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摄氏度 红豆黑豆

我很理智地没有杀到新华书店朝北路16号五层。那是陈皮外婆家。

他常年都是住外婆家的，这倒也是很好的婉拒异性的方式——我和爷爷奶奶住一起，听歌我只听凤凰传奇。不过他没跟我说过这话。

陈皮不是闷葫芦，不然我们也聊不下去，他海得很，所以我只有表现出更海的样子。我在网上永远比在现实更欢畅，我觉得，我像在跳假面舞会。

却不能像白流苏一样跳得游刃有余，好在他的心机也比不过范先生，我是宝络，刚刚好。

有一个词语，红颜。很多野史里喜欢这么写。然后写来写去，就成了一种很微妙的关系：游走在亲情、爱情、友情三者之外，第四种的感情。

杭州幽兰苏小小，桃花扇血溅李香君，鹿台之乱苏妲己，薛涛笺上言若如初见…

其实我一直觉得，红颜没有那个意思，误用嘛，渐渐的，大家就只记得后来引用的含义了。这就像是：谎言重复一千遍，就会成为真理。

无论是《新华字典》还是《现代汉语大词典》，红颜的解释都为，指少女美丽的容貌，也指美女。

要定义人之间的关系，除了法律上的血缘直系旁系关系，那其他的无外乎就是朋友了。

当你想知道，你在一个人心中的分量多少时，你不要去问“你爱不爱我”“你喜不喜欢我”这样的话，很愚蠢不是吗。

因为当你问出口的时候，他知道你说的是“我爱你”。

我第一次去陈皮家，他是这么把我介绍给他外婆的：

陈皮：朋友，工作朋友。

直接说是修理工呗，呵难道我会拆穿吗。

皮卡丘小姐：（跟着尬笑）是呢，哈哈，外婆好，我来修电脑的…修宽带。

陈皮：（摸摸头）对……她修宽带的，这个不要花钱的，外婆。

我是穿着工装提着箱子来的，是的，我就是那种为大家复印资料端茶倒水的实习生…啊不是，只是兼职。挂块腊肉放前面，提高野狗的战斗力罢了。

网络工程师这种，我差火候，也专业不对口。

这年头少有毕业后还能找专业对口的职位，要不就是人嫌工作，要不就是工作嫌你。我好几个资质还不错的材化同学，一个做起了养殖业，母猪产后护理；一个穿得像售楼小哥，卖起了平安保险，前阵子还跟我提呢，让我买意外险……

带我的那个小组长，忙着跟女朋友热恋，有点磨洋工，所以才把我打发出去了。就是事情办不好，要投诉也投诉不到小组长身上。

公司是个人责任制，哪怕是保洁阿姨。

他们不看过程的，结果好就是好，若不好，谁做的，谁错的，一目了然……

我没有经验啊，我害怕极了，虽然培训了三天，可是三天顶个什么用。我厚着脸皮，从办公室追到卫生间，听小组长煲电话粥，才把步骤搞清楚了。

被公司老油条嫌弃没关系，头一次上门服务就被客户投诉，这关系就大了。

我一直默念，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

我和陈皮不是第一次见了，是第三次。但我是从修宽带那回才知道，他住新华书店朝北路16号五层。

外婆很喜欢我，嗯准确一点，陈皮的外婆很喜欢我。

老人的眼睛是炼出来的。她后来坚持要送我一个蝴蝶兰手镯（陈皮说那是他姥陪嫁），吓我一跳，我哪敢收，六月天差点打哆嗦。

我边跑着楼梯，边小声的骂骂咧咧的：

皮卡丘小姐：这一个不好就是收礼吧，甭管是一毛钱两毛钱的礼了（绝对不止这价值），这罪名我担不起啊，我是好人，我是好人，我是好人…

皮卡丘小姐：看起高高大大的小伙子，怎么不太聪明的样子！

皮卡丘小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皮卡丘小姐：宽带密码都能打错，我特喵的想挠人了！

从狭窄的楼道到宽阔的绿茵，我终于可以大声说了，

皮卡丘小姐：陈皮个拐费！

密码打错我可以理解，你重新打一次试试不行吗，一言不合拨宽带热线，喊上门服务，我！我多么！

算了，算了。他人品不好态度恶劣他不懂事（我也不知道哪恶劣，反正恶劣就对了），他外婆还是很好的，虽然差点害我有受贿风险，当然，我明白的。

外婆没有这个意思。

……

陈皮让我惠存了两个号码，都是他的，我照做了。

于是我打过去了。

第一个号打了三遍，第二个号打了四遍，这才接的。

皮卡丘小姐：（我又开始了）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

陈皮：（烦躁）喂？哪位？

是那种青年人式的“喂”，悠长的尾音，夹杂着几分漫不经心。

字调阴平阳平上声去声，他阳平。

第二声。

皮卡丘小姐：听不出来我声音？你没有备注吗？

我像吃了一块香草冰激凌，我的最爱，但是它冒白烟了，掉地上了，我不想要了。

陈皮：没有。

很干脆的回答，我在脑子里迟缓地想着，我该怎么接。

皮卡丘小姐：请问您是陈百强吗？

他当然不是。

他是装的。或许也不是，只是以一种很自我的办法赶走“烦人精”。

陈皮：不是。

皮卡丘小姐：sorry，我想我打错了，拜拜。

惜字如金。

我撕着下嘴唇的死皮，下了个外卖单子，送到…新华书店朝北路16号五层，备注要亲自送到陈先生手中，要小姐姐送。

理由简单，查岗。

匿名，不匿名……我写了他母亲的名字，拼音。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陈皮已退出群聊。

动态是新发的，热乎呢。

裱花蛋糕。杨枝甘露。黑椒鸡块。芝麻烤青蛙。生日快乐。

真好啊。

万变不离其宗。他果然还是很爱吃蛙嘛。

他又脱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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