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孙贵胄

“如眉，给我一个孩子……”

朱棣向我要求一个孩子的时候，我的心跳仿佛停了半拍。

我们两个相爱，他为了我不再亲近其他嫔妃，而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如今想要一个我们共有的孩子，这个要求并不为过。谁不想和心爱的人，拥有一个精血相融，血脉相连的结晶呢？

其实，我也从来没有刻意避孕过。

当初在燕王府，我糊里糊涂地跟了他，那几个月他虽日日宿在我那，却大概因为我经常受伤，身体比较虚弱的缘故，所以没有动静。可是从去年他攻入应天，登基以后，我和他常常在一起，将近一年的时间，我也没有……莫非是因为，我们来自不同的时空，我的身体是穿越而来的，所以无法受孕？

就算我有了孩子，那么我该怎么办？我真的要为600年前的古人，生下比自己还早几百年出生的孩子？真的可能有这样的事吗？而我的孩子生下来会怎么样？历史记载，朱棣的子孙为了皇位最终也走向了兄弟相残、子侄相杀的地步，我若有他的孩子，只怕也难逃脱皇室血雨腥风的权力争夺。

我孑然一身而来，无论自己是什么样的结局，也已经不在乎了。可是若有一个生命骨血与我相连，我在这个世界就真的有了血脉的牵挂与牵绊。

我不知道，我真的会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吗？

我对于如何参与朱棣的人生，一直总有些俄狄浦斯式的无奈，仿佛越是反抗命运越是无形中推动了命运。

我原本不是一个非常相信命运的人。

可是朱棣的人生，他会经历什么，有多少个孩子，甚至他什么时候死亡，都是被历史记载了的。我一直没办法完全按现代的方式与他恋爱结婚生子。

仔细想想，我与他还有二十多年的相处时间，我心里开始渐渐暗下决心，忘记宿命论，跟随本心去与他一起生活罢。无论我处于何种境地，我的生活仍要继续，反抗与顺从皆出于本心，毕竟再瞻前顾后、再权衡利弊，还是逃不脱历史与命运。

这么一想，我也没什么好焦虑和纠结的了。至于孩子，顺其自然吧。我若有幸拥有自己的孩子……我也决不拒绝。

……

永乐二年，朱棣立世子朱高炽为皇太子，封朱高煦为汉王、朱高燧为赵王。

而朱高煜，这孩子因先天不足，自幼体弱多病，又反反复复感染了风寒，终究是没熬过那个寒冬，病逝在永乐二年的初春来临之际。按照惯例，朱棣也没有追封任何爵位给他。

同样是朱棣的儿子，有的人封官加爵，前途似锦；有的人病逝早丧，甚至因早丧不祥，连丧礼也不过是简简单单地办过……

我想起初识淑妃的时候，她简直是一个霸道娇纵的女人，应天只有她一个妃子，朱棣虽长年待在北平，但是对她也是多有眷顾。后来朱棣回北平起兵，把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留在应天，我去燕王府看她的时候，除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没有什么能再引起她的热情了。她生孩子那日，我带了接生婆婆为她接生，煜儿出生那一刻，她紧紧抓着我的手，只是不停地流泪，“从前是我对不住你……谢谢……谢谢……”

只是几年之间，那孩子，如今也没了，这几乎等同于要了淑妃的命。

我去看她的时候，侍女说，淑妃娘娘不吃不喝已经好几日了，皇后还有其他妃嫔娘娘，都来看过淑妃了，她也只是勉强起身拜谢皇后，其他的话一句也没有了。

我问她，皇上来看过了吗？她看了一眼里间榻上的淑妃，轻轻流着泪，摇了摇头。

我心中默了半晌，不得不承认，帝王是薄情的，朱棣也不例外。

从他将怀孕的淑妃丢在应天开始，再到登基以后，也未对朱高煜有过太多的关注。

其实，即便是对朱高炽他们，他对他们更多的也只是对于日后继承者的审视和教导，甚少有父亲对于子女的关爱和疼惜，或许在他们幼时是有的，至少现在我是再没见过了。

在朱棣心里，父子恩情，兄弟感情，人伦亲情，远远排在皇位和权力之后。何况朱高煜这个，与他几乎没有什么相处，母亲又并不受宠的小小皇子。

我楞楞地走到淑妃床边，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在那，侍女轻声附在她耳边说了句，她才缓缓睁开眼睛。

她披散着头发起身，那模样像是整个魂魄被抽走了一般，只是喃喃地对我说，“我就知道，你会来看他。”

“煜儿走了，这几日我瞧不见他，宫殿里真安静啊，我都什么都听不到，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仿佛没有来过似的。看到你……看到你，我才知道，我的儿子，他如他那无人在意的出生一样，悄悄地又走了……”

我不知道怎么劝她，我也知劝不了她，谁又能劝一个母亲，不要为自己子女流泪呢？除了煜儿，她早就别无所求了。

我只是沉默着陪着她，却不知如何安慰她。

她无助地抓着我的手，如同她生产那日一样，眼泪止不住地滚出来，“他走了，他真的走了，如同他来时一样，干干净净地走了，什么都没有……”

她哭的无法自抑，没有提朱棣半句，我不知道她此刻心里有没有责怪朱棣自始至终对于她和她儿子的忽视。我只知道，我初认识的那个爱穿大红衣裳的明艳骄傲甚至略有些浮夸的淑妃娘娘，再也没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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