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尚微微亮,武林盟就引发了一小波混乱。老盟主出事的消息迅速在武林盟的每一处院落传播。
得知消息的仆人都汇聚到了盟主院子外面等着,等级高一些的管事就在院子里面等消息,只有几个负责武林盟日常事务的长辈进了屋内,拢共站了五六个人,站在外间自觉地形成两排。里间的床上躺着奄奄一息的老盟主,鲜血已将床褥染红。盛岚满身血污,跪在床边泣不成声。
所有的烛台都亮了起来,房间里一时灯火通明。橘黄色的烛火在风中摇曳,透出些无能为力。
屋内屋外,每个人的脸上都透出悲容,屏气低首,不言不语。
盛岚的哭声在沉寂中更显得悲戚。前几日他见过老盟主。还是山洞后面,还是那处树林。天气如今日一样晴朗,微风拂过,大片的桃花纷纷散落,还有几瓣俏皮地落在老盟主略微发白的发间。他不敢在父亲面前放肆,只得别过头窸窸窣窣偷偷地笑。可父亲还是发现了他的漫不经心,厉声训斥了他几句。
那时老盟主满面红光,几根白发也不能左右他的风姿。他会站在山巅迎风而立,指着万里群山与他谈论剑道,谈论武林盟。
方京墨刚进屋,南苑先生就携着一位老大夫一起进得门来。
“风君,发生了何事?”
南苑先生还算冷静,架着盛岚起身给老大夫腾出了位置。老大夫匆匆上前,伸手搭上了老盟主的手腕,只是手底的脉象很不乐观。他抬手擦了擦鬓边的汗珠,脉象依旧不容乐观。
“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前几日还见过阿耶。前几日,阿耶好好的。他与我谈论剑道,还让我……我、我应该早点去看阿耶的。若是早一些,若是早些……”
老盟主的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盛岚心绪紊乱,根本无法回忆方才发生的事情。南苑先生在一侧安抚,可盛岚与老盟主的感情太深,三言两语根本无法缓解那份痛苦。
老盟主微微睁眼,冲着老大夫摇了摇头。
老大夫叹了口气,摇着头出来,“老盟主受伤太重,老夫已经尽力了。盟主还是进去守着老盟主吧。”
“先生!先生你是这洛州最好的大夫,你能不能再试试?多少钱,多少钱我都出!什么名贵的药材都行,多名贵我都不在乎。只要能救父亲,先生!”
盛岚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额头磕在了一侧的桌脚,一片青紫嵌在了额头。顾不上额头的疼痛,他擦着地面冲到了老大夫身边,双手抓着老大夫的袍角,青筋一根根暴起。
老大夫行医多年,如此场景已然见过太多,只是,他不是神仙,做不到起死回生。
“风儿。”
老盟主微弱的声响让盛岚松了手,一路跌跌撞撞终于倒在了床边。
看着床上面色惨白的老盟主,盛岚的泪水再一次溢了出来。
住在隔壁院子的盛嵛被这边的动静吵醒,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进了院子。
“兄长,出什么事了吗?”
外面守着的管事立刻拦下了盛嵛,其中一人进了外间禀告。南苑先生起身安排了两个仆人守在屋里,自己去门外见了盛嵛。
“俞君,你已经长大了,一会儿进去不可哭闹,不可失控。明白吗?”
南苑微微弯腰向前,抬手理了理盛嵛的头发。
“是,先生。”
盛嵛不明所以,略一迟疑答应了南苑,跟在南苑身后往屋子里走去。
刚踏入外间,血腥味让盛嵛皱了皱眉头。南苑没有说话,只是摆了一下头,示意盛嵛进去。盛嵛点点头,轻手轻脚进了里间。
盛岚已经冷静了许多,只是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让人心疼。
盛嵛看着床上的父亲,豆大的泪珠砸在了地上。心里的委屈难过让嘴里满是苦涩的味道,理智让他回头看了一眼南苑先生的方向。紧闭着嘴巴深呼吸了两口,他吸了吸鼻子撩起衣摆跪在了盛岚身侧。
老盟主似乎是回光返照,抬手抓住了盛岚抓着床褥的手,吐字也清晰许多。
盛岚听着父亲的嘱托,眼泪流得更凶了。盛嵛抓着父亲的被角,咬着唇却不曾哭出声音。
“盛世已去,切忌独善其身。俞儿,照顾好兄长。”
盛嵛点点头,松开了被角抓住了盛岚的手,双唇翕动,咽下了所有的委屈郑重地回了父亲,“父亲放心,只要我盛嵛在,兄长就不会被任何人欺负了。”
盛岚抬起左手搭在了盛嵛的手上,“阿耶,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武林盟。也会,为你报仇。”
老盟主听到最后两个字双眸忽的停住,挣扎了两下想要说什么,但伤势太重,身体实在是支撑不住,一口黑血喷出再无声息。
“阿耶!”
“父亲!”
盛嵛再也忍不住了,大滴的泪水砸在床上。床褥湿了大半。
“老盟主殒了。”
消息从里间传了出去,院子里的管事立刻有了动作。一层层命令传达下去,武林盟升起了大片的丧幡。
翌日,山风凛冽,云层集聚。乌压压的一片让这份悲伤更加沉重。
南苑先生给方京墨另外安排了院子,方京墨写了信送回了京城。老盟主之死,绝对有问题。只是眼下盛岚一蹶不振,盛嵛年纪尚小,南苑先生同几位前辈忙着处理后事,整个武林盟忙作一团,几乎无人主事。
收到消息的老王脸上也不见了笑意。
白洛邱坐在一侧,重重地砸了桌子一拳。
“现在该怎么办?那老贼的手怎么伸那么长的?”
“先按兵不动。大牢那边你看好了,切莫走路风声自惹麻烦。”
老王又叹了一口气,他现在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法子。老盟主去世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整个江湖。盛岚行事缺少老盟主的果断利落,这是大忌。盛嵛倒是聪明果断,只是年纪太小难以服人。到时候,只怕朝堂还未散,江湖就先散成了一盘沙。
白洛邱眼前一亮,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要我说,不如我今晚就去刺杀那老贼。老贼一死,咱们再等圣人掌握朝政。”
“胡闹!宰相府邸是什么地方?”
老王也跟着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白洛邱缩了缩脑袋,他也就嘴上一时爽,若真是去刺杀,只怕还没等见到烛宰相他的小命就交代了。
“去了那么多人刺杀,有一个成功了吗?去刺杀的高手绝不在少数,你这个水平的,还不够看。你老实看好大牢。”
白洛邱闷声应下,满脸挂着不乐意地出了门。屋内的老王眼睁睁看着桌子散了架。
白洛邱郁闷地出门,这种憋屈的生活实在是让他喘不过气来。有时候他也会后悔入朝为官,若当日没有走科举,他现在会不会轻松自在许多?
这个想法,让他想起了一个人,不知道那人是不是也收到了同样的消息,收到这样的消息,他会不会难过?
丛丛树林之后,澎湃汹涌的大江拦下了二人的视线。
“会凫水吗?”
万星落说着就往地上扔衣服,陈十七啊了一声就让万星落踹进了水里。
“我!”
陈十七还没说什么,万星落就把一根竹管塞给了她。陈十七学着万星落的样子将竹管含在了嘴里。尽管这样,陈十七还是颇为吃力。
万星落清楚陈十七的体力,腿上用力两只手紧紧地缠在陈十七的腋下。
水势很猛,万星落便顺着水势顺流而下。陈十七凫水,动作多少有些生疏,期间少不了呛两口水。好在,江里的船只很多。
万星落很快找到了一艘船只,将陈十七托了上去。
小船不大,容三四个人还是没问题的。万星落与船家知会了一声,再一次扎进了水里。
船家正了正头上的箬笠回了船舱。不多时,拿了一件衣服给陈十七披在了身上。
“娘子,来吃些酒暖暖身子吧。”船家从舱内取来了一坛酒,笑道,“你别担心,那人极善凫水的,这江里的水再急上一倍,他也能来回自如。”
陈十七站在船边,擦着头发看着水里。
“江水这么急,他去做什么?”
“当然是吃鱼了!”
船家还没说什么,两条大鱼就砸在了船板上。
陈十七忙起身去拉万星落,船家却并不着急,从舱内取出木桶将鱼装了进去。
“这么危险,你竟然还想着吃鱼。”
陈十七着实没有想到万星落竟然是为了两条鱼,不过转念一想,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万星落身上可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这江里的金鳅可是味道肥美,来都来了,不尝尝岂不是可惜。”
万星落眉飞色舞地描述着鱼肉的肥美,就算身上挂着藻荇有些狼狈,也让人觉得风姿正好。陈十七笑吟吟地摇了摇头,这样的他才是他。
“我以为,你们是被人追杀了。却原来,是来游山玩水了。”
船家不急不慢地拿出了另一套衣服扔给万星落,又走到船边划拉了两下,小船顺着江流直奔下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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