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绝（四十四）

江澄默然不语，像是稍稍冷静了些。忽然甩开他的手转过身，背上或因方才的情绪激动而破裂了伤口，浸染出一片殷红。魏无羡怔怔的看着，可是他好像丝毫没有感觉到一般，伸手正了正衣襟，带着满身的凄凉转身而去。在他的身上，他好像看到了很多不属于这个年纪的东西。

魏无羡突然吼道：

“江澄！”

前面的人依旧缓缓走着。

“将来你做家主，我就做你的下属，日日夜夜辅佐着你，像你父亲和我父亲一样！姑苏蓝氏有双璧算什么，我们云梦，就有双杰！”

身前的人霍然停住。

将来你做家主，我就做你的下属，日日夜夜辅佐着你……姑苏蓝氏有双璧，我们云梦就有双杰……江澄，江叔叔曾经说过，坚守心中正道，明知不可而为之。温家姐弟并无过错，无论如何，我不能袖手旁观……那我就做这个先例……不必保我，弃了我吧，告这天下，我叛逃了……今后无论我魏无羡做出什么事，都与云梦江氏无关……对不起，我食言了……一个个声音在他脑海深处回荡，刹那间心内刺痛了万分。你说过的，可你终究是没有实现啊……

江澄忽然笑了，癫狂的笑着，转过身，那双绀色的眸子写满了不甘和愤恨和满腔的怒火，眉眼间是萦绕满面的戾气。魏无羡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一时间怔在了原地。

蓦地，那几近疯狂的笑声终止了，江澄闭上了眼睛，抬步如风一般上前，一把揪住魏无羡的衣襟，满目寒光道：

“我不需要你保证，但你若是敢叛逃，我云梦江氏江澄与莲花坞就与你魏无羡再无瓜葛！”

魏无羡直起腰，大义凛然：

“我保证！”

“我不需要你保证！”

魏无羡抬头，面前的那双紫眸似乎散发着寒光，突然松开手，转身，渐渐消失在了视线里。如同寒风吹过一般，不见了。

唯独魏无羡，站在原地，愣愣的望着江澄渐渐离去的方向，一动未动。

——————

姑苏，云深不知处。

“蓝先生，云梦江氏江公子求见。”

蓝氏内，一白衣人静静的坐在桌前饮着茶，左手执一书卷，右手轻轻的捋着山羊胡。忽的门外书生来报，他的手肉眼可见的弧度般抖了一下，不禁蹙起眉：

“江澄？”

“正是。”

“带我前去。”

“是。”

云深不知处山门外，静静的站着一位紫衣公子，他的肩上披着一件雪白的外衣，外衣边上绣着浅蓝色的云纹。

“晚辈见过蓝先生。”

江澄作揖。

“不必。”

蓝启仁捋着胡子，争取移过视线不去看他，却还是忍不住想去看他肩上的那件外衣。浅蓝色的云纹，白色的长衣，这不是他云深的东西？江公子他一个早早退学的学生，怎的会有他们的披风？带着疑惑，蓝启仁看了看不远处的落日，道：

“你来做甚？”

“晚辈想求见蓝二公子。”

蓝启仁眉头一挑：

“忘机正在休息，不便见人。”

“那我便等着他。”

江澄揖了揖，说罢，便继续站在山门外。

蓝启仁额头的青筋跳了跳，道：

“江公子何必如此，忘机重伤未愈，不休息上个把月是见不得人的，为何在此受风寒。”

“蓝先生也说晚辈受了风寒，不若命晚辈在云深休息，可否？”

江澄嘴角一勾，饶有兴趣道。

蓝启仁眼睛睁的大大的，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沉寂了半晌，猛地一甩衣袖，背过身：

“逞口舌之快！”

语毕，却再没有说些什么。身旁的门生心知他并未拒绝，上前一步将结界门打开。江澄抬步进了去，作了作揖：

“晚辈谢过蓝先生。”

说罢，便跟上一个门生，往静室走去。

蓝启仁脸色很不好，谁知这江公子又要搞什么幺蛾子。蓦地妃妃蹲坐在树底下盯着他，忍不住伸手撸了一把狗头。忽的怔在了原地，面无表情回兰室抄家规去了。

晚风吹落红霞。江澄静静的走着，停在那古木檀香的房门前。站了一会儿，直到屋内传来静静的喘息声，这才伸手，轻轻推开门。

静室静室，真的很安静，推门都没有声音。

江澄想着，心底无端涌起一股柔情。

就像那人一样。

蓝湛此时正坐在床上，手中轻轻的翻动着古籍。腿心处时不时传来一阵刺痛，温情只说她把筋给扭错，险些导致脱臼。本就骨折，这下整条小腿好像是钉在了关节处，只怕是没有个把月的时间走不了。

他微微垂了垂眼睑，琉璃色的浅眸扫过白净纸面上的每一行字，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已经推开了门。忽的眼前好似投下一道阴影，蓝湛这才回神。猛地抬起头，那紫色的身影却已在他身旁坐了下，将那件白色的外衣披在他肩上。

他愣了愣神，又抿唇低下头，耳垂微微泛红：

“……江公子。”

“唤我江澄便是。”

蓝湛咬了咬唇：

“江澄。”

“我在。”

“……你来干什么？”

“蓝二公子的话可真有趣，江某不能来么？”

江澄微微挑眉，眸中似乎写满了戏谑和玩味。不过蓝湛低着头，丝毫没有注意到。听罢这话立时有些着急，还有些茫然和委屈，连忙道：

“忘机……未曾！”

江澄笑了，往他手里递了一纸包。蓝湛疑惑的抬起头看他，江澄却道：

“不看看么？”

带着疑惑，蓝湛将手中的书放在一边，轻轻扯去牛皮纸包上的细棉绳，当看到里面的东西时，刹那间瞳孔一缩，怔住了。

纸包内的，正是一块块莲子糕，金黄的脆皮隐约透着晶莹的内馅，一阵淡淡的莲香扑面而来，霎时间落满了屋内的没一个角落。

江澄一直浅笑着，静静的看着他发呆的神情。

半晌，蓝湛缓缓回过神，忍不住抬头看向他，玉白的脸微微透着浅红，忍不住道：

“……这……”

“给你的。”

江澄悠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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