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堪堪醒了两个时辰,只服了一剂药,再吃了两口粥米,肉和奶食一个也未碰……唉,这样羸弱的身子,怕也是如二郎那般活不成……”
“可怎生是好呐……”
我耳旁有人叹道。
啜泣声起,我的手贴上了谁人的脸颊,暖融融地像府里阿猫的窝:“四载了,我入府了整整四载,这孩子却一日比一日醒得短,我盼着他能好些,盼着打开郎君的心结,可他病得愈发重,我诞了阿厥以为能好些,哪成想厥卿不过两岁,亦是那般病秧秧的模样……唉,郎君近年足疾日甚,东宫子嗣皆是如此,而今朝野议论纷纷,皆要重立什么储君,可我一届妇人该如何是好呢?我寻不到出路,寻不到出路哪!”
手背沾上的是泪,我清楚地知道,这大约是我那苏氏母妃的泪。
为数不多幼年的记忆里,母妃总是牵着我的手哭,又总是那般绝望和伤心,直到东宫废黜,我方再也听不到她的哭声了。
我的身体果然很羸弱,尚弄不清楚这梦为何在我死后还要再来上这么一回,我便又昏了过去。
“你们怎的又来了?”
是母妃的声音,有些戒备。
我晓得,这应当又是一年一度的招魂,母妃怕我被那些道人折腾出事,是以要护着我。
可她心下既有希望,便并不能坚定自己的想法,于是被那几个道人好说歹说地诱哄着,迟疑让开了挡在我前头的身体。
她又无措地哭了起来。
我的身体像一只猫崽被人草草抱起。
不是很舒服的姿势,一路的颠簸加上周遭愈发浓烈的烟熏火燎,我的呼吸愈发艰难,心口像什么堵着,又像是有什么捶打,难受得厉害。
“阿娘……”
我想不到有谁可以帮我。
“不要怕。”
我后背贴上冰凉的石头,更加冷瑟的冰凉触上我的额心,浓郁的熏香里我隐约嗅到一股熟悉的香,极淡极淡,却无形中安抚了我的惊慌:“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他轻轻道,我勉力安静下来。
依稀之中,那深一脚浅一脚的声音渐渐远去,远远地停下来,似乎未曾离开。
空荡荡的大殿静了几息,只听他忐忑下令道:“开始罢。”
我尚不明白是什么开始,只嗅到空气里弥漫得愈来愈难闻的香,聒噪的念唱和古怪的乐声,炸裂在我的脑袋里,心口的什么翻腾起来,直至嗡鸣一片。
不要再念了。
不要再念了。
是哪个不肖子孙,让我死都死不安宁?
我生气了,从来没有过的生气,于是忽然坐起,暴喝一声掀翻了供桌:“不要再念了,烦死了!”
我中气十足地发完脾气,只觉眼前清明一片。
如此神奇。
这里果然不是什么正经地方,眼下的地方更像是个作法的道场,绸缎做的供品祭品一应俱全,而那使我险些背过气的罪魁祸首紫金熏炉正青烟缭绕,下头的妖魔鬼怪一个个面目狰狞地咿呀乱舞着,不知哪里的阴风冷冷拂过,荡起了房梁上挂的白色纱绸。
心口一痛,有什么堵在了喉咙眼,我费力地咳了咳,呕出一口恶心的黑血来。
这是什么鬼地方?
我还未想通这是哪里,下头的“魔怪”们纷纷惊呼起来,远处的纱帐忽然掀开,有人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可是,可是好好好了?!”
那人显然非同一般地激动,我心里尚震惊那张几十年未见的面目时,他已颤抖地抱住我的肩膀,满含热泪地看着我:“可算好了,阿象,八年了,你再不好,为父我就要疯魔了!”
阿父?
我睁圆了目,望向面前恨恨的男子。
难道我没死?
我伸出自己纤弱的手,新奇地摸摸他冰凉的脸颊:“父亲?”
我活了七十余年,在东宫呆了十二年,却对我生父的模样很模糊。
我病得太久,以至于错过太多,记忆也是混乱地一塌糊涂,稀里糊涂地这么匆匆过去,也稀里糊涂地过了一生。
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那“鬼怪”的其中一位摘下了面具。
是位年老的道士。
他喜气洋洋上前拜了一拜,眼角的褶皱堆成了凤尾花:“恭贺殿下!小郎君这离魂之症看来是好了,贫道恭贺殿下。”
他身后的几位道人亦摘下了面具,皆不胜激动地拜向这方:“恭贺殿下。”
“尔等皆有赏。”
父亲终于起身,泰然受了他们的恭贺。
看来当真不是做梦。
也不是在地狱。
我疲惫闭目,方觉出几分这副身体的虚弱来。
听闻父亲与皇帝闹腾的开始,便是贞观十三年巫蛊这事。
可若这妖道是为我作法,那乐伎也是为我招魂……莫非父亲与四叔结仇的真正缘由,是因他的告密打断了这场法事?
那可当真是乌龙一件了。
只是——
郁闷归郁闷,父亲大掌抚抱之下,我却不禁瞥向自己幼小的手脚。
贞观十三年,我都八岁了,为何还是这么小的一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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