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什么(中)

他继续道：“微霜的记忆，本就是我强塞给她的。”

“所以我呢。”她的眼角微湿。

“你往我这里，又塞了微霜的什么东西？”

他愣住了。

借着桂花清露、兜兜转转、跳跃反复，她问出了那个她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可是他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

“一个人，要怎么才算彻底消失在这世间。”黯霜在面前摆了两杯桂花清露酒，“记忆不存，或是魂魄尽散？”

“我以为当年那些就是殷诛所有的存货了，却没想到你手头竟然还有。”他有些惊讶，却还是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黯霜但笑不语，一双清澈的黑瞳定定地看着他。

“好吧。”他叹气，“如果一个人，她不在意割裂自己的魂魄，也不在意断掉自己的记忆，她坦然而坚决地奔向那个注定的结局，任何人都无法将她拦住，任何咒术都不能唤她回返。这时候，她就已经彻底消失了。”

“我不如微霜勇敢无畏。”黯霜道，“有太多的事情，我在犹豫、强撑、胆怯、退缩。”

“不。”他的话语中带着笑意。

“被我强塞给你的、微霜的魂魄。”他道，“它将微霜的坚持带给了你，让你能在一千年后的今天走到我的面前——黯霜，你有着和她一样的勇敢无畏。”

“谢谢。”黯霜浅笑，突然问，“你为什么会在师父的因果之境中？”

“又想套话？”他啧啧两声，“自己往下看呗。”

“嘁。”

……

无法回答帝书所提问题的那人，只能拂手让她睡了。

她的眉头紧皱似小山，而那眼角的泪也终究是顺着她白皙的面庞滑落了下来。他叹了口气，还是起身把她抱到了房间中张唯一的床上。

她似乎不满地嘟囔了那么两句，却因为太过含糊，他并没有听清。不过他也无暇顾及她到底有什么话没说出了。明天的事情，他虽然早有计划，可真要施行，以他现在的功体，真的能事事周全、全身而退吗？

那人收起酒杯，直接拿起酒坛开始喝了起来。

入喉诚然有着桂花的香气，可当那香气随着酒液流入肺腑之后，却开始在肺腑之中烧灼了起来，于是那淡淡桂香也化为了苦涩的灼痛，灼得他也似帝书般皱起了眉头。

饮罢一坛又一坛，他始终没有一丝醉意，那双金瞳像是被水洗过一般，变得更加澄澈透亮。

直到天边已经露出一抹鱼肚白，薄红在天幕之上晕开，现一层金缕漫轻纱似的朦胧色彩时，那酒坛才真正地倒不出一滴酒来。

“还以为多狠呢，红线君，你终究是舍不得。”他叹了口气，伸手取出被殷诛封印在坛底的两张请帖，如帝书所料的那般，一张是挽绛的，一张是殷诛自己的。

他看向床上的少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此时的视线有多么地柔和——少女昨夜眉头聚起的小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正睡得香甜。她把脑袋枕在了手上，身体蜷缩起来，一个脆弱而惹人怜惜的姿势。

他喜欢看她穿天青色或者水绿色的纱裙，微霜的白色或是冰蓝色太过寒冷，未微的艳红色又因炽烈过头而显得寂寥，至于他，生于幽寞晦暗之地，总觉得那些鲜艳纯净的色彩和他无关。因此当他看见帝书能穿着这样清新无瑕的衣服时，他总是心生向往，总想让这样的她能在他的眼中停留得更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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