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事

梦回

“不妄？”轻轻浅浅的声音透过梦境，激起了层层叠叠的波，又一圈圈荡开；他在水底艰难地睁开眼，只见上方似乎有一道身影朝他游来。是谁？那身影仿若被雾裹住，怎么也看不清。

“不妄。”

我是谁？

“不妄。”

我是......谁？

“不妄。”

我是......不妄。意识至此，他已然明白过来，再睁开眼，周身是无垠的星空，寂静一如往常。他徒然伸出手想要抓住梦境之中的那个身影，能握住的只有点点星尘。

“明若。”低哑的声音在空间中传开又旋即湮没，如同先前梦里那阵阵波浪一般，澎湃汹涌，却都被他困在胸腔之中。

初见

“姜不妄？”他闻声抬头，眼中有几分惊愕茫然；可周身还在隐隐作痛，那些痛觉在告诉他，眼前这一幕并不是梦境，这是意料之外的发展。

“你认识我？”他小心翼翼地询问，连自己的视线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以至于眼神躲闪游移。

“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他面前的少女面上明明没有什么波澜，可他却清晰地感知到在提及她那位“故人”的时候，周身都是愉悦的气息。

“起来吧。”夕阳下，她向他伸出了手，身后是即将被地平线吞没的夕阳，而她的眸子里只有他。

他有些木然地伸出手，慢吞吞地起了身。

“如果还有下次的话，就叫我的名字吧。”她突然说道，“我叫明若。”少女的笑容太过耀眼，以至于姜不妄的脸颊好似那天边的晚霞。

“好。”鬼使神差地，他答应了她的话。

“回家吧，明天见。”她摆了摆手，算作道别。

“......明天见。”这是他第一次觉得明天是个美好的词，哪怕只有一瞬。

夜色浓稠地仿佛要将人窒息，天幕上的星星在闪烁着，和往常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姜不妄恍惚着推开门，入目果然是一片狼藉。他一如往常地进了门，一如往常地跨过地上四散的酒瓶，一如往常......不，不是一如往常，至少他心中比以往多了一分期待，就像许久未见光明的漆黑之中突然裂生出了一道透了些许光亮的缝隙，难免会让人不自觉的生出难以抑制的欲望。

他心情颇好的处理好了家中的残局。

可他忘了，光从来不是可以被人类真切握住的。

再见

姜不妄向来醒得很早，他迅速的收拾好自己，确保自己以最好的状态迎接新的一天。

少年迎着清晨的阳光踏上了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路。

“姜不妄。”少女站在前方等他，手中拎着的袋子还腾着热气，“家里多做了，请你吃。”

“……谢谢”姜不妄来不及推脱，那袋包子就被她塞进了手里。

“记得我们的约定。”她认真地凝望着他的眼眸， “记得呼唤我的名字。”

“……”姜不妄不知道怎么回答，最后默然点了点头。

“你走吧。”她往旁边侧了侧身，示意他离开。

“你……好。”他有许多想问的问题，可又都被吞没在唇齿间；他动作很慢，似乎这样就能延缓什么的到来，在错身的那一刻，他终究是没忍住，转头看向她，而后他便清晰的看见她脖颈上的红绳，他没由来的觉得，那绳子上应该坠着一个平安符。

姜不妄有些疑惑，他摇了摇头，似乎想这样将这突然冒出来的想法甩去。

离去

“砰！”来人的棍子毫不留情地打在了姜不妄的前额，猩红的痕迹一点点蔓延开。

“你可别怪我们，要怪就怪你那个好赌成性的好父亲！”姜不妄的意识有些涣散，他早该想到，这群人收不回那个男人的钱自然也不会放过他们，所以他在距学校大门几步之遥的地方就被这群人拉拽着上了他们的车。

姜不妄手脚被缚，似乎是想要听到他的求饶声或者惨叫声，这群人并没有往他的嘴里塞什么东西。棍棒和拳脚如同雨点将他笼罩，他早就没有气力出声了，只是意识恍惚间，他下意识地喊着那人的名字。

“明若……明若……”

“姜不妄！”他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似乎听见了那人的声音。

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周围是广袤的星空，边际目不能及，而他自己就躺在其中。他有些怔愣，不明白已经死去的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毕竟任何文字对地狱或天堂的描述都与此地对不上。

“你醒了。”姜不妄偏头看去，看见了她。

“明若？”

“你死了，我将你的意识从循环剥了出来。”她解释道，破开了他的疑惑，至于她到底是何存在，他不在乎。

“谢谢。”他站了起来，少年身形单薄，但仍是比少女高了一个头。

明若微微摇头：“你也不用和我说谢谢，我救你并非毫无所图。”她将目光投向远处的虚空，“我的时间所剩无几，但我的力量需要有人继承。”

姜不妄沉默着，心下思绪万千。

“无论你是否愿意，在你的意识与我接触的那一瞬，规则就已然铸就了。”明若看他不言，继续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姜不妄不明白。

“规则掌管了一切的生死来去、新生与故去，这其中包括一切存在，甚至包括它自己。”明若仰头看向姜不妄，明明处于低处的是她，却无端给姜不妄一种别人俯视的感觉，“我记得你们人类世界有一项规律，叫物质守恒定律。其实规则所履行着的作用也就和它差不多，在这里，没有什么存在不会面临消亡，而消亡之后也必有新生，这就是规则。”

“你很聪明，你应该知道为什么非你不可。”明若继续说道，“在我彻底消亡之前，我会教导你如何执行我们的职务。”

梦醒

姜不妄清晰地知道明若有一天会消逝。

“你很有天赋，不愧是规则选定的继承者。”明若笑着看向姜不妄，身后依旧是那片星空，“到现在，我倒没什么能教给你的了，剩下的都要靠你自己……”

“不，还有一件事，你还没告诉我！”姜不妄将这件事压在心底很久，却在此刻说出了口，似乎过了这个时刻，他就再没机会知晓了。

“什么？”明若一愣。

“那个故人……那个故人是谁？”姜不妄的眼底染上了点点执拗，他知道她不会对他有意，可此刻他迫切的想要知晓答案。

“他啊……”明若顿了顿，笑着开口，“他是我已故的爱人。”

“……”姜不妄紧紧看着明若，眼里的痛楚却是如风暴般汹涌，垂在身侧的手握了又松。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明若依旧如以往那般，明明站在他身前，却如高山寒雪之中的松柏，距他千里。

“我……！”姜不妄还想说些什么，却兀地发现明若的身影已几近透明，“你要离开了？！”

“再见，照顾好自己。”明若摆摆手，像极了初见时的告别。

这一切发生地太快，以至于姜不妄反应过来猛地向前一扑时，拥入怀中的却是一片虚无。

“明若……”姜不妄直直地盯着空无一物的怀抱，他呜咽着想要斥责她就这般离去，可那些字句都因为疼痛窒息而随着逃离眼眶的泪水一起消弭在了这片天地。

他已然醒过来了，而主人醒了，梦境自然应当消失。

于是天地轰然破碎，他面前的一切都迅速褪色崩塌，而他弯腰跪在无垠的星空，依旧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周围的小世界依旧旋转着，围在他的身侧，其中的声音如潮涌般挤占他的听觉，可都与他无关……

“我死之后，你便再寻个名吧……寻一个，属于你自己的名。”

是了，连这个名字都是她给予的，在真正的现实中，他被救时，连自己的名字都未曾拥有。

姜不妄已经记不得自己在这个神位上坐了多久，可他却依然记得她说的每一句话，他对她的思念在永恒时间的折磨之中愈发浓重，所以他以自己的力量造就梦境，以求能够见她一面。

她曾说过，说在她死后他要好好看看各个小世界的风光，好好履行职责，让他照顾好自己。

姜不妄看着空荡的怀抱，嗤笑一声。

好好活着？可他自她死后便如她以往那般流浪在这片无垠之地，他也期盼能有一束光能让他停驻……

“可天地间再无你。”

“我也不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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