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做的龙

“你今天晚上也要跟我待在一起。”姜桡微微喘气，有些吃力的踏上最后一节台阶。才终于跟上克维尔，到了钟楼的顶端。

“为什么？！”克维尔实在不解又有些恐惧的瞪大了眼睛。

“我是为你好。”

“我会被全城通缉的。”

“你又不是犯人。”

“可我是...”到嘴边的话被克维尔咽了下去。

“可你是什么。”姜桡明知故问道。

“没什么。无论如何，我今天晚上都要赶回军营，就算赶回去我也要承担很严重的后果了...”少年有些头疼的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我真是疯了...竟然还跟你来钟楼。“

“这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景象...”姜桡站在钟楼顶，望着眼前的景象，如果不是阴雨天一定会更美。

淫雨霏霏，乌云笼罩整个龙谷，营造出一种神秘的氛围。

克维尔看向一旁的这个刚认识不到一天的女人，乌黑的长发松散的扎成了低马尾，一缕刘海柔软的垂下来。

“在这里可以看到整个王城，甚至可以望见赫菲斯托斯。”克维尔说道。

“你为什么要站那么靠后。”姜桡勾了一下嘴角，扭头问紧贴钟楼墙壁的克维尔。

他原来从小就恐高。

“我。我有些恐高。“克维尔实话实说道。

“你不是已经变过巨龙了吗。明明可以在天上飞，现在又恐高了。”

“原来你知道啊...”克维尔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一边。

虽然在言行举止方面要比一般同龄的小孩子要成熟许多，但现在的克维尔毕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有些情绪还是能从他的脸上看得出来。

倔强又有些自卑，逞强，渴望得到认可。

“有个比你小一点的男孩特别崇拜你。”姜桡想到了曼利。

“崇拜我？”克维尔有些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己。

毕竟在训练队里，自己是最不被看好的最后一名。

“这很奇怪吗？”姜桡干脆坐下，“坐下的话可能会好一些。”

“谢谢。”克维尔在姜桡的身旁坐下。“其实我在训练场上总是最后一名。”克维尔有些失落的撇了一下嘴角，“我是最差劲的那个。”

“你现在只是训练生吗？”

“是。”

“那还没到最后，就不代表你是最差劲的那个。”

“我不想让父亲和母亲失望。”克维尔的眼神突然变得坚定，“我想成为最优秀的士兵。”

“你会的。”姜桡看了一眼克维尔，“甚至比你想象的还要能力出众。”她随手用雨水变成一只水母的形状，让它飘到了克维尔的面前。

克维尔好奇的伸手去抓，水母却再次化成雨水降落。

“只是。成为最优秀的士兵真的是你想要的吗？”姜桡再次用雨水变成了一只手掌大小的龙，龙扇动着翅膀围着克维尔转了一圈，然后飞向远方，消失不见。

克维尔的瞳孔微微张大了一秒，而后强调般的说道：“成为最优秀的士兵就是我最大的梦想。”

“你骗人。”姜桡敲了一下克维尔的脑袋，“到底是你的梦想，还是你父母的梦想，还是别的什么人的梦想？”

“蓝莉多洛丝女士。我可从来没有否定过你的梦想。”克维尔的表情显然有些生气。

“你竟然会生气。抱歉抱歉！我并没有否定你的梦想的意思。”

这时候的克维尔还是个有着属于自己的情绪的小孩。

克维尔望向一边，没有说话。

照顾到克维尔的情绪，于是姜桡也沉默着坐在一边。

过了一会儿，克维尔自己开口说道：“你不是唯一一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

姜桡没有说话，只是耐心的看着他，期待他向自己敞开心扉。

“我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他也说过和你刚刚说的一模一样的话。他希望我能...做我自己。”

姜桡的心突然揪了一下。

她听他讲过他的一个侍从，叫彼得。

因为说了真话，让克维尔做自己。忤逆了王的意愿，触及到了王的利益。被龙后命人活活打死了。

在克维尔的面前...

姜桡突然意识到克维尔身上所要承受的东西，那些东西会让压得他喘不上气。

做自己这件事对于克维尔来说并非那样简单。反而是禁忌一般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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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多洛丝女士...你为什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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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有些无措的掏着口袋，想要找到一张干净的手帕，然后绅士的递给这位突然落泪的女士。

可是他根本不会装手帕这种东西。每天训练在地上摸爬滚打的，训练服每天都是脏的，哪还会拿什么手帕。

可是他现在真的需要一张手帕...他甚至不能用自己的衣服用来给她擦眼泪，因为他身上的训练服都被弄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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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克维尔这样手足无措，姜桡有点想笑，但又很心酸。

她抬起手拂去了泪水，“我没事。我只是希望你别太累。”她努力克制着情绪，而后望向前方的景色。

克维尔愣了一下。

毕竟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关心我。”

“你现在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不过我能保证，我们以后还会再见的。”姜桡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

姜桡拿起刚刚从楼下带上来的一瓶啤酒，控制瓶中的液体将瓶塞顶开，啤酒的沫子从瓶口溢了出来。

克维尔看着她仰头喝了几口啤酒，抬起一只手擦了擦嘴角。裙子上被自己洒上的咖啡已经干了，深深的颜色印了一片。

他不禁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姜桡瞥向克维尔。

“有点，邋遢。”克维尔努力憋笑。

“什么啊！明明就是拜你所赐好吧！”姜桡直接炸毛。

“那个银发的大哥可能就喜欢你不拘小节的性格。”克维尔开玩笑道。

“你还会开玩笑了...等等！我怎么觉得你在损我！”姜桡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克维尔。

“我觉得那个大哥挺好的。有什么事总是挡在你前面。”

“......”

无语死我算了克维尔。你以后一定会后悔说这种话的！姜桡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天都黑了。”克维尔指着下面灯火阑珊的景象说道。

“对哦...”不知不觉的，天都已经黑了。

“我们回去吧。”克维尔起身。

“你不许回军营。今天晚上你只能跟我待在一起。我得保证你的安全。”

“我觉得...跟你待在一起才是真的危险。”后半句克维尔用很小的声音说道。

“十二点的时候你怎么办？”姜桡的脸上露出担忧的神情。

“什么？忍忍就过去了。”克维尔非常平静的说道。烈火灼烧的痛苦对于他来说就好像是一件很日常的事。“你呢？会觉得很难熬吗？”

“我啊...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吗？”

“是吧。不过没熬过去然后死去的老人和小孩有很多人。”克维尔说完，无奈的叹了口气。

果然，这是一个错乱的时空。尽管姜桡这个局外人看起来这只是三天的第一天，但在这个时空里的人们，或许已经经受过很多次了。

“我们龙族本来就可以承受一定程度的火焰啊，这个怪病发病起来忍忍就过去了。只是老年人和小孩子自身的能量太微弱了。”克维尔一边下着楼梯，一边回头看向身后的姜桡，像个大人一样的说道。

原来他们都以为这是一种怪病。

可你现在也是一个小孩子呀，克维尔。

却承受了这么多...

姜桡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还不够高大强壮的克维尔的背影。穿着因为训练而有些弄脏的白色训练服，胳膊肘上还有已经结痂的伤口。

明明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心里却总是装着一些复杂沉重的事。

姜桡顿时又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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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维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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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你保证，今天即便你不回军营，也没事的。”

“你真的好奇怪...可是多洛丝女士，我对你一无所知。”

“你要尝尝吗？”姜桡将手里的酒瓶伸向克维尔。

“这不该是我要尝试的事情。”克维尔摇了摇头。

“好吧。乖宝宝。”姜桡摊了一下手，仰头喝了一口酒，然后转身折回顶楼。

“嘿！你不走吗？”

“我想到上面吹吹风。”姜桡头也不回的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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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握紧了拳头，犹豫片刻，终于大步大步的踏上台阶冲到姜桡的身旁，夺去了她手里的酒瓶。

“你如果喝多了失足摔倒，后果会不堪设想。”

“我的酒量也没你想的那么差。”

克维尔看着手里的酒瓶，“酒精只会让人失控。”

“也能让人放松。”过去姜桡也对喝酒没什么好感，但现在她学会了客观理性的看待。

终于，他还是仰起头喝了一大口。

“味道，一般。”

姜桡继续上楼，踏上最后一节楼梯。风夹杂着雨水朝姜桡吹来，姜桡闭上眼睛敞开双臂，任由雨水洒在自己的身上。

克维尔仰头又喝了一口酒，终于鼓起勇气一般的对姜桡说道：“多洛丝女士。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我保证我会保密。”姜桡依旧闭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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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以龙的形态，在天空中自由自在的翱翔。”少年学着姜桡的样子，摊开双臂感受着夹杂在风中的细雨。

“你可不可以，再给我变出一只雨做的龙？”

“果然是小孩子。”姜桡勾起嘴角笑了一下，“那你试着喊出来，告诉全世界。”

“不行！都说了这是秘密。我没跟任何人说过。”少年突然红了脸。

“这里这么高。谁都听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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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克维尔的音量逐渐提高。

“我想要以巨龙的形态！在天空中自由自在的翱翔！”他终于喊了出来。

喊出了自己内心深处的心愿。

不是被谁占据意识，不是任谁控制行为。不做谁的工具，不为别人而活。

只是为了自己。

哪怕只是短暂的此刻。哪怕...只是一瞬间。

“我想要以巨龙的形态！在天空中自由自在的翱翔！”克维尔再次喊了一遍，这次的声音要比刚刚的还要响亮。

于是他眼前正在飘落的雨水汇聚成一个个小小的龙，扇动着它们的翅膀，将他围绕，又终于冲向了远方的天空。

克维尔笑着看向一旁的姜桡，姜桡的手还悬在半空中没有收回，然后轻轻落在克维尔的脑袋上，温柔的揉了一下。

“多洛丝女士，谢谢你。”

姜桡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只听钟声响起，面前的少年突然紧皱眉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克维尔！”姜桡赶快上前去扶。

克维尔整个人身体都在颤抖，他的脸色顿时变得很差，痛苦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十...十二点了...”姜桡有些慌乱的抱紧怀里的少年，少年的身体已经开始像高烧一般烫得厉害，“克维尔，很难受对吗...我想办法帮你降温。”

克维尔已经说不出话了，他强忍着烈火灼烧全身的痛苦，努力压抑着不让自己发出痛苦的呻吟，他从小到大都习惯了忍耐。可他的身体却颤抖得厉害。

姜桡挥动手臂，将雨水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水球，笼罩在他和克维尔的身上，而后控制雨水大量的冲刷着克维尔身上的火气。

于是两个人的身体都被雨水浸透。

姜桡什么也管不了，她不断的控制着雨水为克维尔降温。于是那双浅棕色的眼睛又变成了纯蓝色。

少年明显觉得今天晚上的痛苦要比以往的更加强烈和让他煎熬，在微弱的意识中隐约听到姜桡的声音。

“你不会有事的...克维尔。有我陪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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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姜桡不断地控雨为克维尔降温，在极小的程度上为他减轻了一点痛苦，但他毕竟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最终还是晕了过去。

三个小时过后，克维尔的神情逐渐变得平静。姜桡停止了控雨，她依靠着墙壁坐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睛的颜色也逐渐恢复了正常。

她伸手去触摸克维尔心脏的位置，感受到了他的心跳。

终于放心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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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缓了一会儿神，然后站了起来，有些吃力的将少年背起，一步一步地向楼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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