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孟婆汤（五）

“所以…你们这是要私奔？”

我挑了挑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对。”

他咬紧下唇，最终还是给了我肯定的回答。

“奈布•萨贝达，你疯了！你以为你要私奔的对象是谁？那可是伯爵家的女儿，赛琳娜小姐！”

“那又怎样？”

他的表情染上了几分愠色，又马上消失。

“总之，你去退婚，这是最好的选择。”

“…你！”

我被噎住了，怒目圆睁地看着他。

“呵，真要说来，这婚也不一定要我来退吧！娃娃亲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一方不同意就足够了！”

“这对你的名声不好。”

他认真地看着我。

“被退过婚的小姐…总是被指指点点，我不希望你遭受那样的日子。”

“况且…如果有这种历史的话，以后嫁的人也不会太好……”

“什么啊……”

“奈布•萨贝达，你就那么希望我嫁给别人？”

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很难看，非常的。

不然，他也不会露出那种样子。

半晌，他才低低地说道。

“我希望你能幸福。”

“放屁！”

愤怒和失望使我彻底抛弃了贵族小姐的修养，直截了当地说了出市井之流的粗鄙话语。

“奈布•萨贝达，我不相信你不知道我喜欢你！既然这样，你还一边要和别的女人私奔，一边祝我幸福？”

我的声音似乎太大了，侍女被惊醒，匆匆忙忙地走过来询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压下怒气，朝着她微笑着。

“什么事也没有，我和奈布在玩儿呢。”

她将信将疑，却也不敢反抗。随着她的离开，气氛再次陷入了僵局。我忍着要落下来的泪，缓缓将门关上。

“你走吧，奈布•萨贝达，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我知道的。”

他终于开口说话。

“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只不过……”

“只不过是像妹妹一样是吗？”

“奈布，我真的没想过这种无耻的话会从你的嘴里说出来。”

我躺回了床上，不想再和他多说一句。直到门外传来脚步渐远的声音，世界再次万籁俱寂，我的情绪才终于爆发了出来。

我真的很喜欢他，喜欢到……我不知道能不能够称之为爱。

我把自己关在房里好多天，奈布每天都来找我，说的也是千篇一律的话题。而我也总是在沉默着听他说要所有的劝谏后，给出同样的回答。

“不。”

后来的一天，他忽然没有出现，直到那之后都没有出现。

紧接着，就传来了男爵家的独子失踪的消息。

再次见到他时，是在伦敦的街头，一只箭射向赛琳娜小姐的背后，而他，那个永远的那么温柔的他，非常如我所料地冲上去护住了她。

我后悔跟着他们了，真的。

箭没入哪里了？这个位置……是心脏吗？

我抱住他，感受着温度逐渐冰冷，看着他的眼神沉了下去。

我还有什么能够为他做的吗？

哦…对，还有一件事。

“我同意退婚了，你去告诉爸爸他们吧。”

这样你就会高兴了吧。

你和你的爱人，没必要再躲躲藏藏的了呢。

——————

“结束了？”

声音竟然有些发哑。

我以为，我真的不会再被这些东西所触动的。

“是啊。”

“你看，每每重来一世，我都会无可救药地爱上他，都会爱而不得，最后悲惨地死去。”

“这样…你还觉得我应该喝孟婆汤吗？”

她看着我，本以为那双眸子里会充满哀求，却不想此刻平静得像是一摊死水。

好像……她根本就不在乎我的答案了。

我没有说话，过了很久，她低笑一声，猛然站了起来，凝视着缓缓流动的三途河水，一把抢过一只鬼手中的孟婆汤，狠狠地便要灌下去。

我阻止了她。

“艾玛•伍兹对吗？”

我拿着黑白无常送过来的生死薄，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你拉着我讲了这么久，我这里倒也有一个故事，不如，你听我讲讲？”

她敛了眼睑，放下汤水，满不在乎地回答。

“你说吧。”

“你知道，老身一个人在这奈何桥上发汤，闲来无事，总是有那么几只鬼跑来给我讲故事。”

“上一回给我讲故事的那位……原先是个权臣，后来忍受不了官场脏污退了隐，藏到深山老林里头了。”

“为了躲避那些想要拉拢他，逼他回京的官员，他曾经决定过永远不下山。”

“本以为一切都会就此结束，却不想这才是故事的开始……”

——————

我本是不想救你的。

是你死死地抓住我不放。

你浑身脏兮兮的，裙摆甚至破了一个大口，脸上也糊满了不知道哪儿来的泥，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是干净的。

我本是不该救你的。

你也许是朝廷来的探子，又或是佯装可怜的毒花，冒冒失失的样子……也可能将我置于危险的境地。

可是看着那双直勾勾地看着我的澄澈双瞳，我一时间居然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这便让你有机可趁。

我背着你，柔软的身躯便那样伏在我的背上，让我怎样也没办法将你与不好的目的联系在一起。

我甩了甩头。

还是要保持警惕。

你一路上絮絮叨叨，好先生好先生地叫着，声音却因为害怕而发颤。

何必呢，俗世里的女孩儿。

明明害怕得像是暴露在烟雨里的鸢尾花儿，却是因为什么而要求留下来呢？

那样专注而深情地看着我，又是因为什么？

鬼使神差地，我说出了同意的话。

“只有一个条件，我的书房……绝对不可以进去。”

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那里……是我坚守的“俗世”，是我梦中的地方，也藏着能够置我于死地的“恶种”。

绝对不容得侵犯的地界，于是在你闯入时点燃了我内心的恐惧。

而那恐惧反映出来的是恶言相向。

我有些慌张，你却什么也没有说，不生气，也不哭闹，平静地道着歉，转身离开。

我想大概是我过于懦弱了罢。

这样便好，这样挺好，从未说过一句道歉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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