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泪

1.花城

殿下第二次被贬的第235年，花城成功成为绝境鬼王血雨探花，并在人间建立起庞大的信徒力量、组建起鬼市。

殿下第二次被贬的整整三百年以后，路遇引玉殿下顺手相救，让他成为下弦月使。同年，在人间布下精密的搜索网，企图在茫茫人海中找出殿下。

殿下第二次被贬的第387年，花城听到的各方面消息都表明，谢怜现在身处须黎国。按捺下内心的激动，花城亲自前往须黎国找寻殿下。

“请问你可曾看到过一位白衣道人？”

“见过啊，还在我这儿住过呢！”

“那他现在——”

“嘿小伙子，你来得可真不巧。他啊，两天前刚走，现在不知道天南海北哪儿游荡呢！”

两天而已，一个普通人能走多远？可是直到花城把须黎国整个翻过来、甚至细细搜寻完周围几百里的地方，也没能发现谢怜的踪影。

那是可怕的一天。花城终于放弃了毫无意义的地毯式搜索，回到极乐坊。斥退所有鬼，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极乐坊里，砸了一晚上的东西，几乎亲手把自己的住所砸干净。

这还不算最可怕的。下弦月使当晚就站在门口，听到不间断的碎裂声中，还混杂着声嘶力竭的绝望喊声，以及……痛苦的哭声。

***

第二日，花城阴沉的把下弦月使叫到身边。

“城主，太子殿下的行踪——”

“继续查。”

后来，是长达六百年的守望与寻觅。花城再也没有像那天一般失态过，反而越来越平静了。不管多么近的擦肩而过，他都不会因此而失落。

尽人事听天命，他们总有一天会相遇的。

2.谢怜

如果一个人尝过了世界上最甜的糖，便再也咽不下从前早已习惯的苦味了。

谢怜瘫坐在原地，目送着花城化的银蝶渐渐消失，飞到他看不见的地方。抹抹脸，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流泪了。

身后有人来拉他，但他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似的，并没有反应。

为什么？为什么好不容易熬过了没有彼此的八百年，就在他们即将迎来美满结局的时候，偏偏要让花城如此决绝地离开？

***

他不再将悲伤挂在脸上了，但其实还没适应这样一个人的生活。或许永远也适应不了。

桃花灼灼，绽放又凋谢。缘结明艳，无声的传递着远隔两界的爱恋。

他会永远等着他。尽人事听天命，他们总有一天会相遇的。

3.贺玄

杀，杀，杀。

眼前所有人，都是他的仇人。他手里握着一柄长剑，彻底没了平日温雅的样子。看着那些丑恶的嘴脸颤抖着跪下求饶，看着曾经傲慢地将他打入大牢的人鲜血喷溅，仿佛心中有什么最阴暗的欲望得到满足。

杀欲，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本能。鲜血白骨能唤醒人的兽欲，让他变成现在这样的魔王。

他们都该死。都该死！

杀着杀着，就看不见他痛恨的那些人的相貌了。眼前，是妹妹在三尺白绫里自缢身亡的身影；是病死在家里的母亲临死的面容；是未婚妻满身是血痛苦不堪的死去时的嘶喊……

昨天还鲜活的亲人，转眼间成为骨灰，天人永隔。

***

最后，他踏着满地的尸体，嘴角残忍又癫狂的笑着踹开门。门内是想要将他妹妹纳为小妾的官员，正缩在椅子上抱头尖叫。黑色衣袍浸满了恶人的血，披散头发映着月光，活像恶鬼现世。

长剑抵住脖颈，“你，想怎么死。”

“啊啊啊啊啊啊！”

又是这样。令人生厌的叫声，就好像他们才是遭受飞来横祸惨死的那个。贺玄不耐烦了，挥剑就要结果了他性命。

“杂碎！反正今天我是必死，敢不敢听爷说完话！”

剑悬在半空，贺玄眼中唯一的一点理智也在退散。

“你就算杀再多人也没用！你死去的亲人们，永远也回不来了！一命换一命，我还赚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一剑斩下。泪水冲散了他脸上的血污，更显得他脸色惨白。身边散落着都是尸体，他却丝毫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

终于站不住了，他撑着剑半跪下来，泪水模糊了视线。一腔恨意带来的力气耗得一干二净，再也没有力气继续面对苦难的人间了……

死前的最后一瞬，贺玄在死尸中间崩溃地哭出声。

4.君吾

君吾有大概一千年没有哭过了。不管是作为乌庸太子、白衣祸世，还是神武大帝，他都得体的扮演着自己应有的角色，从来都是从容地笑着。

但他现在什么也不是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是罪人？是白无相？是一个可怜的愚人？

要说他现在的情绪，大概是无悲无喜，什么也不想理会。

偏偏身边还有一个讨厌的人，口口声声说要劝他。劝什么？劝他放下过往好好悔过？他没错。

但是那个从幼时就相识的人并没有说大道理，也没有指责他做的不对。铜炉山下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他们每天就这样相对聊天。说是聊天，其实只是梅念卿一个人慢慢讲故事，讲的都是他们还未飞升时的事。

偶尔心情好，君吾会懒懒的插一两句话。每天说一些废话，他的心情好像是越来越好了。

他们也会谈论最后一战，说一说为什么他会失败。

“仙乐有一个最忠诚的信徒。”

“殿下……”

“我愿做你最忠诚的信徒。”

梅念卿迟疑地说出这句话，以为他会气愤。

但君吾很高兴。真的，特别高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一滴泪轻轻划过脸庞，即使匆忙转过头去，却好像还是被那人看见了。

算了，看见就看见吧。梅念卿是他信任的人，那么被信任的人看见最脆弱的一面，似乎也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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