桉明搭上了眼前这个少年的手,篝火被熄灭,山上重归黑寂
散兵将头上斗笠取下,转身盖在桉明的头上,牵着他这个「妹妹」的手,借着月光缓慢下山
他的手指扶着桉明的手腕,那里有一个明显的球状关节
好明显的关节……
桉明另一只手轻轻拢着盖在肩膀的紫纱,感受头顶斗笠的重量
所以没有被杀掉,反而被当成同类保护了起来
临近山脚,桉明看到那里有隐隐灯光,被散兵牵着手拉下山后,她看清了那几个提着灯的人——是两名愚人众
愚人众见散兵下山,赶忙提着油灯上前,看着这位上司身后跟了位少女,少女头上还盖着这位大人十分特别的斗笠,心中疑问,见大人神色平和,便将疑惑咽下去
经过这名士兵时,桉明抬头看了一眼,士兵也借此看清了少女的脸
怎么和散兵大人一模一样?!
愚人众士兵惊呼出声,手中油灯不幸掉落,砸在地上油光小小溅起
小动静引得散兵侧头望来,只是情况看来就知道发生的原因,他声音微微压低,神色阴异
“若是让我在别人口中听到今天晚上的事,什么后果自己清楚”散兵瞥一眼士兵,瞳孔隐约有雷光闪过,低声警告完随行的士兵,他拉着桉明的手向营地走去
如果说桉明从借景之馆出来后就一直游荡在踏鞴砂西南区域,那愚人众就驻扎在踏鞴砂东北方向,在幕府的“死角”下大片驻扎在神无冢
桉明看着前方大片愚人众据点,士兵们都在临时的帐篷里点灯围坐,大片的灯光好不耀眼,心里感叹到稻妻幕府真是腐败……愚人众都在眼皮子底下了,竟然还可以这样视若无睹
万幸的是,士兵们都在帐篷里,没有注意到散兵身后的桉明,亦或者是看见了,但装作无事发生
愚人众等级森严,执行官做事,小兵可不敢私下议论
执行官在愚人众地位极高,因此只是临时驻扎,帐篷的等级也比底下兵士豪华不少,只不过散兵一向不是个会享受的性格
执行官的帐篷内空间很大,可以比得上一个房间,只是内在的简陋和拥有华丽纹路的外在完全不搭
人偶不需要休息,因此散兵的帐篷里没有床,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散兵将桉明拉进帐篷,拉出椅子示意她坐下
在桉明坐下后,他自己半靠在桌子上,双手抱胸,眼睛直视着桉明的脸,沉默良久开口
“你从那里醒了多久了?”
“见过两次日出”桉明手里把玩这散兵帽子上的铃铛,她没有直接说明天数
她的确不知道过了几天,借景之馆里又没有时间观念,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走出来,只记得出来后看过两次日出
那便这样回答,答案由听者判定
散兵听完再次沉默,帐篷陷入死寂,唯有桉明拨弄铃铛的声音
她现在倒是不怕散兵会把她杀了,从现在情况而言,散兵已经把她当做是同类了吧
“你……知道我是谁吗?”散兵唇齿微动,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嗯……是指什么?
桉明一直觉得她阅读理解是不错的,所以她觉得,这个可不是单纯的问题,如果这个回答关系到她后期的去留的话……
答案是……
“是哥哥”
答案是一个能将她和散兵完全捆绑起来的关系,那毫无疑问——家人
哥哥,对于家中年长男性的称呼,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还是让散兵眼神微动
是家人
记忆被拉回到了百年前,一只羽翼未丰的雏鸟,最后和在烈火中焚烧的羽毛一起,为尘埃,被时间掩盖
他不容许背叛
他轻抚少女的发丝,无声对她的回答表示肯定
散兵想着,他也许应该给她起个名字
他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她
人偶不会感到疲惫,但是睡眠是人偶度过无聊长夜的工具,桉明如此
直到微光照射在紧闭的双眼上,光感刺激使她头脑清醒了一些,她不记得是怎么睡着的
下意识抓拢身上的轻纱,却摸到了盖在肩膀上的毛毯……毛毯?
“醒了?”散兵拉开帐篷的门从外面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士兵
士兵低头躬身,手里抱着一件厚重的至冬大衣,小心翼翼地来到桉明面前,毕恭毕敬地伸手将递到桉明面前
“赶紧披上,然后跟着我走,不要到处乱看,乱跑,懂吗?”散兵扶正头上的斗笠,眼神注视桉明的动作
大衣厚重,里面还是毛绒绒的,在至冬御寒是不错,但是在气温偏暖和的稻妻?桉明选择听从散兵的话,双手接过士兵手里的大衣
传递衣服的瞬间,桉明手腕的关节暴露在那个士兵面前,士兵被关节吓到,手一顿,眼睛不受控制地惊恐向桉明看去
“眼睛是不想要了吗?”散兵出言恐吓
被吓到的士兵连忙收回眼神,低头不敢看见执行官的神色,慌忙退出帐篷
同样被散兵的话吓住了的桉明披大衣的手愣住,呆呆地看向散兵
不是,哥,有必要这么直白吗?
许是眼神过于愚蠢呆滞,散兵噗嗤地笑了一声
“这就被吓到了?”
“到了至冬,就收起那些无用的情感,不然我可不保证会发生什么”散兵帮忙拉紧了大衣,又将大衣的帽子给桉明盖住,宽大厚重的大衣基本上遮住了桉明的脸,也遮住了桉明的大部分视野
只剩下几缕长发留在大衣外
样子有些滑稽
因为被遮住了视野,桉明想将帽子往后调整,不料手刚碰到帽子就被散兵拉住,借势拉着她走出帐篷
“在上船离开之前都不要把帽子摘下来”
“你知道你的脸如果出现在稻妻街道上多显眼吗?”
散兵边引路,边和桉明调侃
这孩子的脸可比他还像巴尔泽布呢……
桉明看不见前方,只能根据自己脚下的小寸土地变化判断她走到哪里了
从松软的沙粒到结实的泥土,再到平正的石路,周边才开始喧哗起来,隐约开局周围的彩旗,脚下踩过的枫叶
还有空气中海洋的气息
直至踏上有些摇晃的木板,潮湿又带点咸味的风吹进大衣里
厚重的大衣帽子终于被摘下,桉明回头望去,稻妻的离岛已经和她渐行渐远
“怎么,舍不得?”散兵注视着桉明看向离岛的目光,说罢将她拉到船舱内的客房
“哥哥?”
桉明一直觉得这个词在散兵这里十分受用,比如现在她叫出这个词时,眼前散兵微不可查地愣了一下,然后恢复平静的神色
“听着,到时候到了至冬,跟紧我知道吗?”散兵再次重申刚刚在踏鞴砂的话
“知道了”
“还有,一会靠岸时我会给你挑几件衣服,或者你自己去挑,总之把你那件碍眼的衣服换了”
衣服?
散兵对于为什么要给她换衣服的事情没有解释,桉明思考后了然
因为她这身浴衣很像影武者,所以他看着碍眼。想来也没有其他解释了
桉明点头应和
“把你的头发扎……”散兵扫视几眼桉明披散着的桔梗色长发,眼神放空,似是想到了什么“算了,头发就不用扎了”
“?”
————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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