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绝（三十四）

他这一喊，却把本就一脸懵逼的众人喊懵了，未曾回过神，只是似乎脚下的“石岛”在逐渐上升。他终于发现了，这不是一座岛，而是沉在深潭中的一个庞然大物——他现在，正站在那只妖兽的背壳上！

随着这只未知妖兽的逼近，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众人不断后退。几片枫叶款款飘落，而这几片枫叶之下,，黑潭深处里，有一对发亮的黄铜镜一样的东西。只见那对黄铜镜越来越大、越来越近，陡然升高。刹那间只一个黑黝黝的巨大的兽头,顶起那几片枫叶,破水而出！

江澄稍稍往后退了退。魏无羡目色怔愣了住，只觉这圆形的兽头生得十分古怪，似龟似蛇。黑黢黢从龟壳里伸出一只奇丑无比、盘蛟弯曲的蛇头，生满一口暴突交错的发黄獠牙，生着四只生满利爪、看起来很是灵活的兽足。深黑色的瞳孔竖成一线，时粗时细地变化着，仿佛视线时而凝聚时而涣散，看不清自己面前的是两个什么东西。

看来这只妖兽，视力也和蛇一样，不怎么好。只要不动，也许它就无法觉察。

突然，从妖兽两个黑洞洞的鼻孔里喷出两道水汽，那几片原本浮在水面上的枫叶刚好贴在它的鼻子附近，兴许是被这点小东西弄得痒了，它才喷了喷气。魏无羡依旧按兵不动，站得犹如一座雕塑，可这个小动作却把温晁吓坏了。

温晁知道这妖兽嗜杀成性，见那它忽然喷鼻，以为它即将暴起，顾不得剑在颈边，疯狂挣扎着冲岸边的温逐流尖叫：“还不救我！快救我！还愣着干什么！”

江澄蹙起眉，咬牙低声骂道：“蠢货！”

近在眼前的两个奇怪东西里忽然有一个虫子般地扭动起来，还发出刺耳的声音，立即刺激到了这只妖兽。那蛇头一样的兽头猛地往后一缩，随即弹起，黄黑交错的獠牙大开，往自己面前咬去。恰在此时，温晁的佩剑如箭离弦般朝兽头的七寸处掷过。然而布满兽头的黑鳞硬如铁甲，剑锋仿佛撞上钢板，当的一声，擦出一道火花，剑坠入水。妖兽似乎怔了一怔，硕大无比的眼珠下转，望向那个细长条状的、沉入水中仍在发光的事物。趁此机会，温逐流从魏无羡手中夺过了温晁。而温晁则是用力将魏无羡一推，恰巧被赶来救魏无羡的蓝涣接住。二人同时闪了一个趔趄，双双坠地。所有的温氏门生都取下了背着的弓箭，边后退边瞄准妖兽，箭如飞雨，叮叮当当地击打在妖兽的黑鳞甲和龟壳上，火星四射，看起来战况似乎十分激烈，其实毫无用处，没有一只箭射中要害，根本就是在给这妖兽挠痒。巨大的兽头左右摇摆，鳞甲之外的皮肤犹如黑色的顽石，坑坑洼洼，箭头射中也无法深入。蓝涣拉着魏无羡转身便逃。然而就在这时，不知从何处射来的乱箭刺穿了魏无羡的左腿心，刹那间鲜血喷涌，险些摔了一跤。浓郁的血腥引起了蓝涣的注意，回头看时，惊呼：

“阿羡！”

魏无羡狠狠咬咬牙，还是没能将那一声痛极的咆哮咬死在牙关里，让它冲出了喉咙。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无事。”

蓝涣蹙起眉，二话不说将魏无羡打横抱起。而另一边的江澄则是四处漂移着目光，寻着那清冷的白色身影。奈何无论如何也寻不到，心乱如麻间。仰头瞧见混乱的人群和混乱的箭雨中，有一身白衣紧紧靠在石壁上，右手紧攥着一只黑色的断箭，左肩似乎破开一道血痕，顺着那浅色的衣袖逐渐浸染的殷红，在细指尖凝出一粒粒粘稠的血珠。江澄瞳孔一缩，起身欲要追上去。侧身飞来一支黑箭，江澄翻身躲过，暗骂一声：“混蛋。”转身以最快的速度冲去。然而远处又齐齐射来十几支黑箭，江澄心下一横，一掌拍出，几十支箭纷纷四散开，落向别处。

他那一掌力道不轻，乱箭翻飞而出，竟把王灵娇也打飞了出去，头朝下摔在地上，吐着血嚎啕大哭起来。温晁的眼睛瞪成了一对铜铃，连忙狂叫道：“娇娇！娇娇！快把娇娇救回来！”

温逐流微一皱眉，并不多言，果然飞身上去，将王灵娇提了回来，扔在温晁脚边。王灵娇扑进他怀里，边吐血边鬼哭狼嚎着。温晁见她两眼布满血丝，神情可怖，再加上其他世家子弟也是群情激奋，还有一只巨型妖兽在潭中，左前爪已踩上了岸，终于害怕起来，大声嚷道：“撤走撤走，马上撤走！”

他手底下那些人苦苦支撑，早等着他老人家发令撤退，乱箭四射也不知射错多少人。闻言立即御剑而飞。温晁的剑被魏无羡扔进了水里，伸手便抢了旁人的，抱着王灵娇跳上剑，嗖的一下便冲得不见踪影，一众家仆门生纷纷跟紧了他，金子轩见罢，高声喝道：“都别战了！走！”

众世家子弟原本也无心恋战，继续面对这个如同一座石山般的妖兽。可一路狂奔，奔回地洞那处，却见他们顺着爬下来的那根树藤一堆死蛇一般的盘在地上，仰头望去，原本小到发亮的洞口，竟在一时间寻不到了踪影。

金子轩秀目一瞪，登时大怒：“无耻狗贼！”

地下深处，只剩下几只燃烧的火把，照亮了数张茫然无措的年轻脸孔，橘红色的光晕在一只只绝望的眸光里颤巍巍的晃动着，相顾而望，无言以对。

半晌，金子轩的骂声打破了这阵死寂：“混蛋！”

一名少年站在一旁，喃喃道：“上不去也没关系……我父亲母亲会来找我的。他们听说了这件事，肯定会找到这里来的。”

零星有几人附和，立即又有人颤声道：“他们还以为我们在岐山接受教化呢，怎么会来找我们……再说温家的人逃走之后，肯定不会说实话，肯定会编个什么理由……我们就只能在这下面……”

“我们就只能待在这个地洞里面……没有食物……跟一只妖兽在一起……然后活活饿死……”

几个女孩子听着听着，抽抽搭搭哭了起来，晶莹的泪啪啦啪啦往下掉。哭着哭着，几个少年竟也悄悄抹起泪。

到底是没有见过世面经历过风雨的孩子，一时间没了希望，论谁也会感到害怕和伤心。江澄从不远处搀扶着蓝湛缓缓走来。伸手攥了攥他鲜血浸红的湿漉漉的左袖，轻声道：

“可还好？”

蓝湛抿了抿唇，苍白的神色顿了顿，道：

“你不也受过伤。”

江澄一听这话，伸手掐了一下他的腰，厉声道：

“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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