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雨林的领主,世人称我雨妈。
那天雨淅淅沥沥地下,我在听雨台看着雨落下来,溅起小水花,打在脚踝,有些凉丝丝的。雨渐渐地越下越大,路面上坑坑洼洼地积满了水。水打在衣服、裸露的皮肤上,有些痛。在一旁的护卫出声提醒:“领主,雨大了,去亭子里避避吧。”
我点了点头,走进亭子。目光不经意落在角落——那里隐隐透出一抹白色。
我朝那边示意,护卫小心走过去查看。
“领主,是一个受伤的女孩,昏迷了。”
我走过去,眼前的女孩皮肤白皙,在血迹的衬托下,有些苍白。睫毛轻颤,看着陷入了害怕。头发散乱地落在脸颊边,与血迹混在一起。旁边散落着头盔,黑色的盔甲湿漉漉的,不知道是血水还是雨水。
雨妈:带回去治疗吧。
看着走过来的暗卫,我屏退了其他人。
雨妈:查到了?
暗卫:“那人名为高野,是霞谷的将领。这几天暮土与霞谷开战,她被命为总将军……”
我是霞谷的将领,世人都尊称我一声高将军。
暮土和霞谷这几月开战了,烽火连天。一片又一片的废墟,残檐断壁般的支离破碎。倒下的人,眼里映出妻孩那浅笑着的模样,随即成为破灭的灰烬。将士们眼中什么都没有留下,已然困兽般咆哮,要与那恶敌同归于尽。
烽烟四起间,残留的烽火终于在那一盆倾盆大雨之后默默熄灭了。
中箭的地方流着血,巨大的疼痛让我昏死过去,最后一句是副将破碎的一句话:
“剩下的人退回山洞……”
“送将军去雨林……那有最好的医疗设备……”
当我再次醒来,映入眼眸的是浅青色的帐子。身上疼痛感依旧,却有药味盘旋在鼻翼。
“诶,别动。你身上伤还没好,小心裂开!”
出于本能,我警惕地打量她。看打扮,是个丫鬟。
“你好好休息,我去禀告领主。”
丫鬟再次回来时,跟着一个女子。八分辫,刘海下的狐狸眼透着一丝凛冽。眼眸深邃,仿佛一个宽广的世界,令人难以洞悉。女子挥了挥手,丫鬟恭敬地退下了。
高野:想必您就是雨林领主。
雨妈:正是。
我没有告诉雨妈我的身份,雨妈也没有说什么。
接下来几天,雨妈偶尔来看我,陪我聊天,有时还会带些东西过来。这些东西,是我从来没有在霞谷见过。
霞谷是很多人的向往之地。但在我的印象里,霞谷除了冰雪,什么都没有了。一年四季都是厚重的衣物。最喜欢听外面来的旅人的故事。从他们口中,我仿佛看到了晨岛的蝴蝶,云野的云海,雨林的雨珠,暮土的冥龙,禁阁的灯塔。
伤势渐好,雨妈带着我去雨林散步。她总是撑着伞走在我斜后方,和我说着雨林的美丽和神秘,语调温柔。
有时我们坐在亭子听雨,有时我们一起去找寻荧光蘑菇,有时我们跟随飞鸟寻找远方……
她真的很温柔啊,温柔的没有词语形容。
心湖的中央,被蜻蜓一点,一圈圈涟漪荡漾开来,越来越大。
我捡到一个满身伤痕的女孩,她是霞谷的将军。
每天政务忙完,我都会去找她,刚开始是出于礼节。我会给高野讲雨林的故事,讲它的神秘和美丽。她总听的聚精会神,眼里光芒四射。她也会跟我讲她的家乡,霞谷——一个冰与雪的天地。
我年少时去过那里,虽然寒冷,但真的很美,那里有很多冰洞,还有很多雪坡,人们会在那里滑雪。还有他们智慧的结晶——落日竞技场,那是他们举办盛事的场所。可高野不那么觉得,她想要离开霞谷,去四处看看。
我记得那天,我带着在外面随手捡起的荧光蘑菇去看她。她眼里的惊喜、高兴,就像孩子得到糖果一样。她向我要了个玻璃瓶,把荧光蘑菇养在里面。过了几天,原本将要枯死的蘑菇生长得很好。
看来,高野也有女孩子温暖童真的一面。
高野伤口痊愈得很快,没几天就可以外出走走了。我带着她去观雨台,玻璃海,纸片森林,梅花桩。每逢下雨,我便撑着伞跟着她。我能看见她蓝色的发带和白色的发丝随着她的脚步飘扬。雨点滴在她的发带上,留下一个深色的点。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我发现她并非如暗卫禀报的冷淡,运筹帷幄。她笑起来很可爱,她也有女孩子的心思。
有一种情感,在心底蔓延,疯狂生长,遏制不住。
是夜,和知道高野身份那天一样的夜。
暗卫:“领主,有一只从霞谷飞来的鸽子,看样子霞谷打算……”
雨妈:知道了,退下吧。
高野她肯定要回去的吧?到时候她一定会是满身荣耀的英雄吧!
可是心里有一股酸涩涌上来: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就这样想了良久,直到护卫禀告:“领主,高小姐求见。”我才收拾好心情,命她进来。
是来说这件事的吧。
是雨,和霞光城被占那天一样大的雨。
看着手里的信,有些恍如隔世。在雨林的这段时间让我忘记了战火,忘记了霞光城,忘记了老领主的嘱托,忘记了还等着我的将士们。
摸着窗沿上的鸽子,我最终提起笔,写下回信。看着飞远的信鸽,我关了窗户。
来信只有短短一句话:准备好了,将军!
回信只有一个字:攻!
在房间徘徊很久,还是去见了雨妈。距离护卫进去禀报已经有些时间了,怎么还不出来?
难道出事了吗?
当我想要硬闯进去时,护卫出来了:“高小姐,请进。”
暖黄的灯光给雨妈的八分辫染上金黄。没有平时的胭脂水粉,那张脸依然海棠醉日,那双狐狸眼还是凛冽深邃,青色的衣裙添了一分典雅。神话中的神明也不过如此吧。
但我好像在雨妈的眼中看出了不舍和牵挂。
是错觉吧?我没来得及深思,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
我跪在地上,没等雨妈开口阻止,就开始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措辞。
高野:雨林领主这几日对鄙人的照顾,鄙人会铭记于心。如果领主有什么需要鄙人的地方,吹响这个陶笛,鄙人定会来帮助领主。想必领主知道霞谷与暮土近来的情况。不瞒领主,鄙人正是霞谷总将军,高野:。
我磕了三个头。没敢看雨妈,我怕看到她眼中被欺骗的震惊和愤怒。
高野:望领主放鄙人回霞谷,带领战士夺回城池!
我就这样一直跪着,脑中有了无数个回复。半晌,雨妈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雨妈:当然,高将军。明日一早便会送您回去。这陶笛,还是不必了。
高野:谢领主。
半夜,雨停了。我穿上盔甲,离开雨林。
伴随冲锋陷阵的呐喊声,一支支利箭从耳畔呼啸而过,刀剑交击,满目血肉横飞。飞溅的血污在空中抛洒,士兵的头颅滚落在地,不散的英魂似乎还在空中嘶吼,空气中飘散着越来越浓重的血腥气。
天空硝烟弥漫,大地横尸遍野,血流成河。我倒在尸体堆中,意识消散前看到满天飞舞的雪花中,霞光城插上了红色的旗帜。
高野求见的第二日,护卫便递上了一封信和一个陶笛。
信纸上仿佛还残留着高野的气味。信只有短短几行:
战事紧急,望领主勿怪鄙人不辞而别。
领主的救命之恩,鄙人无以为报,还望领主收下这陶笛。
派去打探战况的暗卫带回来的消息时好时坏。直到那日,暗卫回禀:“领主,霞谷获胜了。”
她现在一定满身荣耀,接受加冕吧。
直到三日后,霞谷领主来访,来的却不是她。
“见过领主。受高将军之命,我来送这封信。”
雨妈:你和高将军是什么关系?
“我之前是高将军的副将。”
打发走霞谷领主和下人。我才打开信:
当你看到这封信,我已经死在了战场。
有很多话想对你说,落笔却不知从何说起。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我总是在想,如果我不是霞谷的将军,你不是雨林的领主,能否与君双栖共一生。那天夜里,我在你眼中好似看到了不舍,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
高野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你替我去看看这个世界。即使我看不到,我的心上人看到也一样。
……
我让出来领主之位,带上一个背包,去世界各地。
晨岛的星坠云,云野的青灵山,雨林的镜面湖,暮土的苍月海,禁阁的青弦,伊甸的失色谷……
我去了,我都去了。高野,你看到了吧?
当我踏入霞谷时,明亮的灯光像五颜六色的烟火,绽放在这霞光城,发光着,闪耀着。霞光城中央广场的悬浮球依旧缓慢转着,仿佛没有经历过战火。我站在城楼上看到很多人在霞光城外滑雪,孩童的欢声笑语盘旋在上空。
竞逐落城,再遇荣耀。
最后一站,是霞谷的千鸟城——霞谷所有忠臣烈士英魂所在之处。
顺着台阶,满腹心事。我找到了你的那方天地,照片上的你,嘴角微扬。
雨妈:我带了你最喜欢的小雏菊。
轻轻地放在你的照片下。我坐了下来,靠着那冰冷的石块,想嗅到你的气息。
雨妈:霞谷现在很好,你看到了一定很开心的……
雨妈: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首。
雪花满天卷地落下来,犹如鹅毛一般,纷纷扬扬。树上如玉兰绽放,道路如明月轻洒。
思念如一场大雪,每一片雪花都是你。
我拿出陶笛,吹着曲子。
高野,你说我吹响陶笛你就会来。可我吹了这么久,怎么都见不到你啊。
雨妈:高野,我来陪你了。记得走慢点,不然我追不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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