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子一家算是在卷毛他们的宿舍里安家了。
大概是夏天的原因,他们开始不管不顾地换毛,榻榻米上到处都是蹭掉的猫毛,打扫的阿瑾表示很心累。
小小的私塾一隅没什么变化,但外面似乎刮起了飓风。
宽政大狱开始了。
幕府与天人的谈判结果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并为之感到耻辱。
幕府选择的是接受天人的侵略,不过前提条件是继续让幕府统治日本。但这样的幕府,不根本就成了天人的走狗了吗?而幕府下达的宽政大狱就是为了抓捕私下里组织招募兵马意图反抗幕府的人。
民间顿时人心惶惶,群情激奋,提起幕府都是恨得咬牙。
课间与午间休息时大家都在讨论这件事。
有的愤愤不平,有的愁容满面,有的咒骂幕府,甚至有的想立马拿起剑奔赴战场,赶走那些可恨的天人。
松阳老师并没有像往常提问国家大事一样主动提起过这件事,但想想也许是因为这件事太近了,好像伸手就会被扫到台风尾。这不是书上字句间轻描淡写的生与死,而是就可能发生在你我之间的事,是真的会流血,会受伤,也是会死亡的事。也许松阳是因为怕说起这件事激起少年的气性,最后搞得大家都要保家卫国上战场就完了。
毕竟还是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小鬼。
“说谁是小鬼啊!明明自己都还是个小鬼!”头顶有什么“唰”地穿过。
阿瑾抬头。
提着木刀脸上全是汗还有点气喘吁吁的卷毛站在她面前。
“我说,你能把衣服穿上吗?”
卷毛低头看了看自己光裸的上身,上半身的和服正脱掉了挂在裤腰上,但他只是扫了一眼就无神地盯着阿瑾,完全没有穿上的意思。
“啧,笨蛋瑾你还在意这个吗?你不说我都忘记你是女的了,话说你真的是女的吗?明明暴力的……”
阿瑾捂上了耳朵,闭上眼睛大叫,“啊啊不想听!都说了快把你的皮穿上了!烦死了!我再看你一秒泰坦尼克号都会沉没的好吗!”
再睁开眼眼前已经不见了卷毛的身影,阿瑾看了一圈四周。
背后的教室内传来卷毛喝水的声音。
“岂可修竟然不听我说完就这么走了!”
但是……
阿瑾看了一眼院子里樱花树下自从听了宽政大狱的事后练剑变得越加勤奋频繁的少年们,叹了口气。
谁也不能阻止吧。
时代,要变了。
夏日的蝉鸣声喧闹着,浓密的树荫下赤裸着上身的少年们虽然挥汗如雨还是目光如炬地挥着手里的剑。
不知道是不是头顶的乌云积压地越来越重,私塾里的少年们开始一个接一个地被父母接走。家长上门时都带着惭愧的笑,扯着干巴巴的笑说过了这段日子就将孩子送回私塾这样的话。但彼此都心知肚明这一场暴风雨可能不会就那么轻而易举地平息,真正到乌云散去,政局稳定,人们又安居乐业的时候还不知道得多久。
被接着的少年瘪着嘴不让自己哭出来,约定好将来再聚在一起,同窗好几年的同学这时候一个个都走了,私塾又一次变得沉寂起来。
而且这一次,还不知道要沉寂多久。
私塾又变成了三人一鬼模式。
只剩下这几个人,连上课都变得没劲起来,但好像大家都在为未来握紧拳头咬紧牙齿的时候,这三个白痴还是没有变。
假发依旧天天无微不至地照料着那些猫仔,矮杉依旧在课上,课下一眨不眨地盯着松阳(估计他是对这种变化最高兴的一个,没人和他抢松阳老师了),卷毛依旧在课上睡得天昏地暗。松阳老师站在讲台上,也好像并无受影响的样子,继续以轻缓温和的声音讲着课,甚至还时不时浅笑。
阿瑾莫名对他们师徒感到佩服起来,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也算是一种本事了。
就是不知道他们内心真正的想法是什么。
私塾里这种平静与安宁,又能不被外界影响到几时呢?
下午。
因为松阳老师突然心血来潮说书有很久都没晒过了要晒书,所以三人一鬼只好顶着三伏天的大太阳咬着牙汗流浃背地在院子里的空地上晒起了书。
忙活了半天,地上横七竖八地摆满了散发着在阴凉的地方待久了的潮气的书本,三人一鬼终于在樱花树下坐下。
一时寂静地只有头顶吵闹地“知了”个不停的蝉鸣,燥热的空气里只听得到三人喘气的声音。
“我说……”坐在地上低着头手撑在膝盖上的卷毛面前地上溅满了他脸上滴下来的汗,半晌才有气无力道:“谁去买根冰棍大家吃吧。”
假发的刘海湿透了贴在额头上,低着头学着蔓子热的样子吐出了舌头,同样有气无力地道:“说的是呢。”
矮杉低着头喘着大气,暗紫色的眸子怔怔的盯着地面那滩汗水,看起来刚才好像走神了,半晌才接话,“谁去?”
卷毛:“……”
假发:“……”
矮杉:“……”
从坐在这里一开始就不发一言的阿瑾默默,默默地飘远。
卷毛:“喂,你要去哪。”
几分钟后。
便利店前。
“欧巴桑,麻烦拿根草莓味,香草味冰棍,是……”
高杉默默站在桂旁边看着桂用手指着商品乱划的样子,“你为什么非要把我也扯来,心疼女性的话自己来不就够了。”
付好钱拎起装满冰棍的塑料袋,桂回过头不满地瞥了高杉一眼,“因为晋助是我们的伙伴吧,这种事难道不应该一起来么?啊我知道晋助,表面上虽然不情愿但是其实非常想和我们一起逛街的是吧。你说对吧,阿瑾桑。”
阿瑾干笑着以光速摆着手,“……不不不,怎么看矮杉君也不是一副乐意的样子吧,怎么看都只是生气了吧,整个脸都变得和雷阵雨之前的天气一样的阴沉了呢,绝对只是生气了吧。”
回去的路上,下午照的路面发烫几乎都有幻影了的太阳终于渐渐西沉了下去,摇曳着逐渐褪去的热浪,夕阳将天空染成了橘红色。
桂嘴里咬着冰棍,和高杉与阿瑾缓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真好啊,夕阳真漂亮。”
走到私塾所在的山脚下,阿瑾沿着嶙峋的石板路随意地像往常那样朝私塾所在的位置望了一眼。
那层层林海所包裹的地方在夕阳下,似乎有什么烟雾在腾空而起,不断闪烁出橘轰色的火光。
“喂,那是……”阿瑾停了下来,看着那处显眼到不行的烟雾,喃喃道。
难不成……
一个个胡乱的猜测从阿瑾的心头略过,胸膛里的心跳却像擂鼓一样一下比一下急,感觉快要难以呼吸的时候,阿瑾赶忙飘到桂面前用力地拍了拍他,慌张地手中拿出了一快写字板。
‘山上好像起火了!’
桂看到写字板上的字一愣,“说什么傻话呢,山上怎么可能……”他抬头向山上看去。
那里正一片火光。
“糟了!”几乎是一瞬间,桂像疯了一样撒开手往山上跑。
而高杉,早已经远远地在山腰上了。
一口气匆匆跑过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一阶阶石阶,高杉肺里好像火燎一样,急喘间呼吸充满了血腥味,但他还是不管不顾地机械地奔跑着,大脑里却一片空白,眼睛死死的那片越来越近的冲天的火光,心下的空白随之却越来越大。
直到最后一阶,眼前冲天而起的火光吞没了往日里所熟悉的那座名叫“家”的建筑,火炎舔舐着房屋,“噼啪”的木头烧焦的声音响的让人心惊,那座建筑在火焰中渐渐分崩离析。
“……松,松阳老师。”楞楞地看着面前的场景,高杉头里嗡嗡直响,心下的那一大片空白蓦地变成了一大团深不见底的黑暗,彻底地吞没了他。身影在一片片火焰冲出的气流中左右摇晃着,他抬脚,却眼前突然一黑,一个趔趄重重地头朝下栽在了石阶上。
阿瑾紧紧跟在桂的身后上山,就看到了石阶上趴着已经昏迷人事不省的高杉,而私塾前的空地上,银时正跪在那里,满脸泪迹怔怔的盯着面前慢慢崩毁的私塾。
桂几个箭步冲了上去拽住了银时的领子,指着大火通红着双眼大声嘶吼着,“银时!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私塾会着火?!松阳老师呢?!下午明明不还好好的么?!”
呆呆站在一旁的阿瑾还没有从突如其来的大火中缓过神,只呆呆地看着在大火中怒吼着的桂。
她还是,第一次在永远都是笑着的桂脸上看到那种表情。
被拽住领子的银时只是抬头愣愣地看着愤怒的桂,通红的大睁着眼眶又重重滑下了一颗泪珠,半晌他喃喃道,“……松阳老师,松阳老师,被抓走了。”
桂抓着银时领子的手突然失去了力气,银时重重地跌回地上,狠狠地在地上打了一拳,“松阳老师,他被抓走了啊!!!”
桂只感觉从刚才一口气跑到山上的气力蓦然消失不见,像是再支撑不了体重,双膝一软他也跪在了地上。
面前的大火还在燃烧着,似乎像要有把他们最后一点关于私塾的记忆都烧完一般不遗余力,毫不留情。
桂茫然地看着不断捶着地面,痛哭失声的银时,感觉一瞬间世界好像都不是真实的了。
……他们的老师,他们的亲人,被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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