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绝（九）

江澄看了他一眼，毫不客气的坐在蓝湛旁边的空位上。蓝湛做的位置很准，江澄坐下时心内竟惊奇的发现这个位置似乎仿佛为他量身定做的。而身旁的白衣少年坐时，仿佛一直留着这个位子等待着一个人。

江澄眸色沉了沉，心内道大概是魏无羡罢。

轻轻侧过脸，看向身旁的白衣少年，蓝湛此时将脑袋压的很低，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江澄竟然真的会来到这里，竟然真的会坐在他为他留得位子上。先前的他幻想过了好多次，每次都心内希望着那身摄人心魄的紫衣能够坐在自己身边。可是当那人真正来临时，他心内竟生出不自觉的紧张和害怕。

他怕，他怕那个人会走，再也不管他。他告诉自己不能再那样任性，每日的午睡时他就坐在树下，怀里抱着兔子或者是狗，然后抬头看着缓缓流向远方的水，心绪也随着潺潺流水飘向了远方。

他怀抱着的白毛兔软软的，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细指在轻微的颤抖，竟翻了个身，伸出软软的粉红色的舌头轻轻的舔着他的手背。

蓝湛伸手，揉了揉白毛的脑门，嘴角漾起一丝极难察觉到的笑意。

但是这抹笑意被江澄捕捉到了。垂下眼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怀里的软毛兔，突然启唇，道：

“你养的？”

蓝湛怔愣了一下，本来埋得就低的脑袋埋得更低：

“嗯。”

“可有起过名字？”

“花糕。”

江澄被这名字给逗乐了，忍不住笑出了声。

蓝湛抬起那双澄澈的眸子去看他，一脸茫然。似乎在说我起的不好吗？

一阵清风吹过，吹落了几声狗叫。

江澄闻声抬头，便见三只黄狗的花脸扑进自己的怀。无奈三只重物太重，“咕咚”一声竟仰首往后摔了去。

蓝湛瞳孔一缩，连忙腾出一只手去扶他。

“多谢蓝二公子……哈哈……”

江澄坐起身，揉着怀里的三只汪，现在没人拦住他了，也不计较那么多了，兴奋的撸着一个个脑袋，面上是合不住的笑意。

蓝湛见他这般高兴，心内竟也不自觉的高兴起来。

江澄忽然抬起头，看向青石上坐着的看着他的蓝湛，笑问道：

“这三只狗也是你养的？”

蓝湛咬了咬唇，点头：

“嗯。”

“真是看不出原来你蓝二公子竟也养这般毛绒物种。那可有给狗起过名字？”

江澄抬起头去看他。

“……妃妃，茉莉，小爱。”

蓝湛微垂着眼帘，轻声道。

“！”

江澄立时呆住了，脸上的笑意被愕然所替代。震惊道：

“叫……叫什么？……”

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蓝湛低着头抬起眼睛去看他，似乎有些紧张：

“妃妃，茉莉，小爱。”

“……”江澄彻底懵了。

讶然了许久，江澄缓缓低下头，看着怀里的三只，喃喃道：

“怎么没有公的呢……”

“妃妃和小爱是公的。”

蓝湛依旧面无表情道。

江澄彻底噎住了。

“……这个名字不好听！换一个！”

许久，江澄启唇，咬牙切齿道。

蓝湛眸中似乎流露出委屈，抿着唇不说话。江澄见他这般，心内又软了下来，无奈道：“随你了。”

蓝湛缓缓抬起眼睑，偷偷去看他。

江澄缓缓起身，好容易挣开了三只热情的拥抱，坐回青石上。伸手将蓝湛手里拎着的兔子搂进怀，平试着前方，道：

“这样一直拎着他，花糕会不舒服的。”

蓝湛眸中似乎划过了一道光，应道：

“嗯。”

二人沉寂了一会儿，气氛却之间的和谐起来。蓦地，江澄抬头，撸着怀里的兔子头，恶趣味的捂上花糕的两只眼。蓝湛低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江澄看着蓝湛，竟能从那面无表情的神情里看出愕然。再一次忍不住笑了。

蓝湛抬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但是那双琉璃色的眸子里却写满了茫然，似乎在疑惑江澄为什么要笑。

江澄也很疑惑：自己为什么要笑呢？

就像是忍不住般，当他看见蓝湛认真中带着的一丝丝可爱，他就忍不住想笑。想他堂堂三毒圣手，有朝一日和蓝湛坐在一起，笑点就会变得异常低。他不知道这个“低”到底是什么程度，但是基本上能够理解魏无羡和蓝湛在一起的时候会变得那么话唠。不过现在看看，好像魏无羡和蓝涣在一起的时候也一样话唠。而这主要是蓝涣能听他讲的原因。若是放在他身上没个一炷香时间就嫌他烦，哪里还会任他吐槽天吐槽地。而用魏无羡的话来说，“蓝大哥哥真的是太温柔了”。

江澄垂下眼睑，看着怀里的兔子，一身白毛胜雪，像棉花一样软软的，难怪蓝湛喜欢抱着他。抬头看时，他竟惊奇的发现，这兔子的一双深邃的眸子竟是紫色的，像他自己的眼眸一般，透明若水。

江澄抬头，惊奇的目光看向蓝湛，蓝湛也抬起眸子去看他，二人对视了一会儿。江澄伸手，将怀里的兔子放回蓝湛怀里，启唇道：

“你每日……都会在这里坐上一段时间？”

蓝湛垂下眼睑看了看怀里的毛绒：

“嗯。”

“倒是一处难得的圣地，有人来过这里么？”

“未曾。”

这答案在江澄意料之内。只是道：“想什么呢？”

蓝湛瞳孔缩了一下，抬头去看他，却见江澄屈起一条腿，右臂搭在膝盖上，一手撑着腮，双眸看着纷纷扬扬落下的槐花，伸手摘下一只塞进嘴里，留下一丝丝淡淡的槐花香。

蓝湛眸色缓了缓，嘴角漾着笑意：

“想念一位故人。”

这个回到却是出乎江澄意料，他本以为依着蓝湛的性子纵使思念什么人打死也不说，就算说也是和他关系亲近而熟悉的人就比如说蓝曦臣。可是这一世他记得的，自己与他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紧紧靠着今日蓦然一面，又怎的会谈得上熟呢？心内存着疑惑，江澄抬眸，看向蓝湛，那浅淡的眸色里却看不出什么异样。可是江澄的内心和直觉告诉他，蓝湛，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他也不知道。或许冥冥之中早已不一样了。

江澄看了他几眼，紫色的眸子沉了沉，似乎有些不甘的，启唇道：“那不知含光君思念的是何故人呢？”

蓝湛微微动了动唇，欲言又止一般，轻声道：

“是心悦之人。”

江澄瞳孔缩了缩，一双眸子看不出装着的是什么感觉，只道：

“雅正端庄的蓝二公子竟也有心仪之人，倒真是罕见。”

他的话有些冷，蓝湛抬起眸子去看他，却看不出什么，只是直觉告诉他，阿澄现在不高兴。

阿澄为什么不高兴？

江澄心里很烦躁。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感到不高兴，这种心情伴随着他莫名而来，回首看时，却又找不出源头，空落落的心似乎绞痛了一下，那双紫色的眸子竟在这一瞬间划过了一道寒光。

蓝湛再次愕然了。

他仿佛看到了，再一次看到了前世人人闻风丧胆的江宗主。他仿佛看到了，前世那人讥讽的笑容，紫电出手时，一具凶尸便瞬间灰飞烟灭。那是一重重的熟悉的画面，此刻竟在他脑海里一次次的浮现。蓦地，启唇，作揖：

“昨日之事，忘机冒犯了。”

江澄轻轻转过头看向他，似乎是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想要开口说什么，可是却无从说出。只是怔愣了几息，连忙起身扶住他，道：

“……蓝二公子这是何故？”

“……昨日从墙上摔下……”

蓝湛别过脸，似乎是纠结了万分。江澄闻言，也愣了一下，想起昨晚的某件事，瞬间也不淡定了。抬步上前欲要说什么，未曾注意到脚下，回神时竟被一小块青石一绊，连带扑向了蓝湛齐齐往蓝湛身后的水中扑去。

蓝湛瞳孔一缩，愕然抬起头看向他，江澄脸色很不好，就在他们磕向水里的那一瞬间，江澄一把搂过蓝湛的腰，将他一把按进怀，与他对换了个位置。

静风吹过山岚，槐花落地时，一紫一白的身影“哗啦”一声落尽了水里。

水花四溅，很快又回复了平静。

水不算深，江澄与蓝湛互换了位置，江澄在下蓝湛在上。回神时睁开眼，蓝湛还是感觉眼前黑的一片。忽的发觉出自己趴在江澄怀里时，惊得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身下的紫衣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另一手却是搂过他的腰，更紧了些，道：

“冷吗？”

蓝湛闻言，恍恍惚惚的抬起头，江澄已经坐起了身，满身的紫衣被水淋了个透彻，额前的发丝也滴着水，戏谑的看着他，启唇道：

“蓝二公子这是真的想待在江某怀里不出去了？”

蓝湛面色一红，哗啦哗啦从水里爬起身，整个人站在水里笨拙的爬上岸，恼羞道：

“未曾！”

江澄嘴角勾起魅惑众生的弧度，饶有兴趣的看着身前那身白衣笨拙的爬上岸。因为江澄与他换了位置，所以他身上湿的并不透彻，只是湿了衣袖裤子和衣摆。三千青丝上落着水滴，气呼呼的起身走到槐树下毫不客气的坐在青石上。也不知坐了多久，又起身，满脸潮红的几近要发烧，走到水边抬头看在水里戏谑的盯着他的江澄，沉寂了许久，缓缓开口道：

“……你不出来？”

江澄咧嘴一笑：“你扶我。”

蓝湛面色一红：“不知羞耻！”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转过身，疾步走回青石，背对着他眼不见心不烦。

江澄静静的坐在水里，细量着白衣少年修长的背影，启唇道：

“湿了衣服不去晒晒太阳，会染风寒的。”

“不必！”

蓝湛恼道。

江澄不自觉的笑了，他感觉，自从碰上蓝湛后，自己的不要脸厚脸皮程度快赶上魏无羡了。

这小古板，真是个可爱的小古板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蓝湛的怒气消了不少。一阵寒风吹过，后山似乎冷的更早一些。他看了看地面上慵懒打着滚的泡泡妃妃茉莉和小爱，似乎想到了什么。回头看时，那人却依旧坐在水里，满是笑意的盯着他一动不动。

蓝湛愕然了，连忙转回头，不去理他。可是心内像是堵了什么一般，两手放在双膝上攥紧了衣摆。终于起身，面无表情的走到水边，伸出手。江澄笑了笑，道：

“江某手短，够不到。”

蓝湛咬了咬唇，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了一丝恼羞，抬脚站进水里伸出手。江澄一把将他的手包在手心里，蓝湛玉白的耳垂飘过一抹淡红。他现在才发现，江澄的手，比他的手大？

江澄比他小了一岁是吧？怎……怎么还……

怔愣之时，江澄已经握住他的手，缓缓起身上了岸，浅淡一笑：

“多谢蓝二公子出手相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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