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尸体被太子找到,是在一处枯井里。
他没有哭泣也没有流泪,只默默吩咐人取了水,一寸寸地擦干净我身上的污秽和血渍,布换了不知道多少张,只看到堆在殿中成了一小堆,水盆的血也换了一盆又一盆,才终于擦干净了它。
昏黄的灯火之内,东宫死一般地寂静。
太子跪坐在我的榻旁,他认真地端详着我,颤抖的指尖触到我的脸,吧嗒吧嗒的泪落了下来:“都怪我大意,都怪我我没有保护好你……”
怪他做什么?
我一叹,辗转自他身侧坐下。
“这是我的命,不是你的错。”
我轻轻道,透明的手穿过他被血水泡白的手,依稀可以感受到它的冰凉和颤抖:“你不要难过,我还在。”
太子惊讶地转过身来,茫然的眼睛直直看向我这方的空气。
那悲哀的面目旋作惊喜,对着空气手忙脚乱地摸索起来:“是你吗,称心,是你吗?你在哪里,我怎生看不到你呢?”
他狼狈扑来,虽误打误撞勉强扑到我这里,然则因为我和他实在不同,于是只好扑了个空。
“称心?”
我点点头,想起他似乎看不到我,于是淡淡地回应了一声。
而后自手里拿出我方自白云乡里取得的神木:“我虽死,然魂魄未散,你若实在想我,就按着我的模样刻上木人的形貌,待时机到时我自会化成人形。“
算是复活吧。
希望太子能把我刻俊朗点而不是称心那般柔柔丽丽的样子,阿弥陀佛老天保佑。
我心里将将胡乱祈祷罢,正怅然若失的太子眼睛一亮,连滚带爬地将那块神木捡起,口里念叨着“太好了太好了”,来不及管空气里的我便神经兮兮地跑了出去。
原来是吩咐宫人给他取雕刻的用具去了。
半个时辰后他抱着一大堆雕刻用的工具回来,又铺了纸照着榻上的尸身煞有介事地画了一通,看了半天觉出不妥,又画了一遍。
忙是忙,就是怀里的神木半分也不愿放下。
我皱眉看他画了一张又一张的画,无数纸张下去,最终画成了最满意的一张。
这太子莫非有强迫症?
那方他着好了草稿,又抱着神木发了许久的呆,待拿起刻刀就要上手时,忽然迟疑转头:“有没有多余的神木,我怕,我怕我手抖,若是出了什么意外……”
哎呦这人怎么婆婆妈妈的?还不快刻,再不刻我魂都散了!
我看着他对这空气说了半天,实在忍无可忍地在相反的方向咳了咳:“我在这边。”
他遂连忙转向这边,一脸的认真加无辜。
“我相信你,”我拍拍他的肩膀以作鼓励:“你这么厉害,我相信你一定能刻好我。”
“可是……”“没有可是。”
什么可是可是的,我堂堂一个神天天给你砍树玩吗?知道砍一块神木下来有多累吗?
在我的连哄带骗之下太子终于开始动手,刻木的手法从生疏到熟练只费了半刻,不一会儿便全神贯注地投入到刻美男的伟大事业里去。
时间就这么匆匆飞过,不知不觉天已大亮。
天亮了,第一缕太阳投到认真刻小木人的郎君身上,金光穿过他凌乱的头发丝,落在他手里惟妙惟肖的人偶身上,细腻的肌理,宛若流动飞逸的发丝,与榻上几乎一模一样的身躯……难道这就是“爱”吗?
我不计较他刻我的是什么模样了。
“称心,我的称心。”
我闭目复睁目,游离的魂灵逐渐被那木雕吸了进去,一滴又一滴的苦泪滴到我的脸颊上,没入我的嘴唇,沁进了我的心肺里。
不愧是阿挚的化身,真是厉害。
我正得意地窝在方成的木雕里,不料他忽然捂着心口闷哼一声,那伤痕累累紧攥着我的指掌陡然脱力:
“称心!”
太子劳累过度晕了过去,我也跌到了地上。
还好是神木没磕碰个好歹出来,然则也是困在雕像里动弹不得,又不能为他披衣又不能扶他上榻,就这么眼睁睁地陪着他睡了大半日的觉。
七日过去了,我的尸身便就这么摆放在殿里谁也没敢动,太子一如平常那般为我涂脂抹粉梳妆打扮,那日没来得及穿的新衣裳也被仔细换上,放进今日方做好的灵柩里头,依依不舍地看了它一眼,方让人合了棺盖。
“谢谢你。”
千言万语化作一声感激,我看着远处的一片模糊感慨万千。
是奴仆们正在放我的棺。
我栖身的木雕不离太子的身,粗麻的布帛贴着我的脸,心口的那个地方深沉地跳动着,震的比平日响些。
那被刻刀磨砺出薄茧的手心抚过我的脑袋,不能更温柔地与我道:“因为我爱你。”
爱。
他说他爱我呢。
太子的掌扒拉着我的脑袋,自己似乎当真变成木头般实心的脑袋,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过来,只好求教于他:
“我不太懂,什么爱,您能给我解释解释吗?“
揉我的大手一滞,听着他的语气我几乎能猜到他无奈的脸色:“你还小,待你长大就懂了。”
长大就懂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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