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是在前朝贞观十九年的夏里过世的。
这是一个由射杀小动物而引发的悲剧。
说来人身被长孙无忌杀死,我作为一个神兽是不在意的,毕竟不会痛也不会死,杀的也不是真正的我。
可我自纳入太子所刻的木偶人后,贞观十八年的某日,我骤然无比愤怒起来。
皇帝那日杀了十来只貘,剥了貘皮一一奖赏给了自己的大臣。貘族是我的分身,皮毛上还残存着貘族浓烈的的怨气,那些怨气自皇宫丝丝缕缕地飞入太子的宫里,沁入木偶之身,将我本是和气的神魂搅扰得混沌不堪,渐渐引出了我的几分杀意。
自那日起我便入了许多人的梦。后来的一年里,被赏赐貘皮的大臣接连噩梦得病,或是惊吓而死,就连皇帝本人也难逃厄运。
我再见到我上一世的皇帝大父,这辈子的叔叔兼杀身杀父仇人,是在他自己的噩梦里。
“你这皇帝老儿,本神兽的分身也是你能杀的?”
我走近方才差点被弓弦“勒死”的男人身前,头一次如此地愤怒:“本兽也敢得罪,你以为我是死的吗?”
“你是……兽?”
他惊魂未定地看向我,见我不过一个四五岁的小童,不先道歉,倒是冷笑一声先桀骜起来:
“哦,原来是小小的貘。梦神而已,你这小娃娃还能把我怎么样?”
小娃娃如何,瞧不起我这等小娃娃吗?
我负手睥睨着眼前这个老皇帝,同是冷讽且傲然:“本神虽乃区区梦神,可杀死你一介凡人手都不必脏。哼,你如此瞧不起我,我便在这里困你个七七四十九日,待你尸身腐烂后,你也就魂飞魄散了,到时看你还不嘴硬!”
一日过去了,两日过去了,三日过去了……那皇帝许是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终于急了开来。
“等等!”
我看好戏的第七日,他终于拉住我即将透明的袖低三下四地祈求起来:“哎,好孩子,朕前日错了,朕不该害死你的同族,朕不该嘲笑你幼小,这都不晓得几日过去了,大臣们还要等我上朝呢,你还是快放我出去吧?”
晚了。
我狡黠一笑,自他比我还要透明的神魂抽出我的神衣:“好吧我原谅你了。”
可惜七日的时间,这老皇帝被困噩梦之中不吃不喝,又正值酷热的夏里,又热又病得早就快死了。
身后的魂魄渐渐透明,正如触怒我却不肯道歉的前几人那样,自不信到绝望,一寸一寸地碎裂成粉末,梦境消散,只留下一个干瘪得快要腐烂的尸身。
榻前侍奉的皇太子眼看着皇帝交代完后事终于咽气,脸上的乖巧褪去,握着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着,是压抑了十数年得偿所愿的狂喜。
“终于死了。”
他如是喃喃道,听得身后的晋王吓了一跳。
侍奉在侧的魏王已是恐惧得不成样子,不必太子吩咐,那庞大的身躯便被殿中的三个侍卫脱走,门外一声声地嚎叫着“父皇”“父皇”,陡然一声惨叫,其声凄厉无比,绕梁不绝。
然则并没有叫醒榻上的皇帝。
我沉睡的半年后,终于再次醒了来,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他终于死了”,见到的第一个场面便是魏王近到眼前的夺储机会不翼而飞,被侍卫暗中勒死,真是够刺激的。
后来太子告诉我,我不在的这大半年他很多事情都不顺,皇帝因为年纪渐大愈发戒备于他,又有魏王在旁边吹着枕边风,若非而今忽然病死,指不定哪日就被废了。
他不晓得人是我杀的,很是坦荡地解释一翻皇帝是噩梦缠身而病死的,再结合前几位大臣的死因,只当是得罪了哪位鬼神而遭的报复,又实在寻不出什么证据出来,是以皆噤若寒蝉再不谈及此事。
那几个辅臣便是皇帝的“后事”。
皇帝对太子的立场早有怀疑,遂派几个功臣欲钳制住他,可惜一是他自己走得太急,没有给辅臣们准备的时间,二是除过辅臣朝廷早已派系林立,再加上新任的天子偶尔挑拨离间,不久便争斗起来。
而后连同他们的党人一齐被扔出了京师。
只剩下唯一不哼不哈的李世绩。这位见势不好,遂利索地辞了所有在在朝的职位猫在家里一动也不动,如今四年过去,终于被发派到辽东打仗去了。
顺带带上了他的徒弟裴守约和苏定方。
“可惜奴不能去战场,不然指定打得敌方落花流水,待他们守城的主将露个脑袋,奴的臂力大约能轻松将他钉在墙上!”
我不满地嚼着皇帝喂来的奶甜奶甜的小酥,边一身粉嫩地抱怨着自己在皇宫里百无聊赖的生活,很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娇气的模样。
抱着皇帝吃着小点的确快活,然则上战场杀敌显然更有意趣,这老男人把我困在宫里一年复一年,我都快不晓得自由为何物了。
我抬头望向头顶四角的天,天上的月儿又大又圆,落到揽着我的老男人的身上,竟显得他有那么几分幽静。
这是他登极的第八个年头,我醒来做木头人的第六个年头,昔日的激情和浪漫一去,这日子就过得越发无聊了些。
除了朝政就是吃喝,玩乐嘛……皇帝这么宅不怎么爱出宫,这小小的宫殿里哪有什么好玩的,再说他也是三十五六的年岁了,最近又总是病着,更是懒得逗我开心了。
“你呀,还是这么个调皮样子。”
我被他摩挲着下巴,嘴角的点心渣被皇帝捻到手里,伸出舌尖尝了尝,果不其然将他甜得迷了眼。
又是一个十五的夜。
夏里凉风习习,皇帝躺在殿外的榻上,揽着怀里的我仰望着天,许久的许久后对月一叹:“我近来愈发虚弱,估计不能陪你了。”
我晓得他的意思,他察觉出来他快要死了。
他死了,我亦会陪着他走,这副神木的身体再维持上百年,这个梦境就该消散了。
广成宫才是我们的家,那里不会有杀戮和算计,阿挚也可以好好地蹦跳玩乐了,他这辈子做了一辈子瘸脚皇帝,若回了那处定然很高兴。
我揉揉皇帝的脑袋笑得温柔:“不要怕,我可是神明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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