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逝去的目光（完）

苗纹纹好像很喜欢哥哥。

黑暗中，钢甲炮缩在床上，紧紧的抱着自己，他垂着眸子，发着呆。

他有些后悔对苗纹纹说出让她离开哥哥的那种话。

她会讨厌他吗？

会吗？

“钢甲炮，睡了吗？”

“没。”

哥哥的声音很轻，像是害怕吵到他似的。

钢甲炮和钢千翅的床隔得不远，房间也不大，月光透过玻璃，淡然的倾洒一片。

他们的房间里，安静得甚至可以听得到彼此的轻微的呼吸声。

“明天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钢甲炮缓缓翻过身，他借着月光看向钢千翅。

少年躺着上床，看着天花板，似乎丝毫没有睡意。

钢甲炮问“去哪？”

“参加一个葬礼。”

钢甲炮眸光微颤。

“别多想，那只是纹纹曾经的一个朋友的葬礼。”

钢千翅忙不迭的补充道。

“哥，你下次能一口气说完吗？这样怪吓人的。”

钢甲炮没好气的抱怨着，随后他便扯着被子说了句睡了，一旁的钢千翅不禁笑了笑，他看了一眼已经便缩到一边闭上眼睛睡觉的钢甲炮，他弯起嘴角，轻轻的道了声晚安。

次日清晨。

阴雨蒙蒙。

钢千翅撑着一把黑色的伞，伞下的身旁，是依偎着他的苗纹纹，他握着苗纹纹冰凉的手，试图用这种无言的方式告诉她，没事，别怕，你还有我在。

少女眉眼忧伤而安静的抵触着。

她站在葬礼之中，异常沉默的凝视那张巨大的黑白遗照，

耳边是人物窃窃私语的声音。

这个女孩还没成年吧？就这么死了，真是可惜，听说还是一个很有天赋的骑刃王车手。

是啊，真是可怜，时隔一个月，她的尸体才被人发现，而且……死状极其残忍，女孩的一双眼睛已经被人挖去了……

而凶手至今没有绳之以法，这可怜的孩子，真是死不瞑目啊……

钢甲炮蹙了蹙眉，他听着那些闲言碎语的舆论，他不禁背后发凉，顿时感到一阵干呕。

他的脸隐匿于伞下，目光复杂的望了一眼那张遗照里的女孩。

死者是一个年纪与他相仿的女孩子，哥哥说，是苗纹纹曾经的队友，也是朋友。

而事发突然，谁也没有预料到，一个花季少女，竟会死得如此惨烈。

那个女孩，在遗照里，有一双会笑的大眼睛，很是漂亮。

“钢千翅，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吗？”

苗纹纹目光望着葬礼的天窗，日光所折射而落是一片片破碎而交错的阴影，钢甲炮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泪湿的瞳孔。

钢千翅静了静，随后他声音温柔而低沉的说了一句看似如同承认一般都回答。

钢甲炮感到有些……奇怪。

“只要你只待在我一个人身边，我发誓，我会寸步不离的陪着你。”

那天的葬礼结束得很潦草也很匆忙。

人们散去之后，钢甲炮只看见了死者的父母还在空荡荡的教堂里，流泪满面得轻声轻语的追悼着他们的女儿。

看得钢甲炮心脏一绞，鼻头发酸。

他想起了他早已逝去多年的父母。

“明天就是决赛了，哥哥，纹纹，你们要调整好状态，赢得最后的冠军。”

钢甲炮一脸笑容的看着他们。

苗纹纹怔了怔，随后她弯起嘴角，露出一抹温柔又甜美的笑容，一瞬间，令钢甲炮感到恍如初见时一般。

分别前，一个高大的男人出现在苗纹纹的身旁，一脸和蔼可亲的微笑。

“爸爸。”

苗纹纹轻轻的缩进男人的怀里。

钢千翅身体一顿，随后礼貌的叫了一声叔叔好。

钢甲炮后知后觉，才跟着问好。

不知道为什么，钢甲炮感觉眼前的这个男人好像一直在看着自己，而那个眼神很令他不舒服，但很快，男人的目光一转，看向了他的哥哥。

“哦？这位小少年应该就是我们纹纹喜欢的人了吧？”

钢千翅轻轻一笑，很自然的与苗纹纹的爸爸愉快的聊了起来。

“钢甲炮，刚刚我爸爸和我说，你的眼睛很好看哦!他还说，明天决赛结束，想邀请你们到我们家做客呢!”苗纹纹凑到钢甲炮的身旁，一脸俏皮而恬静的笑容。

“诶？”

钢甲炮感到受宠若惊。

“纹纹，其实……你是第一个说我的眼睛很好看的人。”

我，喜欢你。

然而，这句话，钢甲炮并没有说出来，而是埋在了心里。

最后一场的决赛如期而至。

但是，这场看似没有任何悬念的比赛，所有人都以为钢千翅和苗纹纹势在必得，冠军非他们莫属。

然而，比赛的结果出乎意料。

他们输了。

苗纹纹在比赛过去一半，准备发出绝招时，竟忽然战刃停止了转动。

她被对方一招撞出了赛场。

比赛终止，也意味着比赛结束了。

“怎么会……怎么可能是纹纹……”

钢甲炮一脸惊恐万状。

“钢甲炮!怎么回事？”

钢千翅像发了疯似的冲向他。

声音竟有一丝颤抖。

“是你做了什么对不对？”

钢千翅拧着眉头，不安的质问道。

“我，我……只是替换了一根能量棒……可是!我明明……!”

钢甲炮磕磕巴巴的解释道，但他后面的话却在钢千翅森然的注视下硬生生的咽回了嘴里。

钢千翅慢慢的松开了紧扣住钢甲炮肩膀的双手，他忽然目光一空，眼里瞬间没了光亮，他声音不轻不重的说道

“你明明替换的是我的能量棒，钢甲炮，你想这么说，对吗？”

钢甲炮一瞬间，哑口无言，不敢看向钢千翅的眼睛。

他承认他嫉妒他的哥哥，嫉妒他的优秀，嫉妒他不需要付出很多努力就能轻而易举的得到所有人的称赞……他嫉妒钢千翅喜欢的女孩也着喜欢他。

因为嫉妒，因为心有不甘，因为一时冲动，因为……爱而不得。钢甲炮替换了钢千翅决赛时用的能量棒。

但令他大吃一惊的竟会是苗纹纹翻车受伤了。

而这次比赛，苗纹纹伤得很重，听说她后来便一直在家静养，再也没有出现在大众的视线里了，而心有愧疚的钢甲炮一直想去看望她，但意外的是，钢千翅竟拒绝反对他的要求。

那次意外以后，哥哥就像是从未喜欢过苗纹纹似的，提到她时，语气很冷淡，甚至有些抵触。

“为什么不能去看她？我只是想对她说一句对不起……”

然而，钢千翅竟一脸冷漠的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钢甲炮曾换了他的能量棒这件事而心存芥蒂。

钢甲炮的声音渐渐的弱了下去。

“哥，我……”

“钢甲炮。”

沉默许久，钢千翅忽然打断道。“忘了她吧。”

“什么？”

尽管钢甲炮怎么追问下去，他的哥哥还是不肯多说一个字。

但是，钢甲炮还是瞒着钢千翅去找了苗纹纹。

打开门的人竟是苗纹纹的爸爸。

男人见到他一脸欣喜。

不知道是错觉吗？还是他多心了……

钢甲炮竟感觉这个男人的眼神有些诡异的兴奋。

“……是钢甲炮吗？”

“纹纹……!”

钢甲炮听到声音立刻转过头。

然而，映入眼帘的竟是浑身是淤青，眼睛扎着绷带的苗纹纹。

“纹纹，你……”

苗纹纹趁着她的爸爸去拿果汁的时候，她寻着声音踉踉跄跄的一把颤抖抓住了钢甲炮的手，她垂着脸，尽可能的控制着她躁郁不安的心脏，但她发出的声音还是令钢甲炮不禁心脏一沉。

仿佛她随时都会消失掉一般。

“钢甲炮，你不应该来这里的……难道钢千翅还没有告诉你吗？”

钢甲炮一脸茫然失措。

苗纹纹蹙着眉，垂着扎着纱布的眼睛，她压低声音。

“钢甲炮，趁我爸爸还没回来，你快离开这里……快!”

“为什么……”

“不为什么!如果你不想死掉的话就赶快逃走……!”

苗纹纹的声音急促而慌张。

她用力推着钢甲炮的身体，一时间，她情绪激动，扯痛了眼睛。

“纹纹!你怎么了？”

“我……没事。”

苗纹纹抬起脸来，钢甲炮一惊。

声音发颤。

“纹纹，你的纱布有血……纹纹!是你的眼睛……”

苗纹纹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她咧嘴一笑。

“钢甲炮，快离开吧……钢千翅一直都在很努力的保护着你，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真相……但你现在竟还没发现吗？”

苗纹纹的笑容悲凉而忧伤。

“还记得前不久的葬礼吗？那个女孩曾是我的队友，但她不是我身边第一个死于非命的人了……”

钢甲炮惊恐不已。

“我爸爸有恋眼癖。”

钢甲炮一瞬间恍然大悟，原来眼前的这个笑容甜美的女孩从来都不是她外表那般单纯无害，他忽然间想起她在那天晚上，他假装盲人的那天，她说他的眼睛很漂亮，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异瞳了……

后来，她又说哥哥的眼睛很好看，但总是被头发遮掩……而最后一次，她说，她的爸爸觉得他的眼睛很好看。

他终于明白了哥哥对苗纹纹说的那句“承诺”的真正含义。

哥哥说，只要你只待在我一个人身边，我发誓，我会寸步不离的陪着你。

钢甲炮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砰!

一声震耳的枪声，苗纹纹闷哼一声，随后，她忽然重重的倒在了钢甲炮的怀里。

钢甲炮惊恐不安的抬起眼睛看向对面持枪的男人。

他竟然开枪杀死了自己的女儿。

“没用的东西，竟然背叛我。”

下一秒，男人面目狰狞又冷酷无情的慢慢举起枪，对准了一脸惊恐不已的钢甲炮，也对准了他的眼睛。

忽然间，在男人扣响扳机的千钧一发之际，别墅的大门忽然被狠狠的撞开，钢甲炮抱着苗纹纹的身体，趁机转身逃跑。

但男人已经开了枪，子弹射进他的肩膀里。

一阵剧痛，他昏了过去。

醒来时，他已经躺在了医院里了。

“哥……”

像是过了一个漫长的世纪一般，又仿佛是做了一场噩梦……

钢千翅扶他起来。

“纹纹呢……”

钢千翅眉眼低沉，别看眼睛。

“子弹穿过她的心脏，失血过多……她已经不在了。”

一瞬间，钢甲炮的眼泪安静的滑落，心如刀绞。

“她是为了保护我们，才将我替换的能量棒换到她自己的骑刃王里的……”

“可是，钢甲炮，你要知道，她一开始接近你，是因为你的眼睛……她是要杀了你的。”

钢千翅看着他，一字一顿。

“但她最后却救了我。”

钢甲炮知道，温柔甜美只是她的表面。

但他依旧喜欢她。

“哥，你喜欢过她吗？”

钢千翅静了静，一脸平静。

“没有。”

……

又是一个阴沉沉的天气，没有雨，但也没有光。

钢千翅推着一个少女的轮椅。

“钢千翅，你恨我吗？”

“恨你什么？我没有在比赛中翻车，而钢甲炮也没有被你爸爸杀害，倒是你，心脏中了一枪，医生说你能活下来是个奇迹了，可你的眼睛却……”

“没关系。”

苗纹纹笑着摇了摇头。

“我只是想问你，你恨我吗？”

钢千翅低垂着眸子，神情悲伤。

“我不恨你，但我也不会再喜欢你了。”

苗纹纹听了，只是轻轻的笑了笑，她看不见了，但却听得见，她听得见他声音里的颤抖。

“这样啊……没关系，反正这样肮脏污秽的我也不值得被爱。”

其实她知道钢千翅从始至终都是在陪着她逢场作戏而已，他只是想保护他的弟弟，而她，在他的眼里，也只是一个想杀死钢甲炮，得到那双异瞳的凶手之一。

可是……唯独喜欢他这件事，她没有骗他。

钢千翅没有说话，他只是安静的推着她的轮椅，绕着公园走了一圈又一圈。

“今天的阳光很好吗？”

“嗯，很好。”

钢千翅的轻轻的回答道。

少女轻轻的笑了笑，就像曾经她依偎在他怀里的时候，那般清澈美好。

“骗人，明明根本就没有阳光。”

“苗纹纹……”

“嗯？”

“钢甲炮他很喜欢你，即便你曾经想伤害他，但在他的心里，你一直都是他的光……所以，以后，别再见了……”

“嗯。”

苗纹纹笑着点了点头，她静了静，声音平静又轻柔。

“就和钢甲炮说我死了吧。”

“我已经和他说你死了。”

“是吗……那真的是太好了呢……”

苗纹纹抬起脸，眨了眨眼睛，但忽然又想起来钢千翅可能正在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窘态，于是，她慢慢的又低下了头，慢慢的，她弯下了身体，捂着脸埋在了腿上。

她忍不住轻轻的呜咽起来。

“钢千翅……对不起，还有，我……爱你。”

少年狠狠一怔，他抬着潮湿通红的眼睛，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苗纹纹……我爱过你，但，也是限于曾经了……”

苗纹纹颤抖着身体说不出一句话来。

“以后，我，钢甲炮……和你，形同陌路，再也不见。”

话音刚落，少年滚烫的眼泪砸在手背上。

“是啊……”苗纹纹慢慢的又直起身体，对着远方，露出一抹灿烂且忧伤的笑容。

“再也，不见。”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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