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何时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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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基大典

墨家应邀入宫,赴宫中大典。

当今储君应诏为君,即日登基,册封大典,文武百官贺朝摆宴,为朝拜,为民生。庆国泰民安,定天下为君;为江山社稷,落繁昌盛世。

是日辰时,墨初雪对镜梳妆,许久不曾如此庄重,她窥着镜中风华绝代、花容月貌的女子,不禁有些恍惚。墨初雪唯想到恍如隔世四字,常年男子装束的她,早已对洒脱、恣意司空见惯。

险些都要忘了,她原也是蛾眉皓齿、金枝玉叶的大小姐。

墨初雪抚上鬓间的青丝,香自鬓中来。

梳着凌虚髻,簪髻流苏、花丝步摇,点缀其中。

她低眉取出木盒里,萧凝霜所赠的发绳,缠绕在发根上,身后垂下两缕发绳似杨柳蹁跹。一袭茶白大袖霓裳,绣上金丝梨花点衬,面容姣好若远山芙蓉,翦水秋瞳若山寺桃花,眉间梨花若傲气长存。

她怔了须臾,眼前人陌生又熟悉,如此大相径庭,却融入一人之间,正如世事变化无常。

骑上马便随着墨镜棋往宫城去,祁韵儿及家眷坐在马车内,一路上京城百姓安居乐业,皆乐道这新君登基,祥云高照必是吉相。墨初雪望着他们,目光低沉且复杂,于公于私她都不愿上位者是洛凤城。

墨镜棋瞥见魂不守舍的墨初雪,心中也知她为何事而愁眉,轻叹一口气,出言相告:

“初儿,这就要到宫城门下了,莫要出岔子。”

闻言,墨初雪回过神来,望着渐行渐近的宫城,那么庄严、那么雄伟,却又那么不堪。她的目光在混沌中找回清明,颔首道:

“女儿谨记。”

“此时今非昔比,宫中许多事早已不复当初,难以掌控。慕初君执掌朝政,必然是翻天覆地,恐怕会引来腥风血雨,甚至是杀身之祸。”

墨镜棋声音低低的,只得他们父女俩听见,却浑厚似梵钟,在她心里敲得又重又响。

她晓得父亲的顾虑,若是墨家能躲过此劫,她自去江湖逍遥。她愈发像是脱了线的纸鸢,不知如何飘向远方,同时也无法高飞——所谓自在,究其本身,皆是苍茫。

宫城门大开,卫兵陈列在两侧,恭迎着前来赴会的臣子、国戚,墨家入宫后,停下马车,祁韵儿从马车上下来,墨初雪与墨将军下马来,牵着马往大殿去。大殿前,足足八十八阶琉璃瓦,两侧皆是朝臣官员,以及侯爷、太妃、以及当今太后等国戚。

墨初雪仰望着站在殿前的人——洛凤城。

她皱起了眉,竟看不清洛凤城眼底的思绪,那么混沌、那么无神,此刻的他像是被塞入空洞的缸,仿佛被抽离魂魄,流失本心。宫人上前,牵走了两人的马,遂墨家众位归入百家之列,一同瞻仰此刻位临众生之上的君主。

此番百官朝拜、钟鼓齐鸣、击缶而歌的场面,她暌违已久,而宫内,声势浩大得如同奔入东海的江河。

墨初雪身旁站的是萧凛然,说来好笑,论辈分、身份,她本应是与他八竿子打不着,却总是打上照面,想来萧世子暗地里下功夫了。萧凛然神色恹恹,她也面目严肃,两人都不尽喜色,谁也不曾料到,今日来得如此之快。

电光石火间,天下大变。

“阿墨今日,宛如天上谪仙,瞧上一眼便挪不开了。”

萧凛然今日雾色长衫,衫衣上绣闲云野鹤,腰间玉笛风吹微动。

墨初雪偏头看他时,撞进那不偏不倚的眼神中,柔和与温情,勾勒着海誓山盟都不及的情愫。正如当初深陷进他的温柔,她的目中倒映的少年,莞尔浅笑,随着她的目光变得温和如三月春风。

闻言,墨初雪无奈地笑了笑,“阿然也会贫嘴了。”垂下眼眸,微光钻进眼底,眼睫似羽扇,要将心底的沉闷扇飞。

忽而话锋一转,“你我都始料不及,他竟然动作如此之快,这数起来连十日都不足,他就成了瑜擎天子……”

终究落回此处,墨初雪凝眸高台,目色不见哀、不见愁,只是涣散得像是白纸。

随着她的目光,萧凛然的眼神也飘向那高高在上的人身上,唇间微动,悠悠吐出一句:“纵使机关算尽,不抵世事无常。”言罢,二人面上一同露出落寞的笑意,像是战场上溃败之兵。

倏然间,宦官尖利、洪亮、纤细的声音响彻云霄,莫公公嘴里念得是:“吉时已到!”

顷刻四周城楼上的钟鼓转调而起,变得急促且利落,震入人心,久久不歇。直至击缶声缓缓停下,莫公公才从大袖中取出“先帝遗诏”,在掌间摊开,墨初雪眉头微蹙,似乎无人在意,真假是非。宣诏之声在她耳边渐渐模糊不清,像是被大水冲没……

墨初雪目光悠远深长,望穿红尘却望不尽王权霸业,她终究被枷锁禁在皇权之中,是命中注定,也无能为力,变不了、改不得,在这宫里她亦是那渺小的一个。

忽而她苦笑,鼻尖发酸发涩,兀自喃喃:“为君者,不为生;为臣者,不为忠。”

萧凛然闻言,扯着唇苦笑,他又何尝不无能为力。

宣诏声毕,众人齐齐跪地叩首,万人朝拜,和其震撼,他们嘴里振振有声,或喜或叹,都说着:“天佑瑜擎,福泽安康。参见陛下——”

居高临下者,抬起双臂,仿若深受敬仰的神明般,凝望着、俯瞰着,眉眼里混沌容不下任何一人。半晌后,神明大慈大悲道:“众卿平身——”

众人随洛凤城往大殿内走去,墨初雪一步步迈上琉璃瓦,仿佛此去无归路。殿内富丽堂皇、辉煌无限,地面锃光瓦亮得照着她的衣袂,似是风摇动。座上是瑜擎当今帝王,在他身旁坐着头戴凤冠,风韵犹存的太后,亦是从前德妃,面色不喜不悲,心中思绪牵动缠绕,似是盘踞错杂的房梁。

宴平乐,百官众臣,歌舞升平中各怀鬼胎,兴致之时,有臣子迈出座,大殿中央叩首作揖。

器乐舞蹈统统停下,臣子言语声传遍大殿之上:

“微臣启奏,如今陛下初登皇位,后宫空缺,应当广纳妃子,为瑜擎后世开枝散叶。”

洛凤城闻言一怔,眉头皱起,此刻朝臣众说纷纭。他沉吟片刻,而这时忠臣皆迈出座来附议,像是众人商议好的,局势往一边倒。他看着下座乌压压跪着的一群人,青衣、红衣、乌纱帽,举众臣之力逼迫他,布下重重难关,向新帝施压。

“陛下如今初登帝位,应当先稳固朝权,纳妾之事,尚可再议。”苏轻聊出言,为陛下找阶梯,缓和气氛,“若是众位爱卿可以引荐,自然不会太为难。”

苏轻聊似是料到洛凤城若要纳妃,定然是将墨初雪招入宫中,而诸位臣子却不甚待见这位姑娘,若说引荐,墨初雪定然不会引火烧身。

果然,有位臣子站出来,“微臣有一人选,祁老尚书府上的孙女,性情温和,温厚淑良,实乃最佳人选,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而此人,便是祁烟之父,祁主事。

遂众臣又附议,大殿之上,吵杂不已。

墨初雪置身事外地看一出好戏,却不由得,心中隐隐不安。

纳妃之事,本应与她毫无瓜葛,如今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牵连,如若洛凤城要纳她为妃……她面色沉下来,默默摇摇头。她从来不向往宫里那些王权富贵,她只愿去做寻常人家,她不愿一生与人争风吃醋,只愿与郎君举案齐眉。

洛凤城闻言,思绪被斩断,他原还在想如何将墨初雪留在宫中,不曾想如今举荐之人,竟是祁烟。洛凤城拧了拧眉心,挥挥衣袖道:“容朕考虑考虑,今日朕乏了,都退下吧。”说罢,便起身迈步往偏殿去。

众臣见劝谏无用,都讪讪离场。

墨镜棋与傅丞相一直自顾自,并未管辖其他朝臣如何说、如何做,随后,便携妻眷离开。墨初雪和萧凛然也往外走,他目光温柔得轻抚她的面颊,唇角勾着温润的莞尔,令她心神安定,似乎他生来便有能让人心安的能力。

他藏在大袖中的手,轻柔地牵起她的食指,举止温和谦逊,墨初雪放下混乱的思绪,朝他笑弯了眼。

方才迈出殿外,莫公公便从偏殿绕了出来,甩了下拂尘,恭敬作揖道:“陛下有请墨姑娘于城楼小叙。”

墨初雪闻言一顿,“陛下?好,我随公公去一趟。”说罢,便提起裙摆,跟了去。

忽而,莫公公又开口:“陛下只请了墨姑娘一人,还请萧世子留步。”

她回眸便望见要跟上来的萧凛然,她轻笑安抚道:“阿然在这等我片刻,可好?”

萧凛然凝眸沉吟一息,遂叹道:“好,我在此等阿墨回来。”

城楼上,此处的风刮起萧索,不似晚春似深秋,落叶卷起又落下,飘散、飞舞,沙尘中迷离得犹如幻境。莫公公将墨初雪带到城楼上便知趣退下,她看着城墙边上,站着的人,龙袍冕旒,负着手望满城繁昌。似乎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他回过头,便看见墨初雪站在不远处,一袭霓裳,高鼻朱唇,眉间梨花,恰似画中来。

那一刻,世间所有的光辉都被她卷携,他不自觉笑了,心中的空缺似是被填满。

洛凤城兴致甚高,上前来迎墨初雪,伸出手想要牵住她,“来初儿,来看看。”

谁知墨初雪竟后退半步,朝他深深地作了一揖,拘礼又疏离,并生涩地说道:

“臣女,拜见陛下。”

他悬在半空的手,缓缓垂下,心中仿佛千刀万剐般难言痛楚。

“罢,初儿当真是与皇兄愈发疏离了。”洛凤城深吸一口气,扯着唇角似是感慨般道。

他负着手,往城墙边走去,墨初雪跟了上前,在他身后。

再次登上城楼,无数回忆汹涌上脑畔,京城依旧繁华,心中为之剧烈跳动的是停留在记忆里的京城和记忆里的人。墨初雪笑得牵强,“您是当今陛下,是天子,是瑜擎最至高无上的存在,我不过是臣子之女,岂敢乱了规矩。”她所曾厌倦的规矩,如今竟成了嘴中推辞的护盾。

洛凤城如若未闻,只是抬手一指,尽数是繁华,那便是半片江山。

“初儿看,这偌大的京城,是朕为你得来的,朕为了你称帝,为了你权倾朝野,为了你机关算尽。不仅是京城,还有这瑜擎的浩浩江山,荣华富贵、执掌天下,只要初儿想,这些可以统统都归你所有。这全部朕都可以给你,只要你想要……初儿,你可信朕,朕愿以此江山为聘,求娶你一人,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朕谁都不要,朕只要初儿。”

他满眼虔诚望着墨初雪,唇角勾起明朗的笑意,却叫她只觉惨烈、悲壮,深邃的目中,撰写着渴求、奢望、爱慕,令人叹息的情深。

她望着京城,望着远山,却望不尽眼底的朦胧与失落,她扯了扯嘴角,垂眸叹气。抬眼对上那对柳叶眸,正色道:

“可是陛下,这些都不是臣女所想要的,臣女从不眷恋朝政,不奢望荣华富贵,更不曾想要这江山社稷。陛下说,是为了我得到这江山,为我做了一切,可臣女不这么认为。臣女以为,江山也好、王权也罢,终究是陛下自己所想要的,陛下如今终归是得偿所愿,又岂能是为了臣女。”

看着那淡然的眼眸,洛凤城心底漫起酸楚,他十年为王朝争权夺利,他以为得到天下,就能得到心悦之人,却不料,万事成空。这天下与他为伍,他却忘了,有个姑娘自小向往江湖,并非王权,他倏然被一阵落魄侵袭过全身上下,无力、酸涩,心痛得难以言表。

“初儿,你……不,不是这样的,初儿你想要什么,这宫里从不缺,初儿……”他伸手想去捕捉那寸衣袂,却得到她的退缩,以及规矩地作揖。

“陛下,臣女能得陛下青眼是臣女的福分,只是恐怕臣女无福消受。”墨初雪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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