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正道，非我大道(下)

“陛下果真聪慧。”少女温雅道，翘了个二郎腿，指节轻拨琴弦，一派悠然自得，“那么陛下，您昏庸么？”

“昏庸难道是朕可以一言道之的么。”皇帝眸底泛起一阵苦涩，“先帝留下的烂摊子，朕又能如何收拾？贪污的官员越杀越多，反叛的乱民愈发嚣张，需要稳固的派系，边境的安宁，都需要缔结姻亲，太后亲族庞大，不用他们，待忠臣养成，这国家怕是早就气数已尽……”

“从朕登上这九龙宝座之时便知，国难如此，手段与名声朕只能取一个，既然你已经找到朕来，可想而知，朕这皇帝，做得有多失败。”皇帝平静地道，“你要取朕的性命么，像前朝，像古代末帝的下场一样？”

少女摇了摇头，歪着头道：“诚然，开始时我确实是想弑君的。”

“但随着跟你在一起的时间愈长，我便思考得越多。百姓所祈愿的事情，每一桩都是对的么？愚民看不穿天地经纬，他们判断一个人的善恶只能通过自己短浅的目光，千千万万的愚民互相影响，对善恶的判断早已偏离正确的轨道，在这种情况下，何为善，何为恶，谁又能辨清？杀一人容易，朝代更替，天下几易，百姓如何生活，却是从不会变的。”少女澄澈的眸子中隐有星光闪烁，“青丘之狐，应愿而生，本意向善，实为纵恶。”

“所谓人间正道，非我大道。”少女从椅上站起，拔下头上的簪子，一头墨发如瀑布般倾泻下来，平静地道，“陛下，我不愿做愚民的推手，您的江山，或存或亡，不该由我是否弑君来决定，告辞了。”

人间正道，非我大道……

枫晚静静地站在那里，听着少女的话语，心中有什么东西，忽而便裂开了。

白衣的少女在帝**惊的目光下离开了，她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少女离开的五年后，当朝覆灭，帝王于万凰宫自杀而亡。

毕竟国势如此，再如何苦苦相撑，终是拗不过天道无情。

但在后世的史书中，对于这位末代皇，却是这般评价。

“……末帝虽好杀戮，却并非昏庸，周代据三万之地，兵起八方而天下危，末帝内整朝纲，外联姻亲，做一代末帝所做之极致，若生之于盛世，必为一代明君。”

坐在青丘那棵硕大无比的桂花树上的少女，啪地一下合上史书，轻轻地笑了。

她的面容，说是倾国倾城都不为过，然而枫晚却清楚，那不是她真正的面容。

枫晚静静地站在那里，抬头看见白衣的少女利落地跳下那棵金色的桂花树，向她的方向缓缓走来。

是的，是看见了她，才走过来。

白衣少女站在她的面前，眸中分明没有倒影出她的影子，却向她伸出了手。

枫晚歪着头轻轻一笑，然后将手递给了她。

“你好，挽绛。”

她笑着道。

白衣的少女也微微歪着头笑笑，另一只手在身边轻轻一拂，那广阔无垠的青丘，那一刻巨大的桂花树，那身边的一切景观，统统支零破碎，化为一片黑暗。

白衣少女的手又向自己面上一抹，露出了一张与她别无二致，长着些黑点的面容来。

因为没有完成百姓的心愿，而受到愿力反噬，使自己面容有损的挽家之狐，挽绛是第一个。

“心路已择，去吧。”白衣少女欣慰地道。

枫晚叹了口气，眼前闪过无数画面，坚定地点了点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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