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喜

　　许柔站在原地已经好几分钟了，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看着江川走远，早已是她习惯的事。

　　走在回家路上，江川随便找了家小商店买伞，结账的时候，他低头看了一会儿，敲了敲玻璃：“再拿一包这个和一个打火机，谢谢。”

　　老板是个中年女人，她笑着说：“看你校服是一中的吧，年纪这么小，还是尽量不要抽烟哦。”

　　许柔回到家中母亲依旧如往常一样，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阳台上发呆。

　　她打开冰箱，拿出昨天晚上买的食材，挽起袖子开始做饭，中午的休息时间很短，只能简单炒个菜。

　　吃完饭，回房间翻开练习册做题，许柔看得非常认真，专注，但是注意力根本无法集中。

　　笔尖停顿好久，他拉开抽屉拿起洗面奶去了浴室。

　　许柔看向镜子里被热水烟雾缭绕中的自己，很模糊，她闭上眼，弯腰洗脸、漱口。

　　湿漉漉的水珠顺着头发滴落在衣领上，打开窗透气，并洗净指尖残留的洗面奶。

　　下午，课间。

　　焦恩是英语课代表，老师让她把收上来的作业，第一节课下课就送到办公室。

　　有人刚刚上完厕所，进教室用粗犷的声音喊：“班长，外面有学长找你。”

　　时不时会有人来班上找许柔，都是学生会或者教务处的事，大家都习惯了。

　　被学长找不是什么稀奇事，但如果学长长得俊俏挺拔，那就很劲爆了。

　　班上的人表面上都在做自己的事，但是实际注意力全在门口，静静地等待着接下来发生的八卦。

　　“外面的男生皮肤好白，像剥了壳的鸡蛋。”芙清刚刚送完作业，在座位坐下。

　　前桌的人立马转身，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那个男生找班长干吗？”

　　芙清摸了摸下巴：“我怎么知道？可能是来要联系方式的吧！”

　　“那你刚刚路过就没听见什么？”

　　芙清笑着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哎呦，你这么关心干什么，是不是……嗯？”

　　前桌探身过来掐她，怒道：“你别瞎说，我可攀不起班长这朵高岭之花。”

　　不用问，年级里暗恋许柔的男生肯定不止一两个。但刚刚开学，许柔成绩那么好，平时看着清心寡欲，没有谈恋爱的意思，所以大都默默的崇拜着女神，没有不自量力的行动。

　　前桌捂着心口，说：“好帅的男生哦，你说班长会不会陷入爱河？我一想到像班长这样的人有男朋友，我就心疼。”

　　芙清虽然有男朋友，但不过听这么一说，也挺心疼的：“唉，我也怕班长的思想出问题，这么好的女生，不好好学习去谈恋爱，我会嫉妒死那个男生的。”

　　两人都是话唠，聊天的时候也从来不注意音量，说的话落在江川耳里，听得一清二楚。他双手插兜，视线慢慢的漂移，看了一眼教室外。

　　心思一点波澜都没有。

　　其实芙清他们根本不需要担心许柔会喜欢上谁。

　　她这个人吧，一般情况下，根本和别人谈不了恋爱。真的是……自尊心强，死心眼，也很自卑。

　　许柔要真的能喜欢上别人，他也能松口气了。

　　教室外。

　　“你叫许柔吧，你的校牌掉在路上了，我帮你捡起来喽。”

　　“谢谢。”许柔借过校牌看了看，确认是自己丢失的。

　　男生靠着走廊，笑吟吟的，眼睛亮得像是在发光：“光谢谢我可不行哦，请我喝一杯可乐怎样？”

　　微微迟疑了一下，许柔把声音低下去：“……可以直接给你钱吗？”

　　一句话，把暧昧的气氛全搞砸了。

　　学长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她，逗弄道：“我要你钱干嘛？！这么不解风情，你是真呆还是假呆？！”

　　许柔目光很平静，没有接话的意思：“对不起，我快要上课了。”

　　学长走到楼梯口，上课铃声响起，喧闹声渐渐远去。

　　“你认识她吗？”徐肖收起视线，问旁边一起的男生。

　　“认识啊，刚开学的时候你没来，这个学妹好出风头呢。长空也在追她，听说是班花。”

　　“不会吧，秋乐呢？”徐肖问。

　　“你不说我还忘了呢，反正之前暑假贴吧里的帖子里，秋乐被这个许柔压过去了，应该是人品和成绩输了，你懂的……”

　　徐肖回忆了一下。

　　刚刚那个女生，真没看出来，居然是中考状元，干干净净的，很出众。的确很美，一点都不像个书呆子。

　　后来过了两天，星期五下午第二节课课前。老师通知有数学周测，接下来连着两节课都是考试。趁老师巡视的空当，江川随便抄了马晨几题。还没挨到铃声打响，他交了卷子就溜了。

　　她要逃课，是谁都拦不住的。

　　校门口早就等了一大帮人。

　　“今天是李剑生日，他爸爸在古茗湾订了个包房。”

　　江川哦了一声。

　　陈澜问他：“你怎么这么冷漠？”

　　江川扒拉扒拉头发，指了指远方：“你看，李剑也够浮夸的，跟着他的那群小喽啰，把校门口都堵上了。”

　　“还不是因为咱们李少爷要场面。”

　　看见两人过来，李剑问：“你们怎么这么慢？”

　　陈澜贼笑，勾住他的肩膀：“急什么呢你，这么想我？”

　　李剑看了看他们身后，问：“怎么，秋乐不去？”

　　“她？她爸把她喊回去了。”

　　没一会儿，负责派对的会所经理给李剑打了个电话，说那边全都准备好了。

　　“等会儿啊，再等一个人。”李剑挂了电话正说着，就往远处招手，“哎哎——这边这边。”

　　李杰一朝他们顺着看过去，眼睛一亮。

　　向他们走来的男生双手插兜，白色衬衫，标准的黑色牛仔裤，袖子挽着。

　　男生面目白净，但真的挺好看的，和江川一个类型，都是一等一的帅哥，有一种特别惊艳的帅，走在路上一直有人回头看的那种。

　　等走进了，陈澜再仔细一看，这不就是早上来给班长送校牌的那个学长吗！

　　相比陈澜的猴样，李杰一就淡定多了。

　　但是旁边的女生都精神了。

　　“陈澜，我看到你咽口水了。”江川毫不留情的讥讽他。

　　“……放你妈的狗屁……老子是男人，对着一个大男人咽口水，我有毛病？！”陈澜一时面上挂不住。

　　“你不是男女通吃吗？”江川挑眉。

　　陈澜整个人的脸都黑了。

　　这话刚好给徐肖听见，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李剑伸手拍拍哥们儿的肩：“行了，黑皮，这是我小表哥。”然后低下声在陈澜耳边道：“要是你喜欢，下来我介绍给你。”然后一溜烟的跑上了车。

　　陈澜一个人站在那，怒火中烧。

　　下课铃声响了，课代表收完卷子，教室里一片唉声叹气。这次考的特别难，大家一脸惆怅，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过周末。

　　不一会儿，整个教室就空荡荡的了。

　　看到穆棱趴在桌上，长空过来问怎么了。

　　他摇摇头：“没事，你先走吧。”

　　过了一会儿，等周围彻底安静了，穆棱才从胳膊间抬起头来。

　　桌角的圆珠笔被扫落在地，骨碌碌滚出很远。

　　许柔弯腰，把脚边的笔捡起来，给他递过去。

　　“谢谢。”

　　她点点头。

　　穆棱忽然叫住他：“班长……我能问你一道题吗？”

　　看她停住脚步，他犹豫了一下：“就是刚刚考试的倒数第二题，我怎么也解不出来。”

　　许柔想了想题目，把书包随手扔在一旁，然后拿起他的笔，俯下身，头发少许散落在桌面上，低头把大致步骤写了一遍。

　　这道题很复杂。前面穆棱还看得很走心，到后面，目光却落到了许柔的脸上。

　　她很认真。眼睫微垂，鼻尖到下巴的弧度线条流畅，皮肤宛如白玉。他手上未停。

　　这个距离，让他闻到一点她身上的味道。

　　很招人。

　　穆棱没有忍住，忽然温柔地问：“许柔，你有男朋友吗？”

　　他停笔，半响才道：“没有。”

　　她恍然回神，看回那张纸：“对不起，我没有八卦的意思，就是……”

　　许柔已经写完，放下笔说：“好了，带入数字算。”

　　“好……谢谢你。”穆棱咬着下唇。原本心里有少许的挫败，现在却被另一种奇怪的小情绪充溢。

　　包厢里特别吵，又有几个人进来，李剑起身去迎接。

　　江川闲着没事，和陈澜他们玩炸金花。他正准备出牌，听到陈澜惊喜的叫一声。一圈人纷纷抬头，看到徐肖端了一杯茶，在他们旁边坐下。

　　“你们在玩什么？”

　　来不及说什么，陈澜就发出了热烈的邀请：“炸金花。哥哥，玩吗？要大川子把位子让给你。”

　　事不关己，当他放屁，江川说道：“这把的钱你先给我开了再说。”

　　徐肖一愣，哈哈笑起来。

　　一局打完，有人让了位置出来。徐肖大大方方的跟他们一起玩了起来。

　　“你们是几班的？”

　　一直没开口的李杰一说：“9班。”

　　“9班……”徐肖朝他们坐的方向看过来，眼底漾出了笑意，“哎呀，我知道呢，帅哥美女最多的班，果然名不虚传。”

　　“不敢不敢，帅哥美女全都坐在这里了。”陈澜得瑟。

　　徐肖挑眉，喝了一小口茶：“哪有，全都来了，你们班的许柔就很漂亮啊。”

　　“学长，你还认识班长呀？”陈澜说到一半，猛拍脑门，“哎呦，你看我这记性，早上你亲自给他送校牌，可把我们班的女生羡慕坏了。”

　　后来到了饭桌上，大家喝喝聊聊，话题就放开了。席间，陈澜喝上头了，突然提起宋帆，笑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大着舌头问江川：“川啊，你说我和帆哥谁帅？”

　　陈澜在江川耳边叽叽喳喳，吵得他直皱眉：“算了，别说你了，这个就没什么好比的。”

　　于是陈澜又眉飞色舞地转去问徐肖。

　　徐肖反应还算快，状似仔细地思考了一下：“你和宋帆吗？”

　　“对对对。”

　　“嗯……我觉得……你们班许柔更好看。”

　　一时之间，9班的几个人，包括江川都看了过来，大家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

　　徐肖没察觉到气氛的微妙变化，反而兴致勃勃的说：“对了，有没有她的电话，喊她出来玩玩呗。”

　　陈澜长叹一声。

　　“怎么了，他有什么问题吗？”徐肖好奇。

　　江川用眼神警告他别乱说话。

　　倒是桌上另一边的李剑说：“难得看你主动提起谁，是不是看上人家了？反正你也好久没交女朋友了，让陈澜他们给你牵个线也是极好的。”

　　“行啊。”徐肖抿唇笑，“那你们有机会帮我问问她介不介意。”

　　江川把椅子挪开一点，和徐肖一个对视，大概有几秒，然后他起身说：“我上个厕所去。”

　　洗手的时候，江川突然想起许柔，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冷笑了一声。

　　她倒是蛮受欢迎的。

　　他抽出一张纸，擦净手上的水。

　　这个点，缅市的夜幕已经降临。远处，星星点点的灯光遍布整个城市。

　　江川坐在露台的椅子上，闭眼吹了会儿风。

　　离开吵吵嚷嚷的一群人，一个人静静呆着，又开始想以前的事情。

　　其实他多少也知道点。

　　许柔特别不合群，性格又偏执，从小没交过什么朋友，一直到初中都是。她父亲走的很早。他的母亲很美，但有点病态。母亲家里很有钱，但是除了有钱，很少和他们有亲情来往。父亲这边，除了她姑姑和年迈的爷爷，就没谁对她好。

　　他联想到自己，从小也没爹没娘爱的，不由得产生了一点同情加怜惜。

　　所以那时候江川对许柔可好了，虽然偶尔欺负欺负她，但是在学校里一直罩着她，每次她受到外班的骚扰，江川都会第一个站出来。连中午从家里带的苹果，他都会分一个给她吃。

　　再后来两人谈恋爱，他才发现她实在太闷了，而且控制欲特别强，每次吵架她什么话都不说，样子蛮可怜的，搞得江川每次都很内疚。

　　久而久之，江川实在受不了，就提出了分手。况且他一直都觉得，许柔只是贪恋他对她的那一点好，一时半会儿自己困住了自己了。

　　只要过段时间，许柔一定能想明白的。

　　可是后来的后来，江川自己也没能明白。

　　在那个年代，他对她的那一点点特别的喜欢，早成了她灰暗的人生里唯一一点光。

　　也是这一点点光，衬的许柔以后的一段日子，全都黯淡无光。

　　果然，徐肖喜欢许柔的消息没过多久，就在学校传开了。

　　毕竟徐肖之前就是名声在外，是个超级难追的大帅哥。在情窦初开的年纪，这种八卦还是很劲爆的。

　　没过几天，大课间跑完操。

　　下节课是体育课，许柔要放班牌，所以独自回班。她额头出了点汗，校服拉链微开，里面是件白色的衬衫。

　　上楼梯的时候，许柔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

　　她一转头，看到一个男生单手插兜，正面带微笑的看着她：“嗨！”

　　“你还欠我一杯可乐呢，学妹。”徐肖直勾勾的看着她的眼睛。

　　许柔抿抿唇，汗顺着脸颊往下滑，滑到颈脖处隐没，没显得她越发清纯。

　　徐肖低头，目光不自觉的看过去。她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刚刚跑完步，因为缺水，嘴唇有点干燥。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唇型很漂亮，很适合接吻？”

　　“没有。”

　　“那你接过吻吗？”

　　“……”

　　“有过男朋友没？”

　　“有过。”她语气普通平淡，说完就转身往上走。

　　“长什么样，有我好看吗？”徐肖追着她又问。

　　许柔一只手拎班牌，另一只手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似乎不想多说。

　　徐肖总算止住了自己的好奇心：“真伤心，干嘛对我这么冷漠？是不是讨厌我？”

　　“抱歉。”她只是想让他别跟着自己。

　　许柔乖乖的样子，让徐肖唇角又不自觉的上扬了：“算了，原谅你了，看在你一本正经的样子好可爱的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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