亵神者（二十六）

苏宴红了眼尾，抓着阿音袄裙的一角，执拗地望着她，声音沙哑地问道：“能不走吗？”

阿音叹息一声，走到他身侧踮起脚尖，像以前一样轻抚他毛茸茸的黑发，“阿宴，一下变得好高好壮啦，已经长得这么大了，是个成年人了。”

“不要走好吗？你知道我离不开你的，阿音。”苏宴颤着声，放下一切骄傲，卑微地祈求着。

可他不知道神明的心最冷，毫无波动，看着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撒泼的孩子，淡漠带着点无奈：“苏宴，我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我不可能一直呆在外面，我是东阳山的神明，我有我的职责，我不能只陪在你身边。”

苏宴不接受，“那你以前说的那些都是骗我的？什么我是最特别的，对你来说非常重要，都是在骗我？”

“我没有骗你，我也会经常来看你，我们之间有羁绊，我怎么可能抛下你，只是阿宴，现在的你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一无所有的少年，你长大了，地位名声都有了，你的未来一片坦荡，甚至在不远的将来你会娶妻生子，会有自己的生活，而我只需要远远地看着你幸福就好。”

苏宴嗤笑一声，“远远看着我？阿音，你瞧我这模样，什么样的女人会真心爱我，娶妻生子？我想都没想过，我只想要你！”

苏宴嘴角一勾，眼底一片凉薄，带着说不出的讽刺，他早就不正常了，怎么可能过得了一般人按部就班的生活，况且他也不期待那样的生活，什么都是虚假的。

阿音敛目收眉，平静地看着苏宴，苏宴这才感觉到神明不怒自威的气场，原来不是他抓住了神明，是神明屈尊降贵，一时垂怜他，而这短暂的垂怜却随时有被收回的风险。

苏宴心神恍惚，一时没站住，踉跄着往前倒去，阿音眼疾手快及时接住他，由于突然，她没用神力，被已经有成年人体重的苏宴带倒。

阿音挣扎着想把人推开站起来，却被少年急切地抱住，他桎梏得很紧，手臂青筋爆裂，胸腔心脏剧烈跳动，可就算如此，苏宴也没有一点真实感。

明明阿音就在他怀里，但他心里还是空落落的，好像有一层肉眼看不见的隔膜将他隔开，人与神明的差距是如此之大，深如天堑，不可逾越。

他急躁地叫着阿音的名字，粗鲁地想亲吻她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感，这对神明来说几乎称得上是极端冒犯。

阿音挣扎不开，无奈只能挥手用神力将人弹开，苏宴倒在地上，不可置信得抬眸朝少女看去，阿音一挥手恢复了褶皱的衣衫，低垂着眸，脸上神色如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够了，苏宴，胡闹也是有限度的。”轻柔的嗓音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感情。

苏宴感受到再次被抛下的滋味，为什么他想要的总是得不到！

他的眼角坠落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子，祈求般地朝阿音伸出一只苍白而修长的手，好像落水的人想抓住救生的浮木，尾音颤抖，“阿音，救我。”

由于左腿的残缺，苏宴极少出门，大多呆在室内，皮肤养得极白，此时他惊慌无措的样子让本就白皙的肤色失去血色，像尊玉制的人偶。

阿音不动，他就这般强撑着死死盯着她，最后，还是阿音让步了，无奈叹息着把人扶起来。

苏宴像是赢得胜仗般，眼神亮晶晶地看着阿音，似乎整个世界他的眼里只容得下阿音一人的身影。

他拉着阿音的手，长睫忽闪忽闪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我就知道阿音是在乎我的。”

苏宴垂下头，黑发正好挡住他的眼眸，没人能看清他黑眸里升腾燃烧的暗红幽火，犹如嗜血的恶鬼。

怎么能怪神明淡漠呢？

明明就是，明明就是他还不够强大，怪他自己留不住人，是他的错。

他会改的。

这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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