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毁容

因老相爷故去，边境近几年也平静无事，慕震便上书向圣上请求暂去官守制三年。

同住一个屋檐下，按萧氏往日的秉性，下人们皆悄悄议论说以萧氏的性格定会争风吃醋苛待宁珂。可出乎大家的意外，萧氏对宁珂却格外照拂，不但拨了手脚利落的丫鬟婆子来宁珂院里，还经常送些绸缎布匹珠宝首饰之类的给宁珂。宁珂过意不去，纵然心中不舍，却也时常劝慕震多到萧氏处走动不要冷落萧氏。

青瑶与青落年岁相当便常来找青落玩耍。两个女孩子梳着同样的发髻，穿着同样粉色的衣衫，手拉手走出门去大家都夸赞慕府有两个天仙儿般的小姐。青瑶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会拿给青落，有时困了便与青落在一处睡去。慕震与宁珂看到两个孩子相处得融洽，也很是欣慰。

一日，青瑶又来找青落。两人在花园中踢了一会毽子，青瑶嘟起嘴说无聊不要踢了，便托着腮坐在一旁看青落玩。青落拿着毽子一上一下地踢着，吹弹可破的小脸蛋上满是亮晶晶的汗水，就如同一朵带了露珠的花朵般。

青瑶看着青落的脸突然眼珠一转，她左右瞧瞧后朝青落招招手。青落见青瑶一脸神秘兮兮的，便疑惑的跑过来问她怎么了。

青瑶伏在青落耳边悄悄道：“青落，花园角落里里有一颗枣树，上面结了好多枣子，我们偷偷去摘，谁也不告诉，若是被爹娘知道了定会责怪我们没有女孩子家样子的。”听闻有枣子，青落眼睛一亮，忙点点头。

两人手牵手溜到后花园，顺着青瑶手指的方向，青落果然看到园子角落里有棵高约数丈挂满果子的枣树。墨绿的叶子中一颗颗枣子如红玛瑙一般在微风中时隐时现，看得青落直流口水。

两人围着树转了几圈，青瑶有些发愁：“枣树这么高，我们又没有梯子，怎么办呀？”

青落望着枣树磨拳擦掌：“我会爬树！看我的！”她将裙子下摆朝腰间一系，将袖子撸起，双手抱住树干，噌噌噌几下就爬了上去。她满心只念着好吃的枣子，却没看到树下青瑶嘴角那一抹得意的笑。

“青落，青落，这边，这边枣子多。”

“青落，快去摘那棵树枝，那里的枣子又大又红！” 青瑶在树下指挥着，提着裙摆接青落扔下的枣子。

“来啦！”青落看到青瑶所指的那棵枝干上的枣子比别的树枝上要大很多，她欣喜地应着，手脚利落地那边爬去。她满心想着一定要将那颗最大的枣子摘给给青瑶吃，却没留意枝干连接的地方有一处断口，整节树枝只有拇指般粗细的地方与树身相连着。

“哇，姐姐，这里的枣子好大！”青落欢呼一声，将手心的汗水朝衣襟上蹭蹭，顺着枝干向前爬去，她竭力伸长胳膊去摘眼前那颗晶莹圆润的枣子。

“摘到了！摘到了！”青落将手中的枣子兴奋地展示给青瑶看，“姐姐，快接......”

话还没说完，只听得树枝发出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青瑶的尖声惊叫，青落随着树枝一齐重重地跌了下来。

青落感到自己的五脏六腑似乎都移了位，心口钝钝地发闷，她想呼救却感觉喉咙一阵腥甜，一张嘴便“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血，看着走近的青瑶，青落的意识渐渐模糊了......

青落醒来已是两天后了。看着哭肿眼睛的宁珂及胡子拉碴的慕震，她轻轻唤到：“爹，娘......”

“落儿你终于醒了！你可吓死娘了！大夫呢，快叫大夫！”宁珂眼底一片青黑，见青落醒了，她拉着青落的手又笑又哭，眼泪哗哗地流个不停。

“落儿，你感觉怎样？”见青落醒来，慕震长舒了一口气，也忙走上前来。

“爹，我没事。”虽然心口还有些疼痛，但青落不想让爹娘担心便努力扯出个笑脸，“可是我现在好饿啊，娘，我要吃东西。”

“饿就好，饿就好，娘马上给你去煮粥去。”宁珂摸着青落的头，擦着脸上的泪水笑道。

这时，丫鬟领大夫进来了。慕震忙道：“田大夫，有劳您给落儿把下脉，看伤势如何了？”

宁珂忙起身，让田大夫坐在床边。

田大夫看了看青落的后脑，翻了翻她的眼皮，竖起三根手指，问：“这是几？”

“三。”青落有气无力地答道。

“嗯，脑袋无妨，只是略有磕伤。”田大夫又将手搭在青落腕上，闭眼一边搭脉一边捋着山羊胡子。片刻，他睁开眼：“二小姐肺腑之伤倒无大碍，只要好生调养即可痊愈，只是这脸上的伤痕......”田大夫望着青落惋惜着摇摇头，“就算是好了怕是以后也要留疤了......”

脸上受伤了？不会呀!青落有些疑惑，自己跌下来那瞬间因怕树枝戳到眼睛，忙用双手捂住了脸，因此身上虽有刮蹭但脸并未伤到。此时听大夫这一提，青落这时才觉得脸上刀割似的疼，用手一摸，面上裹了厚厚一层纱布。她心里一惊，忙对宁珂道：“娘，您帮我拿镜子来。”

宁珂有些不忍地红了眼：“落儿，还是不要看了。”

青落执拗挣扎着要下床，宁珂无奈，只得将镜子拿给她。青落胡乱撕扯着脸上的纱布，想把纱布解开。宁珂怕青落碰触到伤口，她拦住青落的手小心翼翼地给她拆开脸上的纱布。

当看到镜子那一刻，青落惊呆了，镜子里的人是她吗！白皙纤巧的脸上有一道血淋淋的伤口从眉间直到右耳边，伤口之下深可见骨，虽已上过药，可那翻起的参差惨白的皮肉、不断渗出的血水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镜子哐当一声掉落在地，青落闭上眼泪水无声地流了下来，眼泪淌在伤口上钻心的疼，可她像没有觉察到一般。她心中大受打击，虽年纪还小，可哪个女孩子不珍视自己的容颜，今后脸上有这样难看的一道伤疤，这一辈子怕是都完了。此后几天，青落不言不语无论别人说什么她只是木然地听着仿佛痴了一般，任慕震与宁珂怎么劝说都无用。

这天，萧氏带着青瑶来探望青落，她一进门就拉着宁珂的手垂泪道：“本想早点来看望落儿的，怎料瑶儿因落儿的失足跌伤而内疚更惊吓以致生病，因此拖了几日才来探望，希望妹妹不要见怪。”

宁珂含泪道：“劳姐姐挂念。不怪大小姐，是落儿自己贪玩不小心。”

萧氏望着躺在床上脸上裹着纱布的青落叹气：“真是可怜见的，这要是毁了容可怎么办呢？妹妹，你需要什么药尽管说，若是府中没有我便进宫去求皇后，定要把落儿的脸给治好的！”

宁珂闻言感动不已，她忙给萧氏施礼：“妹妹多谢姐姐！”

萧氏拉起宁珂，“妹妹你这就见外了，我们姐妹之间还需行此大礼么？落儿也是我的孩子，我也把她当自己女儿看待的。”

萧氏与宁珂叙话时，青瑶眼眶红红的立在床边，她小心翼翼地去拉青落的手，怯怯的眼神仿佛受惊的小兽一般，口中喃喃道：“青落，你要早点好起来，我们再一起去扑蝴蝶、捉蜻蜓。”青瑶忽地放声大哭起来：“都怪我......要是我、我......拦着你，不让你爬、爬树，你也不会跌下来了！”

青落见青瑶哭地声嘶力竭心下不忍，她扯扯嘴角挤出个难看的笑容宽慰青瑶。青瑶见状一下子扑在青落身上抱着她哭得更伤心了。青落也难过极了，她怨自己太不小心不但自己受伤还害得青瑶如此伤心，便伸手拍了拍青瑶的背安慰她。

岂料，泪水滂沱趴在自己肩上的青瑶却在自己耳边“咯”地一声悄笑道：“青落，你说现在我是不是这个府里最漂亮的人了？以后再也没人会说你好看了！”

那声笑恶意满满，如毒蛇一般钻入青落的耳中，在她心里重重地刺了一下，让她瞬间懵了。青落的身子猛然一震，她慢慢地转头，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慕青瑶，目光由起初的惊诧、不解到满是愤怒。

青瑶被青落盯得有些害怕，她忙退后几步拉起萧氏的手，捂着心口哼着：“娘，我有些不舒服，我们回去吧！”

萧氏带慕青瑶走后，宁珂望着青落轻叹了口气，拿起木梳温柔地给青落梳理耳边的乱发。

“娘，”沉默了许久的青落蓦地开口，她转头望着宁珂。

宁珂惊喜道：“落儿，你终于肯说话了？”

“娘，我出事那天是怎么回来的？”青落语气冷淡地似乎没有感情。

“唉！你跌下树时，周围没一个下人在，是大小姐匆匆跑来告知你爹和我的。这孩子，当时也是吓坏了，哭的几乎背过气去，头发也乱了，摔的浑身是泥，鞋都跑丢了一只。”宁珂叹一声，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联想到方才慕青瑶得意的表情，青落不禁浑身冒起了寒气！原来如此！这一切竟都是青瑶算计好的!青落一瞬间便想明白了整件事，甚至之前的许多事情也都在心里一一重现。以前青瑶捅了马蜂窝，是青落把她压在身下，自己被蜇的眼睛肿成了一条缝；青瑶抱走了小狗，被母狗追着咬，也是青落将她护在身后......每次与青瑶一起玩耍总会有事情发生，而且每次青瑶都安然无恙，自己却伤痕累累。现在细想来，是自己太傻了！青瑶小小的年纪她竟然这样狠毒!

青落死死地盯着床尾的方向，虽年纪小可她并不傻，青瑶能有这样的心机想出这样的毒计，由女及母，可知下人背地里讲的所言非虚，萧氏母女就是笑面虎，面上对她们笑着，背后却恨不得咬死她们！

沉默了半晌，青落拉住宁珂的手，冷冷地道：“娘，以后离大娘和青瑶远点，不要太相信她们。”

不过十来岁的孩子，脸上却是一副与年龄不相称的沉静。宁珂摸摸青落的头奇道：“你这孩子是怎么了？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不行，还是得找大夫来给你瞧瞧。”

青落知道自己无凭无据即使告诉爹爹和娘亲是青瑶划伤她的脸他们也不会相信，她只得一再叮嘱宁珂：“娘，我很清醒，你不要问为什么，记住我说的话就是了，千万不要相信大娘她们！”

宁珂扶青落躺下，仔细地给她掖好被角，嘴里道：“娘知道了，你这丫头，不知道搞什么名堂，”却并未将青落的话放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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