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告

我把萨雅舒舒服服地放在床铺上，看着她的睡脸，我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拨动她侧边的秀发。

“呼……”

其实我也没怎么睡呢……但是我一点儿也不困，还非常清醒。

接下来应该向部下们说明了呢……

我走出房间，轻轻阖上门，生怕把萨雅吵醒。

“劳……不对，卡斯……也不对……”

啊，好冷清……

我周围的人怎么都是非死即伤？！

哦，我自己也都是伤呢！

被划破的脸颊早已经止住血，但是如同其它伤一样，多多少少会留下一点痕迹。

不止脸上，大腿，小腿，手臂，腰部……这个躯体也千疮百孔了。

不经意间，我陷入了沉思。连有人来到并站在我旁边都没有发觉。

“少校？您没事吧？”

“唔……哦哦，恰兰科尔中尉，抱歉，我在想事情，没注意到你……”

“不不不，是我在打搅了你……”

我们都给了彼此一个微笑。

恰兰科尔中尉是一个很有礼貌的人，有礼貌的甚至有些过头了。他总是带着敬语，和你撞上了就一定会主动打招呼，然后很和善地寒暄两句。一旦不小心卷入了什么矛盾，他一定会把所有责任都挂在自己身上。

只不过，恰兰科尔有些神经病。

我经常有意无意地看到恰兰科尔在独自一人时手握步枪，很机械地摆动身体，或者对着空气挥舞着军刀，然后说这些怪话——像是“以武力之名夺取”“光明背弃了我，是黑暗让我得到重生”“光明创造影子，而影子却亲近黑暗”之类的，完全搞不懂。

但每次只要在发做时敲一下门，他马上就会恢复正常，然后过来向你道歉，嘴上喃喃着“回归于现世”之类的。

很怪，真的很怪。

但是抛开这点，他的确是一个很好的人。

“对了，恰兰科尔，可以帮我召集一下所有在的人吗？”

“又是要发起进攻吗？”

“不，你是，我刚去了准将哪里，你知道吧？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抱歉，产生了这种误解。是准将的命令吗？”

“呃……算是，所以，拜托了，集合点就定在这栋楼后面吧，聚齐这么多人，就算有这么一个两个敌人，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好，我会尽快发放通知。”

然后，他向我鞠了个躬，走了。

在后面说的话，萨雅也可以听得到吧？虽然她听不懂。

不一会儿，能来的人都来了。在战争爆发一个月后，人就分得分散了，所以这里的人不多，也就两百来个。

虽然都多多少少带了点伤，但他们都还保持着整齐划一的队形，哪怕现在的我们算得上强弩之末……

看他们也都做好了听我讲话的准备，我清了清嗓子，用一个铝制喇叭——其实也就是一个喇叭形的器具——扩音。

“诸君！谢谢你们如今都还在我面前站着。”

我从队伍这头看到那头，浏览了一遍所有人的脸庞，希望我可以多记住一个人的相貌。

“诸君，迄今为止，我们付诸了巨大的努力，伴随而来的，还有巨大的牺牲。昨天还睡在你旁边的战友，第二天就会成为一具尸体，司空见惯。大家现在也都是带着伤的，包括我，而这就是我今天要说的。”

众人脸上都露出了一些不解，但这也没有产生喧哗。

“对不起了，诸君，我对不起你们。我的伤不允许我再在这里与你们并肩作战了。”

当然，这是我和克里斯托夫达成的协议，这是说辞，那么就要先一步让我自己的部下信服。

抱歉，我骗了你们，抱歉，这只是我的借口……

我在心里向他们忏悔，一遍又一遍。

“对不起，少校！可是您走了，我们怎么办？您是要抛弃我们吗？”

恰兰科尔说到。

这句话最终还是被说了出来，这也是最锥心的一个问题。

你会愿意抛弃和你一起出生入死的人独自一人，因为这种自私的理由逃走吗？

胃好疼，这种绞痛感，我感到连喉咙都被什么梗塞住了，一下子完全说不出话。

“我……咳咳，恰兰科尔，我走了之后，你就是这里最大的官了，担任指挥官当之无愧。”

“怎么这样！！……抱歉，顶撞了您……”

“真的，准将那边同意了，我向他引荐过。”

“可是……”

“大家都同意吗？不过，就算大家不同意，这也可以作为命令执行。”

我对着部下喊到。

不服从安排就强制安排，这是我的底线，也是我最后的“强制性命令”。

但是，这群好男儿都是出色的军人，他们没有一个反对的，一齐大喊道：“愿意服从指令！”

“谢谢……大家。诸君，我再过些时间就出发了，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好了，请大家原谅我的临阵脱逃！”

“不会原谅的！”

恰兰科尔的话我的心一下子紧缩，瞳孔都有了些震颤。

“不会原谅的……因为……我们要原谅些什么呢？少校，你的克洛斯勋章是勇士的象征，你光荣负伤下线，我们为什么还要埋怨您？所以……谈什么原谅不原谅呢？”

“恰兰科尔……”

是啊，是啊，在将士们的心里，哪怕他们知道原因，我也是他们的长官，这个克洛斯勋章，就是英雄之证……

我一把扯下勋章，扔在地上。

“谢谢诸君……但是，我不配……”

我承认这多多少少有些演戏的成分，完全就是按着之前的剧本开展的。但是，我真认为我自己不配拥有它，不配享有尊名。

这样做，我即可以消灭自己内心最后的迷惘，还可以抓住将士们的心。

“少校……”

“不用了，中尉，我从现在开始，就不是你们的少校了，我就是一个胆小窘迫的退伍兵……仅此而已……”

但就在这时，所有人突然不约而同地敬礼，并大喊到：

“少校！”

“诶？”

我有被吓到，但更多的是惊喜。

之前的担心都烟消云散，化作尘土春风，滋润我的心。

我也向他们回了一个礼。

这就是最后了。

然后，我回到房间，萨雅睡醒了，就这么看着我。

“走了，明天就走。”

“嗯……谢谢……”

“不用谢，你是我的人……”

“谢谢……”

我抱住萨雅，身体随着一定的节奏慢慢晃动着。她的身体是这么纤细，这么可爱……

她突然退后半步，踮起脚尖，就这么亲了我一口。

她的嘴唇如此柔软，和水一样，清凉，时有时无。

“谢谢你……为了我……”

“傻瓜，可不是完全为了你哦。”

“诶？”

“我也想要一个和平的世界，一个和谐的家啊……”

“……坏蛋……唔，抱歉，不是那个意思……”

“好了，我去和劳格伦斯做个告别，他刚刚不在。”

“你很在意他哦。”

“他是个很优秀的人，我多想他成为我的挚友啊……可是他无法停下挥动着的刀……他们都一样……”

“去吧，反正没什么好整理的，我就在这里坐着等你。”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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