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低矮的草屋里摆着一张暗旧的八仙桌,桌旁趴着一个扎着女人发髻却像男子的小孩,他殷切地看着桌上那个大大的泥烧制的饭钵,泥钵里是半钵子半干半稀的饭。
一位面黄肌瘦的布衣妇女拿着勺子,将饭装到四个不大的汤碗里。
一个脚有点拐的中年人和一个瘦高少年进来,在桌边坐下。阿妈将一盘黑漆漆的配菜放到桌上,说:“吃吧。”
小孩逐个看了看每个人碗里的饭,却没有动。
阿妈说:“阿爹阿哥要去打渔,很要力气,要吃饱点。”
十几岁的哥哥端起碗,就想往小孩碗里扒饭,小孩马上阻拦,说:“我不要我不要,我是在想,你们吃这点哪里够。”
小孩把自己的饭扒给阿爹,阿爹拦住了,说,“自己吃。”
哥哥说:“我们打到鱼会煮着吃。”
“骗人。”小孩不信。
阿妈说:“都吃都吃,等下我去釆野果,我们没那么要紧,不用出力。”
几个人默默地吃饭。
阿爹说:“老毅,吃完饭就去你师傅那里,好好学东西,将来能吃饱饭。”
小孩犹疑地问:“学巫术能干嘛?”
哥哥应了一句,“会忽悠,能骗钱。”
阿妈马上说:“别乱讲,你不信就不信,别乱说话,你弟弟拜了师以后就更好了,没那么多病了。”
小孩撇了撇嘴,没吭声了。
一家人吃完饭,打渔的打渔,釆野果的釆野果,小孩去师傅家。小孩到了师傅家,看见师傅也在吃饭。
消瘦干瘪的女师傅端着一钵饭,她的饭倒是正常的干饭,上面也盖着一些黑漆漆的配菜。
小孩叫了声师傅,师傅抬头看了他一眼,点了下头。
小孩走了出来,漫无目的地在附近闲逛,不觉轻轻叹息,大家的生活条件都不好,都穷!
周围跑来一群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对他说:“老毅,去不去南化叔那里?”
“会讲故事。”
”海里的故事。”
阿毅问,“哪个南化叔?”
“上屋的。”
“那个竹堆旁矮屋子住的。”
“蛮多年前,被水怪拖了,都以为他死了,前几天回来了。”
小伙伴们七嘴八舌地说着,阿毅有点明白了。
小伙伴问他去不去,他看了一眼师傅家方向,估计师傅还在吃饭,就点了点头。
一群小孩飞奔到了南化叔家里。南化叔的屋子很低矮,屋子里坐着几个大人,他们正在喝水聊天,时不时有人发出咳嗽声。
小孩们熟门熟路地找地方坐,阿毅看到没有地方坐便慢慢踱出了门外,看着旁边的竹子神游在外。
过了一会儿,屋内传来的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你那颗珠子蛮值钱哇,一颗珠子就卖了30斤米,一些菜,一些东西,早晓得多拿几颗珠子,就发财了。”
阿毅踱到门口,见没处落脚便靠在门上往里看。
最上席的那个瘦削男子在不停地咳嗽,稍缓一些后他才说话:“哪里有啊?一颗也蛮好了。”
旁边一人说:“老弟,现在米也有了,菜也有,就是柴草没有,你现在这个样子也蛮难割得到草,我先拿点给你。”
他犹豫了一下,说,“但是以后还得靠你自己,我妇人割草也顶辛苦,总拿给你她会闹的。”
这个瘦削男就是南化叔了,他点了点头,说,“我会想办法。”
刚才说话的那人又说:“你这也蛮够呛,年龄也大了,又没老婆,又没小孩,以后怎么办?谁管你老?”
南化叔说:“能回来就好了,我还以为会死在海里,多少人都没命了喂了鱼,能回来就不错了。”
众人不吭声了。
这时候小孩子们围上来,叫南化叔讲海里的事……
“南化叔,讲海里的妖怪。”
“南化叔,讲九字决。”
“讲打渔。”
“……”
“……”
“……”
小伙伴们七嘴八舌,听得阿毅好奇怪,有什么奇特的故事自己没有听过吗?他决定空一天不去师傅那里,听故事。
“嗞!”有人在笑,是那个南化叔的哥哥。他长得比较壮实,平时很少笑,所以小孩子都不敢靠近他。
他转头对他弟弟说,“你都半条命了,还要折腾,让小孩子高兴!”
他弟说,“我也没有什么能力了,把一些事情告诉他们让他们知道,以后避开点危险也好。今天讲什么呢?”
他哥说,“既然你是为他们好,不如给他们讲讲我们钟家村的发家史,讲讲九字决,反正那些妖也是后来才出现的,讲着讲着就能讲到。”
南化叔瘦削得像根细细的竹竿,他总是在那轻轻咳嗽。
他开始讲故事:“我们钟家村的故事,是跟九字决紧紧相连的。钟家村的第一个人,便是我们的爷爷,你们的太爷爷。”
南化叔抚了抚不舒服的喉咙,他哥给他续了杯水,他喝了一口,说,“他是后来搬到这里来的,他来自于龙泉湖,栋坑村。”
有小孩问,“龙泉湖在哪?”
他答,“不知道,我们谁都没有去过。”
他继续说,“他出世那天,他父亲在湖里打渔,撒了九次网,网网都是爆满的鱼,带去的渔兜都装不下。”
南化叔:“他爹,也就是我的太爷爷,高兴地去回家,在路上遇到了一个游方之士。 ”
南化叔:“方士问他,你家是不是有喜事,有孩子出世了。我太爷爷诧异,说,可能是,今天婆娘说肚痛,要生了,我就寻思着打点鱼给她补补身体。”
南化叔:“我太爷爷邀请方士一起回家,回家一看,家中果然添了个男丁。方士说,这是你第九子吧?我太爷爷诧异,说,是。”
南化叔:“方士说,九字起风云,九九归一上大运,九百九十九上繁花,九千九百九十九走通途,这个孩子背负九字决,他的后辈这一系会出大机缘。”
南化叔:“我太爷爷十分高兴,请他吃了饭,又送了点财物给他,请他再说清楚一点。”
南化叔:“方士说,我也不能说太多,反正他这一系,逢九就要注意,成年以后,最好叫他离家发展,这湖太小,承载不下九字决。”
南化叔:“我太爷爷从此很认真地把所有的本事都教给了第九子,并且告诉他,他成年之后必须去外面发展。”
南化叔:“我爷爷长到了十六岁,就说什么都不肯在家里呆了。”
南化叔:“太爷爷本来想让他十八岁出门,看他这样,就把家里的财物给九兄弟分了分。”
南化叔:“他八个哥哥怜惜他这么小就要去闯世界,就把自己的很多财物给了他。”
南化叔:“他非常的安慰,一直对子孙后辈说,以后你们见过钟家人要好好对待,都是亲兄弟。”
南化叔呷了一口水,继续讲故事,“我爷爷本来就是打渔的,于是没做他想,直接找河流谋生。”
南化叔:“后来的事情很神奇,他在一条河里撒了第一网,打上了九条鱼;第二网,打上十八条鱼;第三网,打上了三十六条鱼。”
“哇!”一个小孩子在惊呼。
“可是,”南化叔话音一转,说,“他再撒网,就一条鱼都打不到了。他不信邪,就往河的上游撒网,仍是一条鱼都打不到。”
南化叔:“而他往下游走,走过一段路,就能打到鱼了。而且,每次只有三网打得到鱼,三网之后就打不到鱼。”
南化叔:“而且,每三网鱼的数量都是九条,十八条,三十六条,一条不多,一条不少。”
南化叔:“就这样,他跟着河流走就到了海边。海边有户人家刚死了男主人,他便娶了这家的女儿,定居在海边。”
南化叔:“那年,他正好十八岁,那个位置,就是现在的钟家村。”
南化叔一脸向往地说,“过了几年,附近闹饥荒,有了很多流民,他们也会去接济一些流民。”
南化叔:“后来,有两个没了家人的孤女来到了这里,说什么都不肯走了,一定要嫁给他。就这样,他有了三个老婆,生了二十一个儿子。”
南化叔:“二十一个儿子发家,到我这一代,就变成九十九个孙。”
“哇!”那个小孩又惊呼了一声,眼睛变成了星星眼,小孩忽然说,“那谁是九十九孙,九字决肯定跟他有关系。”
南化叔轻摇了下头,说,“我就是那个九十九孙,可惜……”
他低头说,“我一出生所有的人都很关注我,我也认为我是九字决的有缘人。”
南化叔:“我很努力地学习一切技能,尝试做一切力所能及的事情。”
南化叔:“我觉得我应该比周围的人更厉害,我也确实比周围的人更会挣钱。”
南化叔:“我做什么都比周围的人能干,我上山能搞到小货卖钱,下海也能搞到小货卖钱。”
那个爱惊呼的小孩问,“什么是小货?”
南化叔答,“就是那种小而很值钱的东西。比如说,山上的人参,海里的珍珠海参,这些小而轻又值钱的东西。”
他继续说,“我一直以为我是有大造化的人,直到我被海妖关在海底做工,苦熬七年,什么我都想清楚了,我就是一个平常人,九字决跟我无关。”
他旁边的一个伯伯说,“九字决到底会应在谁身上?或者不是指人,或者是时间?”
南化叔说,“我没有兴趣管这个了,我现在都半条命,能活着就可以了。”
那伯伯说,“不过是讲闲谈。爷爷定居到这里,他已经八十六岁了,时间上也达不到,不会是要等他九十九岁的时候吧?”
四个大人都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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