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汝一花

斜阳西下，染红了一池的荷花。

水月伸了伸胳膊，从池塘边坐起来，晚风微凉，拂过她精致的面颊，她那双眸子明亮如星，正望着池中那些开得繁盛的荷花。

“水月姐姐，为什么你这么早就化形了呀？”从一朵荷花内部，传来一声软绵绵的孩音。

它上边的一朵荷叶忽然往下坠了坠，叶顶正砸到它的花瓣上，于是那声音便哼唧道：“干嘛啊你！”

“水月是这池中集天地精华诞生的镜花，你跟人比当然差远了。”从那荷叶上方传来一道少女的声音，“喂，水月，你今天便要走了么？”

水月含笑点了点头，却是轻声道：“诸位姐妹们，水月承蒙大家照顾，如今却是循大家的意愿，想去人间走走，今儿来便是来告别的。”

“去吧去吧，早就不耐烦你了。”少女的声音略微有点嫌弃，“别独自一个妖走在没水的地方，记住没？”

“知道了菡萏姐。”水月站起身来，极其认真地道，“我们十年后再相见吧！希望那时候你们都能化形成人呢。”

闻言，一池的花妖都咯咯地笑了起来。染上晚霞的余红，盛开的荷花显得格外妖娆。

……

初见了人间的灯火通明，往来繁华，不知何时，水月发现她竟然已经喜欢上了这人间的美景。

她流连在这新奇的世界之中，却没有注意到一个擦肩而过的身影的袖中，一道银光微微一闪。

连续几天下来，饶是她妖族的身体也有些吃不消了，可是这时候她已经不知道到了人间的哪个地方，许是一片密林罢。

幽深静谧，远处隐有豺狼虎啸声传来，水月微微打了一个寒颤。

纵使她化形再早，可本体终究是一枝花呀，又怎么打得过老虎。水月想着，打算寻个退路出去，不过才进草丛，便感觉自己的脚好像踩住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

因她便是妖魔鬼怪中的一员，所以并不相信人间流传的恐怖传说。水月撇了撇嘴，看了看脚下的那东西……或者说是某种动物的蹄子更合适一些。

她还是舒了口气，赶紧收回脚。回头却看见这蹄子的主人——一头牛正痛苦地趴在地上，卧着的身子下一滩血迹蜿蜒而出，而那一双牛瞳中，装满了渴求和期望。

水月被这样的目光惊得愣了愣，在丛中听见了异样的声音，结合母牛的反应，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问道：“你是想让我救你的孩子？”

草丛之后，传来小牛呜咽的声音，轻飘飘的，好像下一秒就会消失。

趴在地上的母牛虚弱地点了点头，水月见此情此景也不好耽搁，便连忙绕过草丛，走到那刚刚出生的弱小生灵面前。水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究是把自己白嫩的手掌放在了小牛虚弱的身体上，指尖缓缓流出一股灵力，维系那小牛的生命。

许是灵力的作用，那小牛舒服地闭上了眼睛。看到这一幕，水月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顾不得灵力缺失的危险，又返回母牛的身边。

不想却看见，那母牛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死后那牛瞳依然瞪得很大，向着那小牛的藏身之地。

水月来不及感慨，便觉得身子有些不妙，趁着还没昏倒的时候，连忙跑到小牛所在的草丛之后，却不料两眼一黑，不消片刻便晕了过去。

啊呀……她到底忘了她是一枝花呀……

……

水月舒展身体，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扎根在湿润的泥土之中。

没办法，灵力挥霍过度的后果就是无法维持人形……她环顾四周，在她面前，是一个用木板搭成的简易小床，床上仅仅有一套薄薄的褥子，看起来十分寒酸。可眼前这一切……却是人类居住的地方。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醒来呢？还有，她救回来的那头牛呢？水月伸了伸枝叶，细细地整理了下自己微乱的思路。

看样子是她昏倒那时，有人看见那刚出生的小牛，又瞧见牛旁奇形怪状的她，一并拾回来养着罢。

水月在心中撇了撇嘴……真的，用奇形怪状形容她自己其实真的不算什么。

因为她是由池水精魂和莲花精气结合诞生的镜花。

她的花瓣并不柔软，反而坚硬得似石头，外形如人工雕刻的石莲一般。人若是靠近些，便会从她的菱形花瓣中看见自己的面容，比照铜镜还要清晰。而她，也会同时得知此人心中所想之事。

这诚然是一种很可怕的天赋能力，但水月却并不喜欢这种感觉，仿佛她总是偷窥别人的隐私似的。

水月不禁摇了摇那坚硬的花瓣，摇曳间却被某处反射过来的银光晃了眼睛，定睛一看，这才大为所惊。

远处有一面银镜，正安静地躺在门框边的小椅上，夕阳的余晖洒在镜面之上，隐约有红光流转，消磨了镜子的锐利颜色。镜底虽然看不分明，但单瞧轮廓也推想得出镜底也雕刻着精美的纹路，不像人间之作……

这人类居所看起来十分寒酸，没想到却能有这样的东西存在着。

更何况，她分明从那银镜之上“嗅”到了属于妖类同族的气息。

但是水月并没有轻举妄动，这镜中妖是敌是友她还不曾知晓，而现在她的灵力也还在虚弱期，实在不适合再起波澜。

水月的叶子抖了抖，那坚硬的花瓣也渐渐地合起来了。

就在她合拢花瓣的一瞬间。

远处的银镜，光华忽然流转得更加璀璨夺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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