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虽是凉了,午后的暖阳依旧和煦,泛黄的落叶堆满大路两侧,拉车的车夫只将人送到的路口,张云雷裹了裹围巾踏着落叶往那大宅子的方向去了。
“刘叔,开门啊。”轻叩大门上的门环,却迟迟不见刘叔前来开门,张云雷不由得迟疑,往常若是杨九郎不在家倒有可能,可刘叔刘婶怎么会不在家呢。疑惑间正要转身离开,门开了。
“云雷,你怎么来了?”杨九郎甩了甩有些杂乱的头发,似是才睡醒了模样,见是张云雷来了这才忙揉揉眼睛将人拉进院里。
“怎么就你自己在家啊?”张云雷好奇地环顾四周,安安静静的没有刘叔刘婶的影子,连董九涵似乎也不在,抬手为人理了理衣角上的褶,二人一道进屋去了。
“我哥从国外回来,家里挺忙的,我就让他们都回老宅去了。”
“你哥回来,你怎么不回家去,多没礼貌啊。”张云雷嗔怪着推了推杨九郎的肩膀,“就你自己在这躲懒睡觉。”
“这会老宅里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达官贵人一箩筐,去了免不了和他们寒暄应酬,太累了,”杨九郎帮人脱下厚围巾挂起来,还趁机蹭了蹭那人耳后的一点温热,“不如先睡够了,等我爹找我了我再回去。”
张云雷无奈笑笑,敲了敲时针指着三的摆钟摇了摇头,便径自走进那人拉着帘子半点光也见不到的卧室去了。窗外日光被那厚实的窗帘滤得晦暗柔和,张云雷弯下腰开始收拾那人床上被卷得乱七八糟的被褥,“就知道刘婶不在,你自己定是不会收拾。”
靠在门框边的人眯眼打量着那人忙活着的背影,今儿这橙花大褂随着那人的动作晃动着,藏不住那人纤腰的绝代风华,诱着人不由自主挪动过去,开口时声音早已能够打在那人的耳侧,“云雷……”
骤然靠近的声音显然将忙着铺展床被的人惊着了,一个踉跄回过头便对上了那人一双半眯着的眼,火辣辣的灼烧感自耳后迅速蔓延开,燃出一片粉红,声音却不自觉的软了几分,“你做什么啊,走路也没声,吓我一跳。”
“云雷,你知不知道,你穿大褂的时候……”杨九郎咬着后槽牙的声音带着些莫名的低沉,字字句句跌进那人的耳朵里,“你穿大褂的时候,特像旗袍。”
手臂灵活地环上那人的腰,略往后带带他便撞进了怀中,杨九郎就低下头,将头埋在那人的颈窝轻轻蹭着。这些年无数应酬,杨九郎自觉觥筹交错间也见过不少太太小姐,便是灯红酒绿中的红牡丹白玫瑰他杨九爷也是见过一些的,怎样华贵精致的旗袍是他没见过的?可现在想来竟无一人可及这怀中之人,倒不是说他有多美艳风情,单是这通身的气派就非寻常人可比了。
真是三生有幸,杨九郎心说,这样的仙儿方才还在为自己铺被。
被人拘着动弹不得,那人头上短短的发茬蹭得颈间痒痒的,张云雷不由得轻哼了两声,“九郎,别闹了。我带了礼物给你。”
闻听礼物二字,杨九郎立刻抬起头来,抱着人的手却没有松开半分,腻歪歪的在人耳边落下一吻,“什么礼物啊?”
张云雷抽出一只手来按开床头的刺绣壁灯,略推了推杨九郎胳膊示意他先放开自己,又引着人在窗边坐下,将方才进来时顺手放在床头柜上的包裹拿起来,笑嘻嘻的放在那人怀中,“打开瞧瞧。”
杨九郎开心的有些不知所措,这还是头回收到他送给自己的礼物呢,小心翼翼的翻开包裹,一双精致的圆口布鞋就静静的躺在里面,可以瞧出针脚有些参差,这人定是头回做这样的活计,杨九郎欲张口说些什么却有些高兴得说不出话来。
“头回做,可能有点丑。”张云雷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你快试试合适不合适?”
“肯定合适,这看着就合适。”杨九郎恨不能将这鞋在床头供起来,哪舍得穿在脚上脏了污了,抱在怀里不肯试。
“我怎么瞧着好像有点小呢,你快试试。”张云雷瞧他的模样有些想笑,伸手要去拿他怀中的鞋。
“小点好啊。哎呀,云雷你不知道,你瞧你这一看就是楦子活,穿两天一松楦儿,诶正合适。”
张云雷侧过头盯着杨九郎,半晌又开了口,“那要是大了呢?”
“大点好啊,不说了你这一看就是楦子活,穿两天一回楦儿,正合适……”发觉到那人的目光,杨九郎的声音也心虚地逐渐没音儿了,低下头偷偷瞟了两眼张云雷,将鞋往身后藏了藏。
“你以前是鞋铺卖鞋的吧……”张云雷无奈扶额,“做了鞋就是让你穿的,你要是不穿它不就没用了嘛,那我不就白费力气了。”
话虽是这么说,杨九郎却听出点别的来,忙抓起那人的手就着灯光检查起来,果然,虽针痕瞧不见,可纳鞋底的锥子留下的伤可是清清楚楚还留在指尖上,杨九郎登时眼眶就泛了红,小心翼翼的摩挲着划痕和锥孔,还放到嘴边轻轻吹了吹,“疼不疼?往后不许做这些了,哪怕是给我的也不行。”
“不疼啦。九郎,我记得你说过头回见我便是台上的韩玉娘,玉娘与程郎以鞋为信物定情,于是便想着送你一双鞋……”
未说完的半句话被挡住,一只手轻压在张云雷嘴边,杨九郎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云雷,我不要你做那命短的韩玉娘,我也不是那命不由己的程鹏举,我是半步都不会离开你的。”
鞋子端端正正摆在床头的木柜子上,静静地听着二人低哝软语的动静。杨九郎吻上那人时顺手按灭了墙上的壁灯,霎时房中又只剩下被那帘布滤过的幽暗日光,床很软,张云雷被人抱着跌落下来的时候只有这样一个想法,紧紧攥着那人肩头的布料,似乎这样便可有个支撑,不至在唇齿相依柔情蜜意间陷落下去,溺亡在那人的炙热呼吸间。
“九郎,我……”欲言又止的话被缠绵的吻全数吞下。
眼中几欲落下温温热热的泪来这人才缓缓放开些,下一秒灼烫的吻却又落在耳畔,伴随着喑哑的几个字烫出一朵娇艳的玫瑰来,开在人心房间。
“云雷,我爱你。”
电话机震耳的铃铃声划破所有氤氲,自正厅跌跌撞撞的闯进屋来,在那双手抚上身下人领口处第一颗盘扣的时候。
一声压抑的暗骂从喉间溢出,杨九郎咂咂嘴打算不去理会,俯身再次吻上了水嫩嫩的唇,还未等品出滋味儿来便觉身下的人推了推自己。
“唔……九郎,想是你父亲寻你回家去呢,你快去瞧瞧。”
“不去,晚点回去他也不会怪我。”杨九郎倒是铁了心不放开怀中这人,宝贝似的吻了吻那人水汽朦朦的桃花眼,心道还有什么比现下这事更重要的。
领口处那颗盘扣一开,白嫩的脖颈露出了大片,如同幼孩般的皮肤下依稀可见因害羞而泛起的粉红,有种说不清的欲。被炙热的目光瞧得无所适从,张云雷似是想要骂他几句一张口却又变了调子,只得娇嗔瞪他一眼,瞧着他将手移到了第二个盘扣上。
敲门声响了。
“九爷,九爷,老爷叫我来接您回家去。”九涵的声音在门外一声声响起,方才进大门时瞧见那人卧室紧闭的窗帘,九涵只当他是睡午觉还未醒,便一声高过一声的喊。
喊得杨九郎恨不能将他打包丢到大门外清水河里去。
张云雷深吸几口气将方才的乱压下去,皱着眉推了推杨九郎的肩膀,清清嗓子才开口到,“好了九郎,别闹了,快去收拾收拾回去赴宴。”
“呀,怎么张老板也在。”门一开九涵便看见了并立在门前的两个人,杨九郎的不悦似乎散着冰渣要将人冻起来,那张筱春老板今儿这大褂,怎么褶成这样了,怎么还开了个扣子,九涵不假思索,“张老板,您扣子开了。”
“不许看!”杨九郎错身挡在张云雷身前,看着九涵愤愤地说,“开车去吧,先把他送回三庆去。”
三庆戏院的红灯笼已经高高挂起,晚场的戏也上了台,传出些咿咿呀呀的调子来,张云雷下车时夕阳将散未散,瞧着那车越行越远,轻轻叹了口气,今儿去这趟该说的是一句也没说成,实在开不了口的话朝着空气嘟哝出来,“九郎,其实我今儿是来辞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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