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尾声

君青剑？

和君麓相识多年，黯霜倒也能猜出他想法，淡淡一笑道：“好名字。”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

倒是君麓先开了口：“你该收报酬了？”

黯霜点点头。

收报酬……这个重复过无数遍的环节。黯霜却清晰地知道，她记不住一分一毫。

无数次昏倒后醒来，都要靠旁人的讲述，她才了解到，她原来曾知道这一桩往事，了过一个人的执念。

她并不是神仙，并没有逆转星辰，颠倒时空的力量……而为了收集他的灵魂，要完成那些执念，没有力量便不可做到。

所以那些记忆便统统要作获取力量的交换。

开始还无所谓，但当这些黄泉之中的人们交情与她越深，她便越舍不得。

君麓便是这样让她舍不得的人之一。

黯霜沉吟不语，她面前君青剑却是一动，划去了她一片天青衣角，缓缓地飘到了地上。

君青剑又是黑光闪烁，唰唰唰在那片衣角上刻画一阵，剑尖再次挑起那片衣角，黯霜伸出手来缓缓接住。

——送吾至人界。

五个大字，凌厉依旧。

黯霜抬头，君青剑正对着她。

“好。”

黯霜笑了笑，应道。她将这划开了字的衣角小心翼翼地收好，这才从袖中掏出那一本八荒记。

标题之名，却是那人亲自写就，写的龙飞凤舞的甚是张扬，却连半点章法也无。

黯霜一页页地翻过，在翻过帝王之剑那页之上略顿，但终于还是翻到了空白的一页上。

“……你也快结束了吧？来吧。”君青剑上传来君麓的声音，那本八荒记上，空白页数已经不多了。

黯霜点点头，却不再和他交谈。她灵力逼血，带着血迹的手指在那书页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不知名的符文。

血液落在那书上便化为金色，黯霜用了半刻钟才将这一页写满，脸色变得无比苍白。

黯霜灵力止血，复抬头，幽深的眸子深深地看向君麓，这才抬起手来，点向君青剑的剑身。

剑身黑芒大盛，忽然有一部分黑芒脱离了剑身，悬停在黯霜面前。

黯霜一弹八荒记上那些金色符文，那些符文便脱离书页而出，将半空中的黑芒束住。

她叹一口气，倾了全身的灵力化作银线，将那一团符文与黑芒缓缓压缩。

黯霜只取了他一部分魂魄，并不会影响到他什么。

万千银线将一团符文不断压缩，直到……压缩成一滩墨，印在了书页上。

这一次黯霜连吭一声都没有便彻彻底底地晕了过去。

但这次不同于以往一点意识也没有的情况，这次……她似乎被梦，魇住了。

黯霜看看周边无数透明的冰块堆叠，漫天大雪飘零，感到了那从灵魂深处传来的阵阵寒意，嘴角不由扬起一抹苦笑。

她挺起身来，冒着大雪与严寒，向前方走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黯霜停住了脚步。

“飒——飒——”

远处忽然传来异常的风声。

黯霜冒着大雪向远处望去，却在茫茫雪地中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寒玉冠挽起墨发三千，肆意地与风同舞，飘零的雪花落在那人长发之上，凛冽的冬风再起，便好似冰龙凌空般的倨傲。

冰天雪地之中，那人身姿颀长，一身戎装，傲然而立，可称英姿勃发。

黯霜没有走近，却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身影说是模糊，其实在黯霜的记忆中却清晰得很，她所有面容便是依靠此人而来。

她没有动，远处站立着的那人却动了。那人左手忽而绽出万千灵气，比起黯霜的银线缠绕要强了百倍，灵气一出令整个天地都变色。

紧接着那人手势又是一变，她周边的层层冰块忽然一点点碎成了冰碴，似龙卷风一样向那人刮来。

那人却毫不慌张，左手又是一招，那些冰碴便按那人的意念，慢慢凝成了一把剑的模样，冰碴之间的缝隙，被灵力修补，变成了一条条巧妙的纹路。

成剑之时，天地间雷声忽起。

那人抬头望一眼天边隐约紫色，忽而开口。

那声音好似穿透黯霜的梦境而来。

“帝剑所指，千军望穿。”

“汝名……帝望。”

黯霜站在原地，颊上有水痕缓缓流下。

却是分不清泪水与雪水。

她的眼睛极力地睁着，那凌傲天下的人影却一点点模糊起来，最终她还是陷入了黑暗之中。

……

黯霜再一次醒来时，心底有些空落落的，不只是因为缺了一部分关于委托人的记忆，更是忘记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一般。

这一次没有宋秋接她，故而她醒来之时，仍是靠着石椅，坐在地上的姿态。

黯霜低头一看，却看见了一把锋利无比的宝剑，剑上纹路暗生，黑光萦绕，是一把有灵之剑。

寻缘阁中每一件物什她都清楚的很，却不曾有过这一把剑。

想必这便是这一次的委托人罢。

只是，它为何不曾离去，也不对她吐一个字？

黯霜玲珑心思，稍一想也明白了。大概是从前她与它相熟的紧，这一次委托把它忘的干干净净，它也不知如何与她开口的缘故。

她摇摇头，将落在地上的八荒记拾起，正要放在袖子中，袖中却忽而掉出一片布料。黯霜定睛一看，正是从她衣服上所截取。

她展开布料，上面写了五个大字。

“送吾至人界。”

黯霜看看布料，再看看躺在地上的剑，忽而展颜一笑。

……

四国历八一零年，三月初七。

春雪压弯了刚刚冒出新芽的柳树，树下倚靠着一名黑衣男子，男子面容年轻，玉冠束墨发如缎，一双丹凤眸望着远方，眸华淡然。

男子望着的远处，一个红衣女孩正握着剑，在林中挥舞，不一会儿树上的雪就被她手中黑剑震了下来，正落在她的发间。

他的眸光一直追随着远处女孩练剑的身影，淡淡开口道。

“阿望，转身，右刺。”

……

如同几百年前，他心中自卑练剑不稳，余光看见那红衣女子目光相随，认真指导，无半分歧视一般。

“再往右一点，刺下去。”

漫天桃花飞舞，那红衣女子倚靠桃树边，对他道。

从那时起，一切都注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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