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学院之剑与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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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沉睡中苏醒的亚戈(1)

1.卢德维戈黑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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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如雷,骤雨如鞭。

闪电撕裂天穹,刹那间照亮了无数张惊惶的脸。

汹涌的波涛将客轮推上浪潮的顶峰,无边黑暗的天幕下,他们的背后是肆虐咆哮的风暴,他们的身前是一面高挂的黑帆,——那是一艘庞大无比的海盗战舰。

伺机接近的阴影宛如传说中巨蛇海怪隆起的脊背。

有人在尖叫求饶,有人在谩骂哭嚎,彼时喧哗错乱。

持剑挺身而出的身影,飞射四散的火星,伴随着最后一次猛烈地撞击,脑海中仿佛浮光掠影的画面瞬间支离破碎。

“……亚戈?!你怎么了,快醒……”

焦急关切的呼唤戛然而止。

好像有一道模糊的绯光将他拥入怀中,熟悉的温暖让他在无意识中安心地沉没下去。

“亚戈!!——”

怒吼声被升腾的烈焰掩埋。

死一般的寂静漫过他全身,随后是刺骨的寒冷。

亚戈:呜……嘶——!

昏暗的牢房内,青蓝毛发的年轻狼人意识逐渐清醒。

紧接着就被左臂传来的剧痛刺激得身体一阵抽搐。尖锐地疼痛感让他头晕眼花,左半身仿佛被重石碾过,肌肉止不住地痉挛。

眩晕和饥饿使得他的胃部绞痛难忍,蓝狼难以抑制地弓起背干呕起来。

好半晌过后他才缓过劲来,撑起身子靠在坚硬冰冷的石壁上发着抖喘气。

视线缓缓恢复清明,他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观察自己的处境。

周围潮湿阴冷,生长着茂盛的绿蕨和苔藓,看上去像个天然洞窟,但是岩窟口被人造的铁栏围堵住了,生锈的铁链散乱一地。

这是……什么地方?

蓝狼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站了起来。

他的肘关节骨头似乎错位了,整个左手肘已经疼到麻木,整个小臂都在不听使唤地哆嗦着。

……好痛。

自他记事起,好像自己从来没有伤得这么严重过。

步伐踉跄地靠近洞口方向,蓝狼发现那道铁栏门果然被上了锁,他被关起来了。

那些锁链虽然看上去锈迹斑斑,但勉力用右手拽了几下却纹丝不动,他只好放弃强行突破的念头,探头往外看。

这个洞窟牢房外还有一段狭长阴暗的通道,只在通道末端能看到刺眼的阳光,那边隐隐有水流声和人的交谈声传来。

我怎么会突然到了这里,难道又是因为空间传送的E.P.吗,那我又是怎么受伤的……

稍微试着回忆,他便头疼难忍。

“出海……对了,我刚刚和教官出海返航……回学院……在下船上岸的时候……我……我到底……”脑海里最后能清晰回忆起的画面是那时突然出现的E.P.卡片,接着眼前一黑,他就莫名其妙地被关进了这个石牢。

那教官呢,教官怎么样了?那时他们应该是待在一起的才对……

正当蓝狼试图理清现状时,洞外忽然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和人声。

“……今天我又去附近探了一圈,没想到那群贪婪的鬣狗这回居然学精了,到嘴的肥肉还没咬下一口就溜得没影儿了。”

“什么‘肥肉’啊?那是正儿八经的商运船,头儿说这种是咱们的保护对象才对嘞!”

“哎!随便吧,反正那艘船也和我们一样被困在这儿了。”

“诶诶诶,阿贾,不是说抓到一个蛇牙的家伙吗,你把他关在这儿了?”

贾斯汀:“那可不……哟!看来已经醒了啊,来来,大家都来看看这亚兰斯的狗腿长什么样!”

循声而至,洞外的通道内陆续挤进了五六个高矮不一的人影,他们的身体遮挡住了大部分的光线,看不清他们的样子,而为首一人离铁栏最近,能依稀分辨出他灰白的毛色。

这些人说话操着一口卢德维戈味儿的通用语,腔调倒是让蓝狼感到有些熟悉。

但突然负伤陷入未知的境地,有无人岛的经历在先,他不得不保持警惕。

“你们是什么人?”蓝狼迟疑地后退了几步,他感到身体的疲惫和虚弱愈来愈难以忽视,但疼痛让他强行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火柴点燃了洞窟石壁上悬挂的煤油灯,黯黄的光线照亮了对峙双方的脸。

“嗬,这不是一只狼人吗。”有人在看到蓝狼的样子后讶异道。

借着他们点亮的灯光,蓝狼发现进来的这些人竟然也基本都是雄性的狼族。

为首的这只最引人注目,他有着灰色的毛发,腰间挂着繁琐的坠饰,像是很多细长的物件,上身只穿着一件褐色皮制马甲,袒露着结实的胸腹和臂膀,灰白的狼头上带着一条黑头巾,整个人显得锋芒毕露。

这只灰狼轻蔑一笑,指尖燃尽的火柴棍被他信手弹向蓝狼的方向,空中划过一道白烟的痕迹,随着一声轻微的脆响,烧得炭黑的棍头在蓝狼背后的石壁上撞得粉碎。

木屑飞溅到脸上,竟然让蓝狼感到一阵刺痛。

锁头被钥匙打开,链条哐啷作响,紧接着这名为首的灰狼推开铁门走了进来。

贾斯汀:所以说啊,能跟着鬣狗混的狼,能是什么好货?

“不好意思,这位……朋友,我们之间肯定是有什么误会,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鬣狗,什么货?”蓝狼惊疑不定地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这名陌生人,他刚才的动作自己竟然完全没有看清,如果他弹过来的不是火柴棍而是其他东西,那自己可能随时有脑袋开花的危险。

刹那间——

只听噌的一声!眼前的狼人猛然化成灰黑的影子急袭而来。

蓝狼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条件反射地往后闪躲,怎料后背直接撞在了坚硬的岩石壁上,霎时连带着左半身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

这一下让他冒了一脑门冷汗,蓝狼却被迫扬起脑袋屏住了呼吸,只因一把锃亮的尖刀斜抵上了他脆弱的咽喉。

“可别在我面前装傻,杂碎!你们在卢德维戈欠下的账还多着呢,需要我一笔一笔跟你清算吗?”灰狼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说,手中的尖刀匕首已经半寸削入了蓝狼颈间的毛发。

死亡的威胁如此之近,蓝狼只觉得耳朵在嗡嗡作响,嗓子变得干涩异常,全身还能运作的肌肉都绷紧了。

铁栏外的围观者们发出一阵惊呼,有人上前大声喝止:“喂!阿贾,你可别乱来啊。不管这家伙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要杀要剐都得先听头儿怎么说。”

“闭嘴闭嘴,我是那种不守规矩的人吗?再说了……嗯?!”被称作“阿贾”的灰狼刚一分神回话,在他刀锋钳制下的蓝狼忽然侧弯了腰。

发觉蓝狼动作的灰狼立即想要挥刀砍下,然而一记肘击狠狠撞在了他的胸侧,持刀的手臂连带着偏移了方向,匕首砍空,劈在坚硬的石墙上,发出“铛”的一声脆响。

这家伙居然还有余力反抗?!

惊讶之余,灰狼还没来得及收刀转身,压低身子侧滚向他后方的蓝狼竟毫不迟疑地撩腿横扫,猛然将他撂倒在地。

“阿贾!没事儿吧?”

局势翻转突然,围观众人齐齐色变,冲进牢房内将蓝狼包围在洞窟中间。

“小心,这家伙不像是一般的喽啰!”

此时的蓝狼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疯狂搏动,没想到这只灰狼会突然对他发起攻击。刚才他急于想要脱困,身体在那一刻激发的本能反应远远超乎了他的预期。

肘击、闪避、翻滚、扫腿,一系列近身格斗动作竟然一气呵成。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在眨眼间做出这么快的行动。

然而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剧喘不止的蓝狼半跪在地,他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如果这些人真的对他抱有敌意,现在的他身陷包围圈,那这将是比被传送到无人岛上的那次更加危急的绝境。

“关了这么久还有这样的能耐,倒是小瞧你了……”被撂翻的灰狼语气变得阴冷起来,他爬起来拍掉沾在毛上的泥土,揉了揉被震得发麻的右手腕,左手从腰间又抽出了一把匕首,缓缓向蓝狼走来。

看见这一幕的蓝狼瞳孔微缩,原来这只灰狼腰间那些细长的坠饰,竟然都是一把把装在刀鞘内的匕首,“……你刚才说卢德维戈,这里是卢德维戈境内?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他该不会是脑子撞坏了,失忆了吧!”一名把守着石牢出口的狼人摸着下巴怀疑道。

“哼哼,不管他是真失忆还是假装疯,我都很乐意帮他好好回忆一二。”灰狼狞笑着,手中的匕首在指尖转了一圈,显然对刚才的大意失手心有不甘。

眼看着灰狼越走越近,蓝狼竭力思考要如何扭转形势,他咬牙站了起来,身体却已经在脱力地打颤。

和这些家伙根本无法正常沟通的样子。

他们是卢德维戈人吗?但他除了教官以外根本不认识其他卢德维戈人,为什么这些人看上去和他好像有深仇大恨一样。

但不论如何,一对一已经很困难了,何况还有其他帮手在旁边虎视眈眈。

教官……我该怎么办?

“给我适可而止啊,贾斯汀!”

一个雄浑的厉喝声突然响彻整个洞窟。

蓝狼猛地瞪大了眼睛,这个声音是……

“头儿!”

“头儿来了!”围堵住蓝狼的狼人们立刻让开了一条道。

一个高大的雄狼身影顺着山洞通道走了进来,还在大伙面前耍威风的灰狼瞬间夹起了尾巴,刚才的嚣张气焰全然不见了踪影,语气甚至带上了点讨好,“老大,你回来了啊。”

“我就离开了一小会儿,又带着这么一大帮人给我惹是生非。让你办点正事还总是这么毛躁,要是不想干可以趁早滚回去!”

这个声音,他不会听错的!

蓝狼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看到他就站在自己身后,站在那些陌生狼人的簇拥中。

昏黄的煤油灯光似乎都因为他的存在变得分外明亮,英朗的面容,绯红的毛发,即便他的衣着有些陌生,但蓝狼坚信自己不会认错。

疼痛、委屈、不解,内心拥堵着千言万语,开口时的嗓音意外沙哑,蓝狼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哽噎:“德里克教官你……”

咚的一声闷响,转过身来的蓝狼完全忘记了防备,后背突遭重击。

本就已经是强弓末弩的蓝狼顿时晕厥了过去,身体摇晃着往前倒去。

这群人为什么会称呼德里克教官为“头儿”呢……不……我还有好多问题……还不能……

在意识彻底断线的前一秒,他似乎又感受到了那最为熟悉的温暖,但这气息,又好陌生……

用匕首刀柄敲晕了蓝狼的贾斯汀一脸无辜地把手里的刀收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老大会这样生气地看着自己,“老大你可不能错怪我啊,我可以是有好好的巡逻探查那些亚兰斯人的踪迹,但是没办法啊,他们简直比泥鳅还狡猾,根本不知道溜去哪儿了。这不,我只能先回来审问一下这个俘虏找找线索咯!”

被击晕的蓝狼就这样直挺挺地往自己这边栽倒,迪德里克只好快步上前将他扶稳,谁料这只蓝狼竟然直接顺势瘫软在了自己怀里,还把狼头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迪德里克浑身一僵,却知是自己人理亏在先,也没把人推出去,而是强忍着怒意瞪了贾斯汀一眼,“哦?那你现在把他打晕干什么?”

“这不是怕他趁机伤害老大你吗?大家都知道亚兰斯人有多狠毒,万一他使阴招……”

“就是啊,头儿,阿贾也没错什么,对付蛇牙就不能心慈手软。”有人附和道。

一张蓝色的薄纸本甩了过去,“你自己看看你所谓的‘俘虏’是什么身份!”

“他可是我亲自从蛇牙号上抓回来的,还能有假?”不服气的贾斯汀接住纸本随手一翻,“这是什么东西,让我来看看……名字这里写着‘亚戈·诺斯罗普’,隶属于弗罗汀中央骑士学院……有效期至……等等,骑士学院?!”

拿着纸本的手一抖,贾斯汀连忙地往回看了一眼纸本的封皮,那上面赫然烫印着“弗罗汀骑士执证”几个大字。

“什么?!这家伙竟然是弗罗汀的骑士,怎么可能!”贾斯汀惊叫出声,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不敢相信,然后他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觍着脸凑近了迪德里克支吾道,“老大,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刚刚还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滑稽。

“这……刚刚这家伙好像叫了头儿的名字。”有人心虚地说,“难道他是头儿找骑士联盟要的帮手?”

众人都用一副“这下你惨了”的眼神瞄向贾斯汀。

“不是,”迪德里克偏头看了一眼怀里人的后脑勺,若有所思,“我没见过这个人。”

闻言贾斯汀终于松了一口大气,“这不就结了,不就是和邻国的伙计切磋了两招……呃,好了!老大你别瞪我了,大不了等他醒了我给他赔不是嘛!”

“霍根,这家伙交给你了,带他去加文那儿好生安置。”迪德里克轻而易举地把蓝狼横抱起来,送到那个一直尽职守卫在牢房铁栏门口的狼人怀中,随后视线扫过一圈,被他看向的人纷纷埋头等候发落,“行了!也不是一头回了,之后再收拾你们这帮**。精力这么旺盛的话,海滩上还有一大摊子事要人去做,现在就给我都滚去帮忙!”

一众狼人气势汹汹地来,又愁眉苦脸地被赶去当苦力。落在最后的贾斯汀把那张骑士执证双手奉还,揉着还在发麻的手腕灰溜溜地就要走,却又被迪德里克叫住了。

“等等,你说你是在亚兰斯的人蛇牙号上找到那只蓝毛狼的?”

“对啊,就算我眼瞎抓错了人,也可以说变相救了这小子一命吧,要是骑士落在那群鬣狗手里还不得……”

“行了,废话少说,快滚吧。”迪德里克踹了贾斯汀一脚,把人赶走了。

弗罗汀的骑士,为什么会出现在蛇牙海盗的船上,又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难道卢德维戈发生的变故已经不胫而走……

煤油灯熄灭,迪德里克独自留在昏暗的石牢内,翻开证件,深深看了一眼照片上清俊的年轻蓝狼,随后转身离去。

黄昏时分的海风吹开了老旧的木窗,发出吱呀碎响。

房间内的简易行军床上,亚戈紧皱着眉头苏醒过来,他下意识翻身坐起,发现自己又来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地方。

但有别于那个湿冷的牢房,这里显然是个有人居住的木屋,虽然看上去残破简陋,但却打扫得很干净。

阵阵轻缓的海浪声由远处传来,悠悠回荡。

这里是在海边?

不论如何,大海的回响都让亚戈安心不少,紧绷的神经渐渐舒缓,鼻尖能闻到刺鼻的酒精味。

他低头时注意到自己被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左手臂上被缠了许多绷带,而手肘处甚至用夹板固定住了,不知道是不是用了麻醉药,虽然整个左半身变得很迟钝,但疼痛感却减弱了不少。

是谁帮自己处理了伤势?另外亚戈还发现,自己的右手小臂上竟然有几道狰狞的长伤疤,疤痕已经淡化,显然是很久以前的伤痕了。

这……又是什么时候受的伤?他怎么完全没有印象。

正当亚戈深陷自我怀疑时,屋外响起了脚步声,有人推门而入了。

“啊,你这么快就醒了吗?不用这么紧张,这里很安全。”那是一名穿着一套黄褐色的甲板作业服的白色折耳犬兽人。

在亚戈戒备的目光注视下,他回以一个安抚性的微笑,将手里端着的托盘放在了床边的木桌上,然后双手张开举高,表示自己没有偷藏武器。

“……你是谁?”亚戈刚开口,就觉得嗓子嘶哑难受,非常痒。

折耳犬的语气非常平缓,“我叫加文,只是这里一名微不足道的后勤船员罢了,不必在意我的身份。倒是你,听你说话就知道,你一定非常口渴了吧,来,先喝点水吃点东西吧。”

随着加文的手指示意,亚戈看向了放在旁边的托盘,那上面是一壶温热的清水,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青菜肉粥。

食物的香气渐渐飘散到鼻尖,亚戈的肚子顿时不争气地响了起来。

狼耳朵抖了几下,亚戈尴尬地别过了头。

见状加文莞尔一笑,“之前发生的事我听说了,这都是一场误会。你不用担心食物有问题,如果要害你,我也不会费工夫帮你包扎了。”

“唔……谢谢。”亚戈没有轻信这个叫加文的犬人。

……这家伙和之前的那些狼人是一伙儿的吗?

“你之前伤的很重,左手臂脱臼,手肘处还可能有轻微的骨折,贾斯汀又和你胡闹了一通,恐怕创口更深了。现在我们的情况也很糟,只能帮你应急处理一下,等离开这里你需要尽快去正规的医师那里看看。”海风越刮越烈,加文适时关紧了木窗,拉上了窗栓,“你先慢慢吃,我还要去帮忙照顾其他人,如果有需要可以找外面的护工帮忙。”

再三叮嘱需要静养疗伤后,随着加文离开,木屋内恢复了寂静。

耳边只能听到沉闷的风声与海浪声,亚戈用右手摸了摸左臂的木头夹板,他思索再三,还是端过托盘决定饮水进食。

未知的地方、身上的伤、陌生的人,还有德里克教官。

想到这些亚戈的脑子就混乱不堪。

现在一头雾水的他想要弄清楚一切,当务之急就是要先填饱肚子。

已经管不上食物的口味,显然是已经饿狠了的亚戈用右手拿起勺子三两口就将一大碗粥囫囵下肚,又仰头灌了几大口清水,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肚子才总算有了些许饱腹感。

吃过东西以后,亚戈靠在床头的墙上缓了口气,感觉自己总算活过来了。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木屋外逐渐人声嘈杂,似乎在吆喝着烹饪煮食。

不知为何这群人又突然放松了对他的看守,明明之前才把他关起来又打晕了,现在却不仅帮他治疗,还给了他食物。这个叫加文的犬人对他的态度更是和那些牢房内遇到的狼人天差地别。

会是因为教官的缘故吗?

面对现状有些一筹莫展的亚戈步伐不稳地走下地,他心里突然燃起一股冲劲。

只要找到教官问他就好了吧,德里克教官一定可以解释清楚这一切!

这样想着,亚戈半靠着墙,一把推开了门。

一阵裹挟着尘沙的狂风迎面而来,带着大海咸腥的气味,刮在脸上生疼。

但亚戈对这种傍晚时骤然变得强烈的海风早就习以为常,他眯着眼睛往外看。

如今他所处的房屋群落修建在高地,周围环绕着一大片棕榈林,视野开阔的一面则是低缓的山坡,此时正有数十人顺着坡道往上走。

沿着这个方向远眺,亚戈不禁深吸了一口气。

辽远处,夕阳的余晖在海平面尽头与天际的阴云相互映衬,将大海与天空连为一体。

这幅绝美的景象中,唯一的不和谐之处,就是那艘通体漆黑的舰船。

说它不和谐,不是因为不美观,相反,就算是在这么远的地方遥望,整艘船仍然线型流畅,船体设计极具工业水平,有种艺术品般的优雅。

然而这艘黑船的舱体似乎被严重损毁了,坡道尽头的海滩平地上支起了许多钢架,大量木材和缆绳堆放在那边匆忙搭建的临时码头上,孤独停靠在其中亟待修缮的舰船仿佛一只垂死搁浅的海洋巨兽,所以它在亚戈眼中显得很违和。

“怎么,你对我们的黑潮号很感兴趣?”一个声音忽然凑近过来,亚戈在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立刻转身用右手横档在胸前。

看着亚戈这幅如临大敌的模样,贾斯汀哭笑不得,连忙摆手讨饶,“哎呀大哥,你别这样,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之前是真的误以为你是那些亚兰斯人的帮凶才那样对你的。”

这只灰狼变得和与他交手时的样子判若两人,倒是让亚戈有些无所适从。

至于他一直提到的亚兰斯,饶是曾经久居乡下的亚戈也有所耳闻,尽管这个国家与弗罗汀不接壤,但有关其彪悍混乱的社会秩序的传闻早已传遍大街小巷。

亚兰斯的领海似乎与卢德维戈有所交集,也不知道这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冲突事件。

脑子里飞速转过好几个猜测,亚戈姑且决定听听看这只灰狼要说些什么。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亚戈收起架势,但还是保持了安全距离和贾斯汀对话。

闻言贾斯汀长叹了一口气,拿起了一个黄白相间的提包,“奉命来物归原主。”

这一下午他都在船工那里打下手,好不容易收工了,又被老大叫过来道歉,早知道就不抓这家伙回来了,真倒霉。

一边暗自腹诽,贾斯汀一边瘪嘴把提包递给到亚戈面前,“这应该是你的东西吧,你昏迷的时候就带着它。”

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收缴的时候还没打开,就被老大装进赃物柜里了。

有些疑惑地接过提包,这是他的东西吗?亚戈表示自己完全没有印象。

但总觉得哪里看上去很眼熟。

“这里面是什么啊?”贾斯汀好奇地问,等了半天见亚戈没回答他,又扫兴地耸了耸肩,“好吧,不说就不说,我不问了。”

其实亚戈很想回答他自己也不知道提包里装的是什么,但他在看向贾斯汀的方向时突然怔愣住了。

“既然东西送到了,那我们之前的事儿就一笔勾销了哈,告辞!”贾斯汀冲亚戈挥挥手,就要潇洒走人。

结果他一转身就吓得立马转了回来。

“贾斯汀。”那声音不怒自威。

而亚戈的视线越过贾斯汀,久久凝视在他身后的红色雄狼身上。

被迪德里克叫到名字的贾斯汀浑身一哆嗦,顿时哭丧起脸,对着亚戈连连点头鞠躬,倒豆子似地说:“对不对,对不起,我错了,都是我爱出风头一时鲁莽,还请亚戈大人原谅!”

见状迪德里克满头黑线,拧着眉头道:“我让你来道歉,不是让你在人家面前丢人现眼!”

“哈哈哈,阿贾,头儿也没这么可怕吧,你至于吗。”其他跟随迪德里克一起过来的狼人纷纷大笑起来。

“切,挨揍的又不是你们,闹啥?”贾斯汀有些挂不住面子,咳嗽了几声。

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迪德里克走到亚戈面前。

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开口了。

“阁下,是我对部下管教不利,还请你……”

“德里克教官你……”

两个人的话音又同时止住,周围嬉笑打闹的众人也为之一静。

“我就说我没听错吧,那时候这家伙真的是这么叫头儿的!”有窃窃私语响起。

“还真是……”

这下迪德里克倒是有些迟疑不定了,“你叫我教官?……我们认识吗?”

“我……”这种局面是亚戈始料未及的,他心里咯噔一跳,仿佛生吞了一大块冷硬的冰,好多想诉说的话都被堵在嗓子眼,被硬生生压回了心里。

这是怎么回事?!

一种无言的恐惧渐渐从脚底爬满亚戈全身,他感到惊骇莫名。

就算是突然被传送到了完全陌生的地方,他也完全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

他的教官不记得他了……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他们才享受过出海的温存。

亚戈突然觉得眼前站着的这只雄狼变得非常不真实。

……这一定是在做梦吧?

“喂?你没事吧,不会真被霍根说中了,在船上撞傻了吧?”贾斯汀见亚戈愣在原地半天不说话,有点惊疑地走过去拍了拍亚戈的肩膀。

然而现实是冰冷的。

他并没有就此惊醒。

“啊!我……我们……不认识。”亚戈的右手攥紧了提包,整个人几乎站立不稳摇摇欲坠,心脏的抽痛感甚至超过了受伤的手臂。

看到亚戈这个反应,迪德里克心里的怀疑愈发深重,他很确信自己从来没见过这只蓝狼,这位来历不明的弗罗汀骑士难道真的因为受伤记忆错乱了?那他又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呢……

但毕竟迪德里克经验老到,他看出目前亚戈的状态很不对劲,便出言解围,“看来加文已经给你做好应急处理了,那你就先好好休养吧。既然是我的部下让你遭受了这场无妄之灾,那我们就会负责将你完全送出这片海域的,请你放心。”

之后发生了什么亚戈已经记不太清了。

最后一点点日光消散,木屋里亮起了浑浊的灯光。

已经入夜,屋内,亚戈独自失魂落魄地坐在床上,盯着手里的提包发呆。

短短一天的变故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到底发生了什么?

教官为什么会忘记他了?

……又或者,这个人真的是他所熟知的那个教官吗?

也许,“他”的提包能告诉他一些答案。

亚戈颤抖着单手拉开拉链,倒出了包里的东西。

堆叠整齐的衣物散落开来,亚戈恍然明白他为什么会觉得这个提包看上去有点眼熟了,它的设计风格完全和自己的学院制服一模一样,外夹层甚至都用了一样的扣子!

看着散开在床上的一整套干净制服,亚戈竟然找回了一点真实感。

“这是……证件?”

令他没想到的是,接下来包里的东西再次让他感到命运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那是一张由弗罗汀骑士学院担保,弗罗汀中央骑士团签授的骑士执证,——执证人是他自己。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死寂的房间里,亚戈瞪圆了眼睛,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窒息。

在他的认知里,他明明才刚入学一个学期。

然而骑士执证上的签授日期,赫然已经是他原本所在的年份往后两年了!

不仅是空间位置,连时间跨度都改变了。

这难道也是某个E.P.的影响吗?

还不止……甚至连人都被改变了!

难以控制地产生了这个想法,一股惶恐的寒意让亚戈周围的空气都几近凝固。

然而包里还有其他纸质物件。

几近魂不附体的亚戈有些僵硬地拿出了那几张夹在衣物中、已有折痕的文件。

国际骑士联盟——弗罗汀中央骑士团

任务简报:

“……编号LF028号事件,于xxxx年xx月xx日,特派正式骑士尤利乌斯·基尼亚尔参与调查小队……最后一次有效联络日期为三个星期前,于弗罗汀——卢德维戈交界海域……多次单向联系无果,按任务等级标准,业已判断为失联……”

“……支援任务申请审批通过,准许格兰特利·贝尔、奥斯卡·劳伦斯、亚戈·诺斯罗普三位高级预备骑士前往救援搜寻……联络地点……”

公式化的文件内容中有部分文字触目惊心,亚戈恍惚间觉得自己的心脏停跳了一拍。

这……这是骑士团下发的任务书?

尤利乌斯前辈在卢德维戈失联?!奥斯卡和格兰特和“自己”同行,那他们现在到哪儿去了?

一时间,受伤的左臂无法忽视的灼痛起来。亚戈站起身来,面对着老朽的木屋墙壁,疯狂地做着深呼吸,然而心脏狂跳不止,根本无法冷静下来。

联络地点……联络地点是……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体内积聚到极点,濒临爆发的边缘。亚戈痛苦地捂住胸口,难以抑制地躬下身剧喘起来。

木屋内的老式电灯闪烁几下后彻底报废,整个房间回归黑暗。

在那一瞬间,亚戈好像听到了自己身体内有什么破裂开来的声音。他卒然倒坐在床上,虚空中,数不清的卡片爆散开来。

飞散漂浮的卡片散发着微光将亚戈笼罩,他瞠目结舌地望着这一幕。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E.P.卡片同时出现。

漫天的卡片中,有一张散发着格外耀眼的辉芒徐徐落下,静静悬浮在亚戈面前。

联络地点——

是“福戈镇”。

卡片上的海港城镇浓雾缭绕,灯塔的光晕似乎穿透了卡片的界限,将整间木屋照亮。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另一间稍大的屋子内。

正在与几位心腹部下商讨下一步计划的迪德里克眉头一跳,恰在此时,一名技工大吼着冲进了会议室。

“大人!探测装置接收到巴滕殿下的讯号了!”

“什么?!”众人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迪德里克即刻追问:“在什么地方?”

技工面对着众人聚焦过来的视线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就……就在这里!”

2.再重逢

——————

清晨,扩散开来的水汽凝华为厚重的海雾,将斐石群岛周遭整片海域萦绕笼罩。

其中一个岛屿的砂石滩外,生潮涌起的海浪此起彼伏,停泊在此的黑潮号随之沉浮摇晃。

后甲板下的船舱会议室内。

众人围坐在一起,目不转睛地盯着中间一个长得像是航海用罗经仪一般的圆柱体仪器,直到仪表盘上的指针颤颤巍巍地停止了摆动,才彼此对视一眼。

“什么情况?”

“还用问吗,这里都归零啦,探测不到讯号源了!老詹森,你这玩意儿不会是出问题了吧?”

轮机部的技工长詹姆森一听这话就急了:“这……这怎么会嘛!这台是巴滕殿下调试过的最精准的探测器了,肯定不会出错。”

在一旁闭目假寐的贾斯汀不耐烦地抓了抓耳朵,一睁眼就是布满眼眶的红血丝,他的脸色看上去有些萎靡不振,只见他一拍桌子站起来,却是有气无力地开口:“得,一晚上白忙活了,还以为终于能找到点头绪,唉……”

昨晚便携探测装置在这里短暂地接收到了讯号波动,贾斯汀带着人连夜探查源头,甚至把周围几个岛都搜了个遍,结果却一无所获。

没办法,他只能一大早回到黑潮号上用船载的高精度探测器再测一遍。

最后就是现在这样。

不过好在指示针有浮动,说明那时斐石群岛附近确实存在过巴滕的E.P.讯号,只是过去一晚已经难寻其踪了。

“大人,这……”探测器已经彻底沉寂下来,詹姆森面露难色,顶着众人怀疑的目光,一张老狼脸有些畏缩,他拿不准主意了,只能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一直靠在舷窗边一语不发的红狼船长。

由于几乎也是整夜没睡,迪德里克有些疲倦地捏了捏眉心,海面反射的波光透过玻璃照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神情变得明灭沉重,接着他长吁了一口气,转身走到会议桌边。

没有让大家迷茫太久,他喝了口水润了下干涩的喉咙,然后接连下发指令:

“所有参与搜寻的人先回去休息。”

“虽然没有准确的线索,但至少确定了我们的方向没走错。通知抽调所有空余人手,抓紧时间修船,我们需要尽快抵达福戈镇。”

“接下来龙鳞和E.P.指针都交给我来保管,放心,我们一定能找到巴滕的。”

这次跟着迪德里克出海的都是身经百战的船员,得了他的命令便有条不紊地行动了起来,不少人打着哈欠快步离开了会议室。

“啊,好……好的,这个就是E.P.指针了。”詹姆森饱含敬畏地埋低了头,从怀里拿出便携探测装置双手奉上。

贾斯汀一手叉腰一手撑着桌子,调侃道:“我说老詹森,咱们也算熟人了,没必要这么拘谨啦。”

闻言詹姆森变得有些诚惶诚恐,连连摇头说着不敢当,感觉到东西从他手里被拿走了,便低声道:“如果没什么其他事情……那我就先走了。”

斜睨着这只老灰狼夹着尾巴消失在了走廊,贾斯汀有点莫名其妙地耸了耸肩,不过他也没太在意,毕竟老詹森不是他们黑潮号本来的技工,临时带上路又被委以重任,这样畏首畏尾也算情理之中。

他转头看向迪德里克,冲着那个E.P.指针努努嘴说:“老大,你真打算随身带着这个?”

“嗯,我们不能再错失任何和巴滕有关的线索了。”迪德里克从走廊那边收回视线,低头打量手里拿着的那个物件。

所谓的E.P.指针在外人看来更像是一枚造型精致的指南针,通体暗金,表盘的玻璃清晰透亮,外圈雕刻着繁复的海浪花纹,海浪沿着针表两侧,在上下两侧汇聚,下面是一艘等比例缩小的扬帆旗舰雕饰,上方则是一尊栩栩如生的海龙头像。

而这枚针表的背后还另有玄机,只见迪德里克手指卡主船雕的位置,再捏住表盘上下一搓,它的后盖竟被巧妙地打开了。

然后他来到那个固定在船体的圆柱体仪器前,将仪器的机箱拧开,从里面取出了一枚闪着幽光的深蓝色鳞片。

“就是巴滕殿下的龙鳞吗?我还是头一回见。”贾斯汀倦眯着的眼睛都不由得睁大了,惊奇地说道。

那小小的一片角质龙鳞,却散发着亘古不变的淡淡辉芒,一种难以言说的气息从中蕴藏其中,宛如大海般深邃不可见底。

在贾斯汀的注视下,龙鳞被迪德里克转移到了手里那枚小巧的E.P.指针的后盖之中,那里面的凹槽正好可以完美贴合这片龙鳞的形状。

随着表盘被关上,针表上方的海龙头像眼中亮起一抹蓝光,持续了几秒钟后恢复如初。

“我听说长时间接触和龙有关的物体会对身体产生副作用,所以那些技工才不敢时时刻刻守在探测器旁边,老大你这样真的没问题吗?”看着迪德里克把装入龙鳞的E.P.指针收进了衣兜,贾斯汀想起这件事,不免顾虑地说。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心里有数。趁着还没开工,还不快去休……”

迪德里克的话还没说完,一名身材魁梧,脚踩工靴,上身只穿着一件贴身黑背心的雄棕狼推开会议室的门打断了他。

“霍根?怎么了,又发生什么事了?”

“头儿,有人来了。”棕狼霍根言简意赅,“是那艘哈维因客轮的船长。”

另一边,山坡高处上的营地内。

兜兜转转了一圈,终于找到厕所的亚戈单手操作,有些不方便地放完了水,顿时舒坦了许多。

水手和船工们在集体用餐,没有人刻意看管他,亚戈跟着随便吃了点鲜鱼肉粥,便离开营地在附近闲逛。

按照以往的经验,他本来以为自己的E.P.会适时出现给他指引,但此时令他感到意外的是,他的E.P.毫无反应。

自从昨天晚上那张叫做“福戈镇”的场所卡引起了卡片乱象以后,他隐约感觉自己的E.P.发生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变化。

但那些卡片出现不久后又都一起消失了,具体如何他也无从得知。

穿过外面棕榈林,来到高地的边界,凸耸的山崖外,广阔无垠蔚蓝大海尽收眼底,缭绕的雾气点缀其间。

此时此刻,亚戈才知道,他如今所处之地的不是大陆的海边,而是在一座岛屿上。

居然又被送到了一座陌生的海岛吗,好在这次不是座无人的荒岛。

不过情况比那次也好不了多少。

想到这里,亚戈不由得仰天长叹。

清凉舒服的海风迎面拂过,亚戈情不自禁地伸了个懒腰,却忘了自己的左手还有伤。

平常还好,但现在左臂的骨头稍一拉伸,刺激的痛感就沿着神经直冲大脑,让混沌茫然的脑海都因此清醒了不少。

亚戈歇了半天才缓过劲来,此时远处的海雾被吹散了,宛如白色的幕布被缓缓揭开,露出了深藏在后面的山石与密林,——又是一座岛屿。

这里难道是一片群岛?

产生了这个想法,亚戈被吸引了注意力,下意识地望周围远眺,想找到更多的岛礁。

结果如他所料,有更多的海岛环绕在四处,然而他却发现了更为奇特的景象。

西边的辽远处,那边几乎没有海雾的踪迹。

与其他方向海天一色的美景不同,那边的天空灰茫茫的一片,仿佛有无尽的碎石砂砾被狂风卷起,倒悬的水幕被拧成龙卷,铺天盖地地在远方肆虐。

好像在天空与大海间连成了一道可怕的天堑。

……那是龙卷风吗?

但规模未免太宽阔了吧。

这种形状的漩涡风暴简直闻所未闻,颠覆了亚戈多年来在海边生活的认知。

“嘶……”

脑子里突然一阵抽疼,亚戈忽然想起,在他昏迷不醒时,似乎看到过有关于这个风暴的画面。

但当他想要循着这条记忆轨迹回溯时,却发现往前的路径被突兀地截断了,他什么也想不起来。

这是“他”的记忆吗……

两年后的自己在失去意识前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呢?

开始有些头晕脑涨的亚戈只好退下了高地,这种状态待在刮风的悬崖边未免太危险。

在返回营地时,却正巧遇见了加文。

加文和几名水手也刚刚回到营地,他们手里都带着捕鱼工具,像是钓竿、鱼叉什么的。旁边推车上捆缚着几条硕大的海鱼,那些鱼看上去很新鲜,但都因为脱水死去了。

看见亚戈,加文也有些意外:“这么早就起来啦?你的伤最好待在房间里静养。”

“我睡不着,就起来随便走走。”被抓了现行,亚戈忸怩地摸着后脑勺解释道。

说实话,他从看到那封骑士团的任务书起,心里就没踏实过。

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时,他一边想要赶紧去寻找失去联系的同伴们,另一边却不愿意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离开德里克教官。

即便对如今的迪德里克来说他只是个来路不明的别国骑士,他也要搞清楚,为什么在两年后会发生这么大的改变。

“难怪,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还心事重重的,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可以跟我说,你的左手感觉还好吧?”加文一边帮忙把海鱼搬下推车,一边回头问。

低头看了眼自己左手上的夹板,亚戈点头露出了只有自己才知道的苦笑,“嗯,已经好很多了……谢谢你。”

加文莞尔一笑:“不用客气,伤势没有恶化就好,等会儿我再来帮你上一次药。”“你难道不是船医吗,还需要干这些活?”亚戈有些疑惑地问,他对不同于弗罗汀的海产种类很感兴趣,便凑近过去看加文和水手们处理新鲜海鱼的过程和手法。

“啊,我不是船医哦,我说过的吧,我只是跟着黑潮号随行的一名普通的后勤罢了,有需要的地方我都会去帮忙的。”加文熟练地用短刀刮去鱼鳞,剖开鱼腹,掏尽腑脏。

这时,本来想继续问问有关黑潮号的事的亚戈微微一愣,因为角度问题,他恰好注意到加文处理海鱼时利索的动作出现了短暂的停顿,“……这是你们刚刚去捕捞的鱼吗?”

“这倒不是,我们原本确实是打算去捕鱼补充一些口粮的,结果在海滩那边遇到了从另一艘船来的访客,他们送来了这几条鱼,我们就先带回来了。”

“另一艘船?”好像之前有听那只叫贾斯汀的狼提到过。

亚戈心中逐渐产生了一个猜测,同时,由于他刻意留心观察,他发现加文在用刀剖开海鱼肚子时,似乎把什么东西从鱼的腹腔内摸了出来,再用常人难以觉察的速度顺着手腕藏进了衣袖。

那绝对不是鱼的内脏。

从事渔业多年的亚戈用自己的经验判断。

但看加文神色如常,亚戈暂且将这个可疑之处藏进了心里。

加文:是啊,是一艘叫做哈维因号的跨国轮船,在东北边的那个岛上搁浅了。

加文继续说。

“哈哈哈哈,他们之前误入了风漩,出来以后又遇到了蛇牙海盗,我们帮他们解围之后,竟然自己又一头撞在暗礁上,真是老倒霉蛋了!”在旁帮忙处理海鱼和食材的水手听到这里,忍不住嗤笑出声。

“确实,我要是他们船长,回去以后肯定要多去参加几趟教堂礼拜去去霉运,哈哈哈!”

亚戈:……风漩?那是什么?

从他们玩笑话中,亚戈捕捉到了关键的字眼,脑中很快联想到刚才在西边远眺到的诡异风暴群。

话一出口,喧笑声陡然一静,众人都讶异地看了过来。

亚戈:怎么了?

见状亚戈有些迷惑不解。

有人啧啧称奇地说:“这位骑士小哥,你还真是心大,我现在倒是更好奇你是怎么从亚兰斯人的船上活下来的了。”

“你们外国人都不知道风漩吗?”

加文:好了,他之前受了那么重的伤,忘记事情也是很正常的,你们就别闹他了。

加文适时打断了水手们的戏谑,然后像是想起来什么,转而对亚戈说道。

加文:不过说起骑士,我们上来前听贾斯汀说,好像跟着那位哈维因的船长一起来的人里面,也有两个像是从弗罗汀来的骑士,或许你认识他们?

闻言亚戈瞬间把什么鱼肚里的东西、什么另一艘船、什么风漩,统统抛在了脑后,心中的猜测逐渐明晰,他猛地上前几步,迫不及待地追问。

亚戈:等等……等等,加文,你说弗罗汀的骑士?两个?他们长什么样?!

加文:你别激动,小心伤口崩开了。

加文为他这副迫切的样子吃了一惊。

加文:我想想……好像是有一只高大的橘黄色雄**族,还有一只矮小一些,是灰褐色的犬……诶诶!我说过不要剧烈运动了,你跑什么啊?

话音未落,亚戈已经顺着山坡,冲着黑潮号停泊的海滩飞奔而去。

加文转身想伸手去拦,但人已经跑得没影儿了。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这……骑士小哥怎么了?”

来到这座岛以后,这还是亚戈第一次清醒地沿着坡道来到海岸边。

越是靠近,那艘黑色的舰船就越是令人惊叹。

卢德维戈不愧是海洋的国度,恐怕只有在这里才能见到这样内敛与凶悍完美并存的海上巨舰。

然而这艘宏伟舰船的左侧船舱此时却破开了一个焦黑的大洞,那像是被烈性炸药炮轰过的痕迹,非常暴力地破坏了船体天衣无缝的优美曲线,仿佛一道狰狞裸露的伤疤。

早起到岗的船工们正在切割组装用以维修的黑胡桃木板。

一名在礁石旁打磨铆钉的水手注意到了亚戈的接近,冲他喊道:“喂,你是什么人?不要再靠近了!”

水手的喊声引起了小范围的骚动,“这不是阿贾抓回来的那个蛇牙海盗吗?”

“什么呀!都说搞错了,人家小伙子是骑士哩!”

“嗬!那可真是不得了……”

眼见他们关于自己的讨论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亚戈有些汗颜,正准备开口解释,一个从黑潮号甲板上传来的声音替他解了围。

“不用拦他,让他过来吧。”

亚戈顺着从甲板放下的舷梯往上看,最后与一双绯红的狼眸对视上了。

那一刻,亚戈的心悸动不已,但迪德里克只是朝他淡淡一笑,点点头后就转过了身。

暗自握紧了右手,亚戈落寞地叹了口气,犹豫片刻后,才踏步走过舷梯登上了黑潮号。

亚戈:我们……见过吗?

亚戈不确定地说道。

如果哈维因的水手认识他,那他心中的那个猜测基本可以确定了。

——“自己”之前就是哈维因号的一名乘客。

“你不记得我了?我们还一起钓过鱼来着。之前你跳上了那条亚兰斯人的贼船,我还以为你……”

格兰特利:喂喂,你在嚷嚷什么啊,叫个人有这么麻烦嘛?我说海盗就是海盗,一点契约精神都没有!我们等了半天了——亚戈?!!

气势汹汹冲出来的高大雄虎瞬间泄气了,他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有些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甚至眼眶湿润揉出了泪花。

亚戈:格……兰?

雄虎的样子很眼熟,和记忆里的格兰特利的外表几乎一模一样,他甚至还穿着弗罗汀骑士学院的制服,但整个人又有哪里发生了变化,硬要说的就是气息,亚戈无法准确形容这种感觉,但毫无疑问,这同样是已经成为预备骑士的格兰特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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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德里克:(简称:德里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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