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绝（二十九）

江澄远远的看着，心内盘算着什么。孟瑶起身去敬茶，金光善笑着应下了。金夫人的脸色似乎不太好，却也没有说写什么，只点点头示意。倒是金子轩从金麟台上跑了下来，围着孟瑶问这问那，好歹他也是金家公子，没见过平凡人的生活，当做开开眼界，顺便心疼一下这位可怜孟公子。听完他讲，金子轩擦了擦脑袋，末了由衷了一句“我真幸福。”

江厌离远远的看着，金子轩也时不时往江姑娘那边去看。不过二人被发现了对方看自己后都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视线。不过这视线很快被察言观色的孟瑶给捉住了。他原本是在给金子轩讲莲蓬，忽的问道：

“金公子，你有心仪的姑娘吗？”

金子轩被这毫无理头莫名其妙的问题给问愣了：

“什么？”

“我见你与那位姑娘互相对视……”

“未曾！”

金子轩登时面色一红，连忙打住。

妈卖批！脸红？他为什么要脸红啊啊啊！

“可是……”

“没有！”

金子轩脸色有些难看，他总不能说，自己把自己的婚事打掉吧？

诶不对不对，打掉婚事他应该是很高兴，对，没错，很高兴。

这般想着，他的脸色又正了几分，道：

“你刚刚讲到哪儿了？”

孟瑶眨了眨眼，心内猜到了几分，道：

“这莲子啊……”

“哦对对对对对，莲子怎么用？”

“这莲子啊，有养心安神的作用，必要时可补脾止泻，益肾涩清……”

莲子，云梦有莲子的。

听着听着，金子轩忍不住小声嘀咕道。

魏无羡则是吃饱一溜烟跑到蓝大旁边，同几个蓝家子弟打闹起来，毕竟不是在云深不知处，魏无羡又本性活泼，还是挺合蓝家人心意的。只见魏无羡叉起一块花形桂花糕塞到蓝涣嘴里，笑道：

“蓝大哥哥你快尝尝，这花糕可好吃了……”

一旁的蓝湛抖了一下。

不远处的江澄本一直注意着蓝湛这边，忽的瞧他神情有些愕然，心下想着阿湛又怎么了，起身想要过去，奈何被自家老娘吆喝住，不让自己再出去捣乱。只好委屈扒拉的坐在原地发着呆。

这场生辰宴过的极为盛大。当很多年以后，每每有人提起，都会想起那生辰宴上，金老宗主请过一个孩子，在座仙门百家里有史以来第一个布衣。后来啊，那孩子就是现如今的三尊之一，万人敬仰的金氏仙督……

很多年以后，一个金衣娃娃的包子脸磕在床上，努力的踮着脚，看着红被褥里更小的娃娃，奶声奶气的问道：

“小叔叔，他怎么不睁开眼睛啊。”

一位金衣人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位更为高大的身影，笑着道：

“阿凌要叫他弟弟啊。”

————

傍晚时分，人群渐渐散去。本是金子轩还想留下孟瑶让他暂住一晚，顺便多给自己讲讲故事。但是却被孟瑶婉言谢绝了。小小的身影背起包袱，捧着那黑木漆盒，与众人道过别，离开了金麟台。

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金麟台下，望着渐渐远去的人，心里却不是滋味。

树林内，一株花树下，那紫衣少年静静的站在那里，一抹金色的红霞倾泻在他浓墨般的发丝上。对面，是一身白衣的蓝湛，琉璃色的目光对上他的眸子，像是盛满了整个天空。

“……江公子。”

犹豫了半天，蓝湛终究是没说出那两个字。

江澄微微一笑：

“含光君。”

蓝湛垂下头，略微的撇了撇唇，他不喜欢阿澄叫他含光君。想了想，道：

“你……不开心吗？”

江澄有些莫名其妙：

“我看起来很不开心吗？”

蓝湛闭紧了嘴巴，垂下头不语。

“现如今温家势力独大，这一次兰陵生辰宴却未曾闹出什么事端，恐是别有他想。”

江澄在脑海里思索了一会儿，心内还是顾及着上一世温家火烧云深不知处的事，他不想蓝湛有事，可是也不能直接告诉他，要是再让他讨厌了怎么办？所以只好拐弯抹角的组织一下语言，他想，聪明如含光君，应该能猜到自己的意思吧？

而蓝湛听江澄这样一说，忽的想起上一世温家血屠莲花坞的事。那是阿澄失去双亲的那一夜，他记得阿澄哭的很伤心。对，他不能让他出事。

于是他抿唇，点点头。

“……当心。”

蓝湛想了想，又补上一句。

“……”

江澄有些茫然，心以为蓝湛是不让自己担心，心下一暖，也点点头。

忽的，视线里闯进一个布衣身影，许是看见一紫一白的人儿，知趣的停下了脚步。

闻声，蓝湛和江澄齐齐转身去看。江澄定了定神，走上前。布衣少年却先开口：

“江公子。”

江澄微微一笑：

“何必客套。”

孟瑶摇了摇头，忽然俯身作揖：

“多谢江公子。”

江澄自是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连忙扶住他，道：

“孟公子不必言谢。”

孟瑶抬起头定定的望着他，末了，又垂下脑袋，然后抬起头，眉眼一弯：

“孟瑶……当不起公子一词的……”

————

离着金麟台渐渐远去，孟瑶转身来到一处塘边，这是藏在山林里的一弯小湖，橘红色的晚霞在湖面上化作片片碎片，一丛丛芦苇自岸边延伸到远方。他找了一背风的空地处坐下，摊开一张蒲团，将那黑木漆盒郑重的放在地上，从包袱里取出聂家两位公子硬给他塞上的吃食和甜品。衣兜里有金家人给的足够的银子。他看着面前摆着的一切，笑了。

娘，阿瑶也可以过的这么好了，是不是很好？

他想，或许，不是所有人都是坏的。

纵然他知道，今天遭遇的一切，都是金家人做的假象。

可是没有人骂他娼妓之子啊。所有人都对他很好。

他笑了。

假象便假象吧，他当真了的。

他拈起一块桂花糕，放在黑木漆盒前。

娘，我过生日了的。

他想起去年，他过生日那天，曾给自己许了愿，他希望下一个生辰，他会过的很开心。他想，他一定要在下一个生辰那天找到父亲，然后他们一起过生日。

娘，我的愿望实现了的。

他看着那黑木漆盒，心内自言自语着，然后咬了一口桂花糕，握起一根小木条，在地面上写了一行字，然后开心的笑了。

“阿瑶，生辰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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