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

白日里轮换着几本永恒的本子，仿佛夜间几经敲碎的梦

唐舞桐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同时，也很无聊，早上醒来，倒着杯水，想着想着，就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

吃完早餐，她来到大厅，要举行开学典礼，已经来了不少人，坐的零零散散，她选了个角落的位置，看着人员陆续到位，吵闹声不绝于耳，看着看着，思绪又乱了，也不知道在看哪，又或者其实哪都没看，只是在发呆而已

等到唐舞桐屁股都坐麻了，台上的校长都还在弄话筒，然后又跑下台和某位她不知道的老师讲着什么

她环视一圈，没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很快就放弃了

大厅里面人多，空气闷的不行，又开了暖气，这感觉并不好受

唐舞桐全身发热，在厚重的衣服里缩了缩，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昏昏沉沉的感觉带着莫名的温暖袭满全身，脑袋一歪便睡过去了

燥热，却意外的舒服，暖烘烘的包裹全身，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唐舞桐觉得身旁安静下来了，好怪异，好冷

双腿冻的有些麻木，但透骨的寒意一点没少

意识清醒了，只是还模模糊糊的不愿睁眼

直到再也无法忍耐，她才强撑着睡意朦胧睁开眼

入眼是一片漆黑，她不确定的眨了眨眼，等视线清晰了，才确定不是自己眼睛出问题了

好黑，这是唐舞桐的第一反应

人都走光了吗，这么多人，居然没一个叫她一声的，灯都关了，也不知道大门有没有上锁

什么也看不清，唐舞桐只能凭记忆摸索着大门，结果被跘到好几次，趴着墙走，又被不知道是什么的一下子搁到，大腿根生疼

没有了暖气，大厅简直就像冷藏室，冻得手脚僵硬，手机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燥热，唐舞桐想，真倒霉，就算不看，她也知道——又发烧了

跌跌撞撞的走出大厅，走廊被雪映的通明，眼睛一下没适应过来，用手挡住光，好半天才能睁开眼，第一眼就看到门被锁住了，铁链子，看起来是出不去了

透过玻璃，她看到了一片雪白，映亮了四周，满月当空，下面平铺着皓影，上面流转着亮银，纷纷扬扬的雪不失清冷，又有着它独一份的温柔

黑暗的冬天，比夏天的永昼更吸引人的，是对阳光的期待

只是，不可能，这个天气，不可能

啊……头脑发热呢，唐舞桐想，期待着这个天气不会有的太阳

手好冰，尽管已经缩进袖子里了，她仍能感觉到冰凉

一团团细密的白雾随着喘息从口罩冒出，唐舞桐抓着墙壁蹲下，马尾被睡的凌乱，发丝顺着肩膀洒落下来，垂到脸边，因为衣服的摩擦挤压贴在贴在脸上，带来丝丝痒意，她有些不耐的缩了缩身子

什么时候来人呢……

她想起来早上做了什么梦了

唐舞桐将口罩扯掉，随意折了几折塞进衣服的外侧口袋

她梦到啊，她找了家好人家就嫁了，平平淡淡，生活算不上富裕，最后死在了某一个清晨

不是个有趣的故事呢，但是，很美好

柴米油盐酱醋茶，小事繁多，满是市井的烟火气，却又很美好，没有什么一波三折，很简单，很幸福

挺没志气的

那过于皎洁的光亮，不知道是月光，还是雪地的反射，稀稀落落撒在衣服上，地砖上，她脸上，竟比这月光还白

那种病态的白

……

等唐舞桐第二天醒来是在医院，被不知名的保洁阿姨大早上五点来打扫卫生时发现的

她只觉得头疼

手机也找不到了，这下真的好玩了

护士是个短头发的女孩子，长的大方利落，是很清爽的感觉，办事也不拖沓，唐舞桐几乎刚醒，她就来提醒缴费了

唐舞桐下意识想拿手机去缴费，摸到衣服口袋的时候才注意到手机掉了

她沉默的看着天花板，突然就在想，这天花板真的白啊

完全毫不相干

她想着想着，眼眶有些酸

唐舞麟适时扶上了她的额头，用的手背

很绅士且有距离的只用了一小块感受体温

唐舞麟的手有些冰，似乎刚从外面到来医院不久

唐舞桐先是被突然伸过来的手和额头上传来的冰凉触感吓到

感受到对方似乎没有恶意以后才平静下来，很轻的扭了头去望来人，看到是唐舞麟，她什么也没说

没有阻止，她安安静静的闭上了眼睛

触碰转瞬即逝，对方只是试试她的体温，也没多说什么：“有点烧，怎么这幅表情？”

他指的是她刚刚看天花板的时候

唐舞桐想说自己刚才在想什么，然后闭嘴了

唐舞麟也没再问这个话题，就换了个方向：“怎么一个人在这？”

唐舞桐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面对一个连续问她她一个都回答不上来的人，唐舞桐最终只能无奈的眨眨眼，然后指了指不远处的护士：“你能帮我个忙吗？”

唐舞麟不明所以

唐舞桐只能低着头，却抬起眼看他，压低了声音：“我手机掉了，没钱交费，你就帮我找个理由带我去学校找一找。”

这种事情，解释清楚就好了吧

可是唐舞桐不敢，她到底还是生着病敏感，不太敢接受别人看她的眼神

要带一个人从医院出去不难，难在唐舞桐是发烧

带一个发烧的人出去显然不太可能，唐舞麟便帮她垫了些，说等把吊瓶输完烧降下来了再去找

唐舞桐只能道谢，其他也不会说

唐舞麟是来看别人的，看他前阵子因为帮小学妹搬行李砸伤脚的室友，顺便帮他带饭

唐舞桐输液也困，幸好有唐舞麟帮忙守着，便听他的睡一会

醒来是因为身边的动静，医生正在给她拔针

哦，原来已经睡了这么久了，她看了看医院窗外的天

有一颗梧桐树被照的发亮，但除了那颗梧桐树以外，只有一片漆黑

唐舞麟带她坐公交回的学校，天色已经黑了，公交车上没有什么人，唐舞桐坐到靠窗的位置，固执的开了车窗

唐舞麟原本想劝劝她，但是听到她有晕车以后顿了顿，把外套借给了她，叮嘱不要吹感冒，选了个她身后的座位

这人怎么……

唐舞桐看着这人用着最坦然的表情做着最加分的事，手指忍不住蜷了蜷，触电一般的闪过心脏

但是她只是低着头，把他的衣服盖在了身上

路上一句话都没说，唐舞麟在后座低着头回消息，唐舞桐就开着窗，仰着头靠在座位边上，感受着路灯照过脸上，又向后，视线一度又明又暗，那双眸子的水润被光照的通透，又在背对路灯时没什么明亮

晚上的风是刺骨的，又是清爽的，车速不快，打在脸上其实很舒服

几缕发丝不听话的飘起来，唐舞桐也不理，有些感兴趣的看着，突然又被自己逗笑了

坐在后排的人回完最后一个字，收起手机，刚好看见唐舞桐在笑

他看不见女孩子的脸，只能看见她笑起来微微颤动的肩膀，感觉笑的挺开心的

唐舞麟突然有点想看唐舞桐是怎么一副笑脸

但是少年人家教素养向来好，他没有任何出格举动，他只是看着，然后也跟着笑了一下

暖黄的路灯在漆黑的夜里显得冰冷，经过隧道时越发明显

女孩子似乎笑累了，又昏昏沉沉的看着座位边缘不动了，估计是有点困了

暖黄色的灯光透过后座黑漆漆的车窗照在男孩的脸上，照亮他精细清晰的下颌线，发段透着光

—— 一张老天喂饭吃的脸

唐舞麟垂下眼睑，睫毛在冰冷的空气中很轻的颤了颤，在脸上撒下一片浅色的阴影，他想，今晚的空气，还真是清新啊

他调整了下衣领，靠上座位，很轻的闭上了眼

当时明明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做，但气氛就是太好了

好到似乎连空气都不忍心打扰

两人似乎头一次这么安心，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晚上的空气真的太清新了，公交车太安静了，路灯太柔和又太冰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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