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标准的世家子弟,我原本的人生,应该像我的父辈那般,建功立业,出将入相,与门当户对的权门贵女结为连理。
从小到大,我都表现得很出色,毕竟我是定安王世子,在这个位置上,就注定了我不能有任何的闪失,一但稍有不慎,那些虎视眈眈的人就会蜂拥而上将我从世子的位置拉下。
自小,我便与安和公府的五小姐交好,毕竟,向来权利倾轧,安和公府的势力会是我稳坐王位最好的盟友。
昭佩无异是个很合格的大家主母,尊贵的家世,出色的才情,聪慧的谋智。
对于我俩,大家都是喜闻乐见。
一切似乎都朝着预期的方向发展。
可是偏偏那个时候,我遇上了轻素。
轻素一直以为我是因为昭佩的死而恨她。
但她不懂,我只是为我当年的无能和窝火找的借口罢了。
轻素跟我们不一样。
她爹是从北地来的武将,因此出生武将世家的轻素在耳睹目染下,于京都这样规矩森严的皇城下闹了不少的笑话。
本来我该与她毫无交集的。
可昭佩带着少女时期的任性与恶劣,故意与轻素交好,以此拉人挡灾作衬。
而轻素那个傻姑娘,却不知道她一心视为挚友的人在背地里怎样利用她。
那时的我,是昭佩名义上的未婚夫,而轻素不过是个身份卑微的武将之女,无关紧要。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这就仿佛黑暗前最后的平静,所有的波涛汹涌都埋藏在阴谋的算计中。
……
昭佩死了。
我知道她的死不是意外,是皇室,他们为了破坏我与安国公府的联盟,不惜布下杀局。
整件事情,轻素都是无辜的。
我知道,我从头到尾都知道。
可当时的我还不能与皇室匹敌,似乎人都是这样,会下意识地将怒火都发泄到比自己弱的人身上,所以我也理所当然地将所有的怒火也都晒在她的身上。
但娶了轻素后,我才像从新认识了她一般。
她不再像我刻有印象中充满了武将的粗鄙。
相反,她坚韧不屈,百折不挠,眼里不再是女子的柔弱,而是充满了对不公的愤恨。
那些过往被人鄙夷所以刻意表现出来的循规蹈矩,似乎都随着她在王府所遭受的刁难而一一抹去。
她一直都是个刚烈的女人。
不知不觉间,我的目光渐渐地停留在她身上。
我想过好好对她的,可似乎不管我怎样做,在她的眼里,我都是满怀恶意的。
她有孕的消息传来,我无疑是欣喜的,可我又有些担忧,她会不会因为恨我,所以不想要这个孩子。
母妃是过来人,她不知道与轻素说了什么,最后轻素留下了这个孩子,我们唯一的孩子。
琢献出生后,我们的关系得到了缓和。
那段时间,我真的觉得我们如普通人家的一家三口一般。
我有子,也有妻。
就在我以为我们会这样白头偕老,轻素却在琢献周岁的生辰上无故失踪。
就在那一瞬间,我觉得过往所有的温情就仿佛一场天大的笑话。
她恨我,她一直都恨着我。
曾经她所有佯装出的示弱不过是为了更好地离开王府,可我却像个傻子一样,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入了她所编制的情网中。
如若我没有找到她,或者前来告密的人不是王世缎,我想我与她应该不会走到那一步吧。
或许是有人帮着轻素逃离,一时间就连我手下最顶尖的探子都找不到她的下落。
就在我一筹莫展时,王世缎敲响了王府的大门,他告诉了我她的藏身之处。
我望着眼前的男人,问他想要什么。
他毫不愧疚地说道,他要户部尚书一职。
我不由大笑,轻素,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的选择?你心心念念的情郎,为了他官途的通顺,就这么把你给出卖了。
找回轻素后,我们的关系仿佛又回到了最开始时的争锋相对。
我们就这样彼此互相折磨。
很多时候,我看着轻素带着琢献在院中玩耍,我甚至不敢上前,怕就这么破坏了他们这一刻的温馨。
琢献在轻素的教导下,似乎也不是太亲近我这个父亲。
每次我去看望他们时,琢献总是规规矩矩地行礼回话,找不出半点父子间的亲昵。
有次,我与轻素吵架发了狠,执意要将琢献带离轻素身边。
那时的轻素哭成了泪人,可即使这样,她也不肯向我服软。
我不懂,轻素她为什么会这么固执呢?
只要她肯放下曾经,我们就能好好过日子的,我一直在给她机会,也一直在等她。
她为什么就不能放下王世缎那个伪君子呢?
我不由怨恨王世缎,都是他,如果不是他,我与轻素就不会是这个样子。
王世缎似乎看出我对他的成见所在。
他对我说,轻素性烈,不能以硬克坚,只能以软攻刚。
我就这么看着王世缎,在那一瞬间,我仿佛明白了轻素为什么会对他死心踏地了。
可还来不及我改变对待轻素的方式,轻素就悬梁自尽了。
那段时间,轻素一直卧病在床。
她病抑成疾,即使思念琢献,也不肯向我示弱。
最终我敌不过轻素的执拗,将琢献带了回去。
原本我以为有琢献的陪伴,轻素的病会好的。
可到底轻素还是去了。
本来轻素在琢献的陪伴下已经慢慢回了气色。
可宋氏故意去给她说了当年的真相,一时间让她怒急攻心,情况急转而下。
更让我没想到的是,轻素即使在临死的时候,都喊着王世缎的名字。
轻素到死都念着王世缎。
即使她知道王世缎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她仍爱着他。
那个时候,我觉得我这十几年来的所作所为似乎就像个笑话。
琢献因为轻素的死而怨我。
可琢献他并不明白,轻素的心里,从来都没有我啊。
我问责宋氏,问她为什么要害轻素?
宋氏说她什么都没做,只是单纯地告诉了轻素当年的真相而已。
这一切都是为了如月,因为庶出的身份,导致如月被人羞辱轻贱。
明明当年昭佩没了,我应该娶她的。
她是昭佩的妹妹,当年与安和公府的联姻,如果不是我莫名娶了轻素,那她才会是我的妻子。
她说她不怕死亡,她只是觉得我们都很可悲。
她爱我,我却爱着轻素。
我爱轻素,轻素却爱着别人。
她抱着我哭诉,王爷你为什么要去爱一个不爱你的人呢?
那一瞬间,我觉得我仿佛错了。
我对不起昭佩,对不起宋氏,更对不起轻素。
……
若干年后,我再次见到琢献,他似乎仍旧怨我。
而我,人到而立,在经年累月的拼杀中也终于完成了当年的报复。
我如愿登上了九五之座。
对于皇后之位,不管朝臣如何劝说,我都执意地给了轻素。
我不会再立皇后了,我的妻子只有轻素。
不知道为什么,人越是到晚年,就越会怀恋从前的日子。
特别是看着酌儿,他的眼睛真的很像轻素。
每每透过他,我仿佛就能看到当年的轻素。
因为轻素,我困惑半生。
而如今,人到暮年,我也越发喜欢与这个曾经的故人博弈了,即使我知道他每次都故意输给我。
似乎到了这个时候,当初的人就剩下我跟王世缎了。
谈起过去,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明明我是羡慕他的,可他却说。
陛下,不管往事如何,轻素都是陛下的女人,她为陛下生下了太子,这就够了。
我羡慕他得了轻素的情意,他却羡慕我得了轻素的岁月。
也对,他说得对,这就够了。
人临终的时候,往事仿若走马观花。
我似乎又遇到了轻素,她初来京都,不通言行,惹人发笑。
可若当年为她解围的是我,而不是王世缎,她会不会爱上我?
不会,她不会的,她爱的只有王世缎。
而我的情爱,即使言明,她也从来不会在乎。
正如当年,她舍下我与琢献,义无反顾地选择离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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