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大雁南飞,蔚蓝的天空之下菊从一簇簇盛开,清冽的香泽激荡起或白或金的蝶,树叶沙沙作响,几缕爽爽地拂过人的面颊,不胜惬意。
我方悟到晋陶渊明诗中的雅趣,心下清净如水,不禁脆声吟诵起他的《饮酒》来: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当真是只漂亮的小孔雀。”
我转过身,被光刺得眯了眼。
来人一身晶亮的柘袍,金光照耀在他惊喜的脸庞上,很是悠然地看着我。
他负着的手松了松,像是自什么神思里出了来:“小孔雀,瞧你吟诵渊明的诗,你晓得他的真意吗?”
皇帝大父半蹲下来,粗糙的掌裹住我的手。
还有我手里的金菊。
昨日方回来,便来东宫巡视了,莫不是为了逮父亲?
我闪烁着大眼对他真诚一笑:“是‘自然’呀。”
又一阵清风拂面,金菊枝叶摇晃,香泽浓淡起伏,花瓣上精致的纹路愈发鲜亮可人。
我理所当然地捻起伏卧身上的一只蝶,放飞了它:“圣人达自然之性,畅万物之情,体察自然之贵德,渊明是悟到了万物之道。”
那蝶与自个儿的朋友相伴而去,藏在花丛不见踪影。
金菊落地,菊丛里的小童忽地不见了踪影。
我被大父欣慰地颠了颠,暗道一声“重了”。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
我不明白他为何说这个,被迫对上皇帝那双炯炯端详的凤目,被捏捏脸蛋,发顶的髻亦被捏了捏:“我本是不信世上有这等神物的。然则今日忽发现这只养在东宫的小孔雀,也的确像那种不食五谷,吸风饮露的神鸟呢!”
什么吸风饮露?不吃五谷怎么活?
说到吃,大父叽叽喳喳个不停里我取出兜里的一包馓子打开,捏出一颗送到他嘴边:
“可好吃啦,您尝尝?”
大父天马行空的想象被我无情打断,只好漫不经心地接过我递来的零嘴,嘎巴嘎巴地嚼了两口后,眼睛一亮。
“好吃。”
于是又是点头又是改口,方才的想法遂被抛在了脑后:“我就说嘛,五谷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可能不吃,神人也肯定要吃的,不吃五谷那可就没有乐趣了。”
对嘛对嘛,就是乐趣。
没有五味五感,做什么都是无趣的,人活一世,不就是体味酸甜苦辣咸的么?那什么神人连饭都不吃,能有我过得快活?
我擦着手上的碎末嘀咕着,皇帝大父已自院子来到正堂,一步跨入正堂。
父亲的居所整洁安静,宫人侍从也都认真值守打理着,只见那远处案上的上书一一打开,作文章的纸上笔墨未干,唯独不见这居所的正主。
“约摸又去后苑打猎去了。”
照常是一声叹息。
大父坐在案前随意翻看着上书,照常皱起眉头:“人家都劝谏这么多本不让他打猎了,他怎么还去?腿脚都成那样了,怎么就不能消停些?”
我看着他孺子不可教也地郁闷摇头,再取过那张墨迹未干的文书,欣慰又浮现在他的脸上:“好在玩之前还能完成功课,亦是不错的。啧,这字看着也工整了许多,有所进步,有所进步……”
正评判着,外头有人哼着曲子进来,很是随意地唤着我的乳名:“阿奴?阿奴看我给你带来什么回来?”
“大,大人!”
好吧好吧,他这兴致高昂的模样,指定是没空理睬那位提醒他的宫人了。
我看父亲的表情一瞬由轻松变作惊恐,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放下怀里不知哪儿抱来的鸟雀,尴尬地看看我们,再尴尬地拍拍衣服坐了下来:“您来啦。”
父亲生疏的问候里那鸟儿落地,清脆又高傲地叫唤两声,长而优雅的尾巴抖落抖落,就对着众人开起屏来。
“好看好看!”
我拍拍小手打破了古怪的气氛,笑罢嘉许地触触它竖立的雀冠:“瑰丽华美,清雅高贵,羽毛就像金子一样散发光彩,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鸟儿。”
那孔雀听懂般点点头,不紧不慢展示过一圈,得到众人热情的鼓掌,方矜持地敛了屏。
这场小小的热闹却也有意思,大父只作无奈指了指忐忑的父亲:“你呀,淘气!”
那孔雀高兴地应了声。
是很淘气,这是孔雀又不是蝴蝶,就为了开个屏把人家逮到宫里逗我玩,得亏今日皇帝心情好没揪出来,不然又是一顿好骂。
我对着他身后的卫士使了使眼色,那孔雀于是连忙被抱出了殿,太子阿父亦是缓过了神,目不斜视坐得比直。
“庶子们的话是有道理的,”皇帝果然认真训教起来,一板一眼地比夫子还夫子道:“人家说你嬉游无度,好色奢侈,又说你不爱读圣贤书,你好歹依从两句,又不是什么大事。”
确实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我头点了点,打了个呵欠又坐回去。
整日就这么几句,当真是没意思得很。
许是皇帝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于是转而指点起父亲写的文书来:“不过我看你写得这些律法的笔记倒很有想法,你是觉得贞观律还有什么改进的地方吗?“
父亲本是耷拉下去的眼皮一圆,忙擦擦嘴角坐起身:“那多了去了!”
说起律法这方面,他遂宛如河水般滔滔不绝地讲了大半个时辰,自秦汉至魏晋再至南北朝的典章掌故信手拈来,大父由轻视到认真再到惊诧,最后的最后慨然抚掌,大有幸得贤才的欢喜之情。
“没想到我家竟出了个令绰来!我儿大才,我儿大才哪!”
他口里的令绰乃是母亲的祖上,西魏苏绰是也。
父亲显然被夸得飘飘然,费了好大气力强忍着压下满心的得意和骄傲,谦虚恭谨地推辞道:“哪里哪里,儿不过读些书长了些见识罢了,哪里能和苏尚书比较。”
“哪里比不得!我看你就行!”
大父激动得热泪盈眶,似是得了某种奥义坚定点头:“读书好,读书好啊,你看看你,这么年轻便如此厉害,往后再读些不得才华横溢了?为父盼望你能像曹子建那般地学富五车,让天下的士人心向往之知道吗?雄鹰展翅,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人主拥有耀眼的才能和高远的德操,真正的贤才便自然而然会汇聚到你的羽翼之下,你明白了吗?”
哦,这是在拐父亲读书呢。
聪明的我已辨识到了大父的阳谋诡计,奈何父亲的确相当吃这一套,不过百来句便被人家哄得七荤八素,于是又一轮花言巧语的攻势下指天发誓道:“父亲放心,儿以后一定努力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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