笑。

过肩摔。“轰”。

“抱歉，你打搅到我的心情了。”李白踹开脚边碎裂的木板，将自己仅有的盘缠敲在桌上，“诺，今天的酒钱，下次要再让我扫兴，我就不会帮你了。”

“谢......谢.......敢问大侠，姓名？”小厮捧起那钱，追着道。

“我?李白。”他转头，将长剑别在腰间。

还未走几步，一只大手抓住他的肩膀：“小侠客，想走，可没这么容易。”

“你是在找打。”李白淡然道，双手伸向那只手，没想到对方动作很快，擒住他的右手后掰，他吃痛，被迫转身迎接对方的一脚，被撞出几米，接住对方的重击。

是个高手。李白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肩膀生生抗了对方一腿：“还不错，能抗住我一腿。”

“承让。”脑袋疼得厉害，大概是酒喝多了。自己现在随时有失去意识的可能。他咬牙，拳头对准那人的脸砸去。

“小样。”那人微微侧头，“你怕是酒喝多了，速度也是慢得可怕。”他轻松地反手抓住李白的拳头，单拳落于他腹部，顺手将他甩了出去，重击在墙上。

脚边石子滚落，喷出一口鲜血，双膝落地，对方冰冷的剑已触及额间：“你若为刚才打我手下的事道歉，我便可以饶你一命。”

“休......想。”李白扬眉，对上犀利的目光，“对不起，我可忍不了这耻辱。”

“你都已经跪下了，这点耻辱算什么？”那人剑锋挑逗他垂落的长发。

“他都已经被你打败了，你却不守江湖规矩，放过他。该道歉的，应该是你！”金属触碰那人的喉咙，轻微颤抖，切断了细的发丝，紧紧抵住，一个低沉的声音道，“欺负弱者，算什么本事。”

“算你狠。”那人恨恨地将剑插回剑鞘，“你想怎么样？！”

“滚！”

那人只得召呼自己的几个手下，朝身后的人投去仇恨的一眼：“你若是再让我碰见，我必定打得你给我跪下。”

“呵。”韩信扬了扬下巴，蹲下去查看李白的伤势，“那个，你没事吧？”

“没事，谢谢。”李白支起身子，膝部猛然一痛，他呲牙咧嘴，“啊......”

“伤着了？等一下，有点痛，熬住了。”他伸手去摸少年的膝盖，将粘接在他膝盖的破布撕下，“你叫李白？”

“你是？”李白抬眼看他，他眉如剑锋，瞳藏星辰，那银白长发桀骜不羁的高梳，光滑柔顺，“重......言.......”

“你知道我的名字？”韩信想抓住他的肩膀问个明白，后者头一歪，落入他的怀抱。滚烫的额头抵着他的手背。

他是发烧了。韩信将他抱起，撩开那乱如麻草的长发，他发觉少年脸上沾满了污渍，韩信用衣袖将那些污渍擦了个干净露出对方绝色的面容。衣服东破一块，西缺一部分，但他的嘴角还勾着一丝微笑，不知是为何，看他如此模样心隐隐作痛。

是自己记忆中那个人吗，是他吗？

三小时前的他。

褪去龙袍，冷傲的脸褪尽了君王的威严，取而代之皱了眉。

龙族的规矩真是不少，枯燥而难记，这段时间的学习便让他头昏脑胀，力不从心，很是讨厌。

但是没办法，谁叫自己算是皇上，也不知道是哪门子的乌龙，莫名变成了这里的皇上。他叹了一口气，这年头很多连皇上都能随便认吗。

随手将龙袍丢在床榻上，他套上一套便衣——这段午后的休息时间是他极喜欢的，可以离开这充满冷漠与无情的地方，去到人海中当一个平凡人，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

他刚走到集市上就看到一群人围着两人，一人抓住另一人的肩膀，便打起来，被抓的那人似乎是状态不佳，被对方三两下打趴下，他见不惯这种人，便冲了上去。

只是，没想到。这个人，很有可能是自己苦苦寻找了十三年的，

自己的爱人。

他看着少年的睡颜，从回忆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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