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校生

温特先生今天依然在讲海明威，他身前的讲台上放着一堆习作本，其中有我的一份。我昨晚修改了两遍，最终用一种较为冷静的风格写成，就像近现代美国作家惯用的那种。以前布伦南小姐总会给我的作文打很高的分数，不知道为什么，我总希望他也能喜欢它们。

经过一节半课，再加上爱观察人的习惯，我已经将这个新老师的形象一点点填补起来：他喜欢现代主义，对英国文学持保留态度；有点近视，每次看远得地方或文字都要架上眼镜；严肃，但似乎从不发脾气，每当有人打断他或弗林又嚼起泡泡糖，他只是停顿片刻，甚至不会特别提醒。

“《太阳照常升起》中对爵士年代的描绘与……”

“抱歉，打扰一下。”

三记敲门声打断了温特先生的讲述，温特先生朝门口望了望，让我们先读课本的第三段，自己和门口的人交谈了两句，然后走下讲台，停在我桌边，连同着一股淡淡的咖啡味。

“麦迪逊小姐找你。”他轻轻敲了敲我的桌子。

我站起身，走出教室。刚才我注意到温特先生的无名指上有一道环形白印，那里曾经应该安置着一枚戒指。

麦迪逊小姐是北林地高中的校长，她极富活力与干劲，也有着相当的严苛与果断。据说她是私学出身，墙上时常有人开玩笑称她的目标就是把北林地高中打造成美利坚哈罗公学——这当然是种夸张的说法。由于我的成绩不错，麦迪逊小姐对我多有关照，每次有什么文学院的教授来讲座，她都要把我叫过去认识。“这就是劳雷尔教授和福克斯教授的女儿。”她总这么介绍我，那些教授中有几个认识我父母，但更多的因领域不同从未听闻。

今天麦迪逊小姐照例穿了一整套西装，火红的头发披在肩上。我笑着向她打招呼。

“埃德文娜！”她亲切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温特先生怎么样？要是你不喜欢他，我可以把他换走。”

“噢，还是算了。”我笑着说。麦迪逊小姐和我妈妈有相似之处，不过前者更擅长和人打交道，后者则蔑视一切人情世故。

麦迪逊小姐带我到校长室，这是间摆着办公椅和一条扶手沙发的宽敞屋子，此时那张扶手沙发并没有像我刚才预料的那样盛着戴眼镜的文学教授，坐在上面的是一个女人的一个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女人穿了一件复古风格的黑裙子，绞着手指，她脸上打着厚厚的粉，眼影延伸到额角，眼睛却有些呆板。那个男孩则翘着腿，懒散地靠在椅背上，黑夹克敞开。他们应该是对母子，母亲带着儿子来办入学手续。自麦迪逊小姐接手这里后，北林地高中的常青藤录取率一路高升，每学期都有几个家长带着转校生慕名而来，不足为奇。

那位母亲一看见我和麦迪逊小姐走进来就慌乱地站起身。我无意间对上她儿子的目光，才发现他长得很漂亮，但神情冷漠，只朝门口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好像一切都事不关己。

“别紧张，里德夫人，诺亚已经是北林地高中的一员了，”麦迪逊小姐露出极有亲和力的笑容，把我推到女人面前，“这是劳雷尔小姐，我们最出色的学生之一，也是北林地戏剧社的副社长。她会带诺亚熟悉一下校园。”

“噢，好，太好了……”里德夫人不知所措地扯着嘴角，说出这几个字几乎让她断了气，我感到她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尽管擦着厚粉，我仍能隐约瞧见她嘴角的淤青。

她拍了拍她儿子的肩膀，男孩不情不愿地站起来，他足比我高半个头。我有些担心，希望他不要是第二个克雷尔·弗林，不过至少他看起来不像是会在课上大喊大叫的人。

“你好，我叫埃德文娜，埃德文娜·劳雷尔。”我向他伸出手。

“诺亚·里德。”他不打算回握，在他妈妈提醒他后才抓住我的手敷衍地晃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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