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集爰止。蔼蔼王多吉士,维君子使,媚于天子。
……
君子之车,既庶且多。君子之马,既闲且驰。矢诗不多,维以遂歌。”
我唱罢最后一句《卷阿》,亦止了瑟弦,箜篌悦耳的尾调溜过在场每个听者的耳膜,绕梁三旋而去。
“好听!”
“真好听!”
大内的武德殿,内里宽敞书香的居室内,一排撑着下巴的女娃见我们的和声停下,高兴地连连鼓掌。
“我仿佛听到了神鸟的啼鸣!”
箜篌被侍从挪去,九王叔一摆自个儿飘逸的轻袍,信手拉住了我的袖:“小侄儿小侄儿,你作如此美妙的仙乐,又有如此动听的嗓音,莫非就是传闻中神人座下的道童么?”
“不是不是。”
我揭开姑母们扒着我脸蛋的小手,自一团摸摸贴贴香喷喷的怀抱里挣脱出来,艰难回向拷问我的九王叔:“我不是道童,我是你家侄儿!”
吁,这群姑姑叔叔的,可把我给捂坏了!
我气喘吁吁寻地儿坐下,正对上目光如炬色彩斑斓的二姑母和三姑母。
二姑母和三姑母俱是朝我邪恶一笑。
真,真像传闻里吃人的蛇魅!
我打了个冷战又害怕地躲在九叔背后:“你,你们可不要再揉捏我了,我都快变成面团了!”
只是我不知我此番动作正是出了虎口,又掉进了狼窝。
馋涎欲滴的九王叔拉住我的小手将我揽回怀里,蹂躏起了我发顶愈发圆润的发髻。
九王叔的身上有股淡淡的沉香。
他身旁最幼的姑母亦不甘于后,捉住我的小手就兴奋地揉捏起来:“好可爱呀好可爱,这么香的团团,好想吃掉啊!”
噫,现在的长辈都怎生回事,怎的都这般为长不尊呢?
我正愤愤发着呆,小姑母不知何时露出了虎牙,向我白白嫩嫩的小手耀武扬威道:“就一口好不好?”
九王叔向来端庄的脸庞露出了同样邪恶的笑容。
此情此景实在残忍,我大惊失色,连忙惊恐地挣扎起来:“不要,不要,救命,救命!”
九王叔乃是先皇后的幼子,算着年纪也只大我三岁,可惜我不比人家好好长,现下个头方到他的胸胁,又是一双小胳膊小腿,很快又被人家给禁锢起来。
我使了吃奶的气力也挣不出人家手掌心,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小姑母“吃”了口我。
还好不疼。
也没有真吃我。
我心惊肉跳地看着我胳膊上的一排牙印,长吁了一口气。
不愧是晓得吃独食的小姑母,尚记得在享用之后用机智的头脑护食:“不好吃不好吃!小侄儿是咸的,不好吃!”
自然是咸的哪,谁的肉还不是咸的呢?
不过他这么说我的心肝也便按了回去,重重地咳了一声,偷偷瞥了眼不远处卧榻不知道怎的就睡着了的父亲:“那太可惜了,既然我不好吃,姑母们还是不要尝了。”
他难道不是来接我回去的么?
我暗自疑惑着,不慎眼尖地看到二姑嘴角的偷笑,见她拉着三姑母附耳嘀嘀咕咕说了句什么,一齐看向榻上的父亲。
显然她们不是信了小姑母的谎言,而是怕她们这位阿虎长兄发难。
是了,在他们这些弟妹眼里,父亲亦是一只“阿虎”。
这方闹声小了些,那方小憩的父亲却惺忪醒了过来。
正对上五双小心翼翼探来的视线,他很熟练地没问余下几个胆怯的,只向我扬了扬颌:“阿奴,你们几个玩够了吗?”
我是被皇帝拐来大内和叔叔姑姑们玩得。
话说前夜皇帝大父游幸东宫顺带把我劫来大内玩,又是好吃又是好喝外加三个姑母一个叔叔,没想到正玩得乐不思蜀着,我这父亲第三日便亲自寻上门来要人。
我晓得他眼神里迫切的意味。
叔父姑母们不舍的挽留下摇摇头撒上屐,一副低落的模样吧嗒吧嗒走到他面前:“阿奴玩够了,有些想家。”
到近处我才发现他的胡子都没修。
父亲带着黑眼圈的目眨了眨,不知联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刷地落下泪来。
“我亦想你了。”
“啪”。
我脚上的木屐掉下了地。
四双艳羡的目光里我被阿父轻松抱起,再吧唧地亲了口:“咱们回家!”
终于可以不用装乖啦。
我背着阿父笑迷了眼,朝姑母和叔父高兴地挥挥手,不由哼起欢快的曲调来。
那曲调快哉快哉,不慎泄漏了风声,自然被父亲察觉,没好气地掌了记我的屁股:“这小没良心的,我都伤心成这样了你还晓得笑……他阿母说得不错,的确是没心没肺的小崽子。”
没心没肺的我被气鼓鼓的父亲打劫回去,待回到平日的寝殿,差点被门口堆放的财宝晃花了眼。
“这是皇帝方下的赏赐。”
稀奇得很,父亲今日竟看也没看那宝箱便带我绕了过去。
甚至还有些嫌弃。
“莫看,那全是金银珠宝,对你不好。”
哦,皇帝大约并不晓得我碰不得金。
这几日呆在大内我不可避免地会碰到一些金银器皿,虽说不若方醒时那般痛苦,可身体终究还是有些不大舒服。
“都送到娘子那边吧。”
父亲忽然转身,看了眼那箱子,又忽然叹了口气。
那些金光灿灿的赏赐于是被人匆匆搬走,若不出我的预料,大约一半是入了私库,一半分给了父亲十四房的嫔妾们。
只是案上唯留了一个镶嵌着红绿含桃的木匣,看着很是不同。
我被放下榻,新奇地接过那匣,再捣鼓着机关将之打开,露出了里头五颜六色的十二个格子。
好像是……画粉?
“看着都瘦了。”
我研究着难得的画粉,惯常被冰冰凉凉的手指捏捏脸蛋。
耳旁压抑着咳了两声,气息里带了些苦涩的药香:“是了,大内孩子多些,虽不会苛待你,可到底不若家里细致。”
我不再摆弄那各色珍贵的画粉,转身看他。
父亲脸色有些不大好。
他对着空气正发着呆,漫不经心地揉揉我的脑袋:“这几日睡得好不好?吃的什么?可有受什么委屈了?”
看他这萎靡模样,莫非是病了?
其实并非我在胡思乱想,而是遂安夫人重病时曾嘱咐与母亲:父亲其实身体也不好,年少时生了几回病,那足疾也是以前病时落下的,这几年虽不再生病,可那身板终究还是离康健的人差了些。
“儿还好,”我腹中有了猜测,得到颜料的喜悦遂褪了七八:“有叔父姑母他们庇护,吃睡都还不错,亦没受什么委屈……只是儿今早听大父道,遂安夫人是过世了?”
是了,能让一向喜好金银珠宝的父亲都没了兴致的缘由,恐怕也只有失去亲近之人这种大事了。
遂安夫人本是父亲的乳母,与我的乳母对我一般地重要和亲近。
其实她本该是十三年的入秋过世的,然则因为我忽然病好,她因此多活了整整大半年。
许是因东宫境况日渐变好,她老人家没那么难过的原因罢?
“我只剩下你了。”
潮湿的气息试探着包裹住我的周身,弥漫着潮湿又彷徨的阴冷:“怎么办,我好害怕……”
就像,当年失去阿娘的那种感觉吗?
他的痛苦有些熟悉,不禁使我想到我那可怜的阿娘和阿弟,幼年的那幕如室外秋雨般淅沥而下,恍如昨日。
我心下蓦痛,亦跟着难过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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