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伯克压了压帽子，走进了满是石子铺成的工业区。

猩红的烟头微微亮起来，他缓缓吐出一口白烟。

清晨，云里梦绕的白雾打湿了他的风衣。伯克很讨厌这种全身湿乎乎的感觉。这就是为什么他很少来工业区。

这里的情况比费伦那里还要肮脏，光是走在大街上，就能闻到酒精混合着呕吐物的气味，以及劣质尼古丁的味道。没人在乎自己干不干净或者睡得怎么样，这些工人下了班只想大醉一场，或者找个便宜妓女度过漫长的一夜。

薄雾覆盖了这条熟悉的路，远处的酒馆像是一副抹花了的油画。

伯克的皮鞋走在石子上发出好听而有节奏的声音。

“伯克？”

酒馆门口的一个侍女叫住了他。

“嘿！薇薇安。”

他走上去，礼貌的亲吻了她的脸颊。

“你母亲怎么样了？”伯克问道。他丢下烟头，用脚踩灭。

“已经好多了，但还是不停的咳嗽。”

“照顾好她。”

薇薇安的表情变得悲喜交集，难以形容。

“谢谢！伯克！谢谢你给了我那么多钱。”

“没事，你也帮了我很多。”

“如果你在打听什么，我昨晚听到几个红烟屠宰场的家伙说要罢工之类的话题……你知道……”

两人沉默了一会。

黑红色的厂房之间飘着一层蒸汽，远处泛起一点点火光和“叮叮当当”得锤击声。纺织厂的机器在耳边轰鸣，不是很吵，但是却很让人心烦。

“我去看看。”

伯克把手塞进兜里，握住了韦伯利左轮顺滑的握柄。

一个喝醉的家伙倒在墙边，旁边的铁桶里生着火，他正试着把自己的围脖丢进去。

临近工厂，伯克并没有听见机器的声音，或者是闸刀的响声，反而是可笑又高亢的演讲。

“我们之中有谁加入过黑帮！？”那人站在楼梯上大吼着。是一个穿着褐黄色夹克，戴着八角帽，脖子上挂着灰色围脖的年轻人。

他的声音在屋顶回荡。

下面的人纷纷摇头。

“很好！很显然那些家伙不管我们的死活？降薪！我们拿到的已经很少了！但是还在降薪！”

“我连孩子的衣服都买不起了！”一个声音在人群里响起。

“对！”年轻人冲一个方向指了指，说道：“我们连衣服都买不起了！晚饭都吃不饱！还要给那些吸血鬼！寄生虫！干脏活累活？！”

“不！”人群一齐喊道。

“还要继续下去吗？”

“不！”

众人的声音几乎盖过了所有的吵闹。他们并没发现有个高大的身影挤过人群。

“不错的演讲，小子！”

伯克拍拍手，他径直向他走过去，人们纷纷散开一条路。

“你叫什么名字？孩子。”伯克的声音平缓又危险，就像暴风雨前温和的风。他高大的身躯如同一面厚实的盾牌。压迫感让人无法呼吸。

那孩子惊恐的左右看了看人群，人们纷纷避开他的视线，没人愿意站在他这边。

“墨菲。墨菲.西贝斯！”他第二遍的语气变得非常坚定。

“所以墨菲！你打算怎么办？”伯克在他身边站住，整理了一下右手的手套。

二楼办公室里的人影往外看了看。

“我要抗议，伯克先生！我们没有合适的工钱！就不会再继续工作！我们会一直罢工到……”

砰！

伯克的怀里闪过一道火花。

枪声让一切都安静了。

墨菲的身体抽搐了一下，就像个没了提线的木偶那样从楼梯上滚下来，大腿赫然出现一个弹孔，鲜血喷涌。他干张着嘴，喉咙发出窒息般的怪声。

伯克手里的左轮冒着白烟，空气里充斥着灰尘和火药味。

人群愣在原地，直到有个人跪在墨菲面前，按住了他的伤口。

“我如果再他妈听到这种话！下次我就带着冲锋枪来！”

伯克冲着一旁的人皱起眉。

“出去叫急救。”

几个人抬着墨菲冲了出去，剩下的人则嘟哝着开始干活，机器再一次响起来。又伴随着门口那群人的吵闹声，看上去手忙脚乱的。

伯克慢慢走上楼，推开了二楼办公室的门。

“嘿！你好，伯克先生。”坐在椅子上的，是个上了年纪，头顶发亮的老家伙。他带着一副小眼镜，花白的头发贴在头皮上。

今天他穿了一件吊带裤子，和白色背心。

“你就让那个孩子在那说了那么久？”

“我也没办法，伯克先生。”

“你知道费伦把这交给你，不是让你来养老的。布菲。”伯克点燃嘴边的香烟，甩灭火柴，继续说:“疗养院可没这儿好过，对吧。”

伯克透过落地窗户往外看去。工人们忙忙碌碌的样子让他感觉，自己又让世界重回了正轨。

“这是你的工厂，老伙计。这是你的管辖范围。”伯克说道。

“可是工钱好像不是那么有说服力。”

“工钱？”

“是的，伯克先生，我的工厂为你和费伦老板处理了太多……尸体。”布菲抽出兜里皱巴巴的手绢抹了抹额头的汗。

“再说下去，你就得找人把你自己丢进绞肉机里了。”伯克拿下嘴边的烟，在布菲办公桌的一角抖下烟灰。

“可……”

伯克盯着楼下工人们的身影。

“每个人的工钱再加50镑。”

“非常感谢，伯克先生！”

“别告诉费伦是我说的。”

“明白。”

他挪着身子从桌子下面提出了一个麻布袋子。

“这是这个月的保护费，伯克先生。”他抓出一叠10镑钞票，压低声音说道：“这是给您的，算我请您一杯酒。”

伯克咧嘴笑了笑，接过袋子出了门，回到大街上。

“我的天啊！”薇薇安捂着嘴，看着几乎全身是血的墨菲，然后被几个医生带上车。

伯克依在酒馆门旁，用胳膊夹着布袋。他将烟头丢下，踩进泥土和石子里。

“发生什么了！伯克？”她问道。

“小事故。”

“太可怕了！”

“嗯哼。”伯克拿下嘴角的烟，深吸了一口气，说：“能给我拿杯波本吗？亲爱的？”

“哦！当然可以！”

伯克朝着外面看了看，推门走进了酒馆。

“这是给你的，薇薇安。”

伯克说着将一卷钞票放在了吧台上。

“你帮得够多了，伯克。我现在有这家酒馆，还是可以赚到钱的。”她放下酒瓶，转过身看着伯克。手里攥着一块脏兮兮的抹布。

“拿着吧。”

“费伦知道了可不好。”

“他知道。”

“什么?”

“我觉得他大概知道。”

薇薇安瞪大了眼睛，看着伯克的脸，又看向别处。

“你离开费伦那里之后，他或许明白这其中的原因。至少也省得我跟他解释。”

“谢谢，伯克。”

一杯冰凉的，带着麦香的酒放在了伯克面前。

“求你了，伯克。这杯算我请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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