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终极

距离罗清野死而复生，已经过去了两个月。

她还是坐在轮椅上，只不过，早已经搬到陈琳的合租屋。

警方曾通知过罗清野的父母，让他们来带走她的骨灰。只是等罗清野父母从福建赶到时，只见罗清野安然无恙地坐在医院的病床上，跟隔壁床患有白血病的女孩儿，有说有笑地玩耍着。

原本在旁边一起玩得不亦乐乎的陈琳，看见来人立马冲上去对罗父劈头盖脸地一顿痛骂。骂得要多脏有多脏。

若不是护士把陈琳拦下，她都有可能抡起拳头往罗父的脸上揍。

罗家三人的关系也在警方的调解下和解。

在医院里住院观察了半个月，陈琳才同意罗清野出院。

问起罗清野是怎么活过来的，她只是淡若悠然地说，在梦里看到了浩瀚无垠的宇宙，星空璀璨，是在地球上无法观测的那般壮观。

灵魂好像被什么东西牵引一样，在像是虫洞的地方飘荡，全身心都被一道刺眼的白光笼罩，苍白却满足，还从走马灯一样的记忆中看完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原本那些对生活的不满足，那些学业与事业上的遗憾，那些对命运上的不甘，全都抛之脑后。

等她体验完这些，灵魂却突然被某种力量硬生生地拖拽到某个地方。她在那个地方待了不知多久，但只知道在那她不再是人类的躯体，没有形状，没有语言。

不过即使不用说话，也能与其他与她一样的“生物”进行交流。

没过多久，一只融合了世界上所有存在或不存在的生物的巨型怪物，开口对自己说：“该回去了。”

之后，罗清野接着说她其实也不知道为何，对那种生物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等她醒来，却见自己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还被人盖着白布。

陈琳听完，若有所思地看着罗清野。

过了会儿，她兴奋地抓着罗清野的手对她说：“你可以把你的经历写成小说呀！”

罗清野听着陈琳的提议，她思考了一秒，不假思索道：“有道理！”

“好了好了，我要去做饭了。你记得把你之前的小说写完，等写完了，我试试看能不能帮你把它做成动画电影。”

“感激不尽！”罗清野抱拳道。

“我下个星期要参加小说发布会，你要一起去吗？”

“小说发布会？你也写了小说？”罗清野接过陈琳送来的猕猴桃，好奇问。

“对啊，今年春节档出了一部《溯洄旧梦》的动画大电影不是吗，改编我的同名小说上映的。虽然这部电影和小说都被某群人恶意攻击，但回响还算不错。某瓣评分8.9分～”

“哦——！我想起来了！我还没看过你的电影，不过小说有点印象，记得你的小说2024年还大火过一小段时间。”

“哦哟哦哟～那你看过小说内容没，写的怎么样？”

陈琳满脸期待地看着她。

“我这周补完再评论。”罗清野吃完猕猴桃耿直道。

“……也行。”

很快，2027年6月25日。小说发布会。

主持人：“请问您当初在写这部小说的灵感来源是？”

陈琳：“一台电脑。高中时候别人送的。”

陈琳的回答简单明了。

“然后呢……”主持人还想多问点什么，陈琳却似乎对此闭口不谈。

陈琳见主持人还想多了解些，她淡淡道：“因为这台电脑，是我以前的朋友送的。里边记录了很多很美好的留言……我朋友上高中时候，被人造谣，但她还是淡若清风地看待这些事，只是，她还是没撑住早早离世了。

……除了这台别人送的电脑，当时也有从我身边事寻找灵感，有些人设是在现实能找到的，里边的主角就是用我朋友的一生改编的。”

主持人歉意对陈琳歉了歉身，微微鞠躬道：“哦……很抱歉让你提及你的过去。那，有传闻说，今年上映的动画电影也有你的参与？你对这部作品的改编有什么意见或者是什么想法，能跟观众说说的。”

“对。今年春节上映的动画电影的确也有我参与制作。

里边的人物设计，比如说主角的样貌，在触碰到巨鹿的时候突然改变的穿着，还有比如说，电影开头的整个场景，还有镜头的特写，都有参与。因为我，本身就是学艺术的。在整个构图的美术方面我也有话语权。

说到改编，其实导演是我大学时候认识的学长，然后另一个副导演也是我大二时候的学姐……”

主持人惊讶道：“哇——好有缘啊。”

陈琳闻言立马点头道：“对，说不尽的缘分。

我跟他们商量说，要改编我的小说做成动画电影的时候，他们也表示很乐意帮我。”

主持人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应声：“真好。”

陈琳接着道：“原本小说就有玄幻色彩，所以整部电影都离不开那只巨鹿。但是悬疑部分……我个人觉得可能是我经验不足，后期确实有点拉胯了。因为时长关系嘛，着急了，故事还被删减了三十多分钟，整部片子看起来前期有点拖沓了……确实拖沓了。

结果后期没考虑好其实可以完全还原小说，就有些过于紧凑，遗漏了开篇提到的一些小细节。

喜欢看的粉丝会觉得美中不足嘛，能接受。不过有一部分人是带着审视的态度来看的，骂的很惨这个，我其实也有考虑到。”

主持人道：“那么你想把你的小说做动画是有什么契机吗。还是因为在2024年爆火过一段时间，就突发奇想地想把它做成动画电影？因为有粉丝留言说，小说一完结，你就在微.博上曾说过，不论生死都要把自己写的小说做成动画也好，拍成电影也罢。”

陈琳不假思索地回答：“其实我很早就想做一部属于我们国家的，具有玄幻色彩的中国特色动画电影。

但又看到现在的影视剧不是在谈恋爱，就是在谈恋爱的路上，所以在小说出来之前，我就想着，诶，要不要，写一部主角不谈恋爱的小说。

一提到不谈恋爱，现在的影视剧大多数都是男主可以不谈恋爱，但是女主必须要跟有钱的总裁啊，或者有钱的高中生啊，谈一场恋爱然后白头到老，或者必须中期有个恋爱脑的时候。

我知道可能……因为社会现在人数骤减，老龄化开始变得严重，新生儿减少了，所以市场上就会出现越来越多这种影视剧。

这可能是个…不太需要出现的必然。

但社会情况就是这样……”

主持人见她话里话外对现在某个行业如此毫不吝啬地批评，连忙打断并转移话题道：“有原著的读者留言说，小说最后的结尾是不是匆匆写完的，或许在一些读者粉丝眼里，结局看着有点仓促。”

陈琳闻言笑了笑表示：“后期的故事的话，确实会有点仓促。但是结局特地写的开放式结局。毕竟一千个读者一千个哈姆雷特嘛。

把小说做成动画这件事……其实是因为当时，我出了一场车祸。不过还好只是擦破了手臂上的皮，在医院里挂了水就出院了。

当时就想着，嗨呀，反正有一天会突然离世，如果不做出来是生是死都会觉得遗憾，所以，哦吼，一拍脑袋，跟朋友联系上说，我要做动画。”

“那您的家人对此有什么看法吗？”

陈琳拉长了声道：“有啊。反应可大了。我妈知道后觉得我不务正业……”

罗清野在幕后看着陈琳对自己热衷的事业侃侃而谈，心里虽然欣慰，却又有些落寞。

等陈琳被采访完，从摄影棚里出来，就看见罗清野怔怔地呆坐在轮椅上，望着天边的彩霞发愣。

“走吧。请你去吃烧烤。”

陈琳上前推着轮椅，将自己的背包放入罗清野的怀中。

“在等你的期间我花了二十五块钱买了大会员，已经把你改编的电影看完了。”

陈琳闻言期待道：“哦～让你破费了，来说说，观后感怎么样。”

“还行。值得8.9的评分。”

“……就这？”

“那只巨鹿造型很不错。”

“谢谢夸赞，不过那是我同事画的。”

“哦……主角的配音要是能换个声音更御姐的人配就好了。有些台词有点尬。”

陈琳抱着罗清野上了车后座，等司机放好轮椅后，坐在她身旁解释道：“尬就对了。那是因为那些都是主角做的梦。

巨鹿为了让她不多管闲事，做的幻境。不然标题为啥叫‘旧梦’。因为是梦才要写这种台词。”

“哦……对了。徐江给的卡我已经破解密码了。到时候我会还钱给你们的。”罗清野点头道，紧接着把手机拿给她看。

“问题不大。等你有了工作再还也来得及。话说，你怎么知道了密码的？徐江在哪留的？”

“秘密。”罗清野笑着道。

“OKOK，我懂我懂。司机师傅，出发！去解放路附近的夜市！”

“好嘞！”

。。。。

在无尽的宇宙里，有个如同被白光包裹的殿堂之内，一只巨型奇美拉怪兽，扭曲着身体，面对着一只同为奇美拉的鹿头生物。

牠缓缓张开那张是人非人的嘴唇，空灵且磁性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殿堂内，一阵又一阵的回音像是要击穿心灵般传入耳膜。

“心愿都完成了？”

鹿头生物扑棱了一下身上那对被拼凑的不知名鸟类的翅膀，跺了跺如同马腿的前蹄，微张着嘴，声音好似从喉咙里直接发出，亦与那只怪兽般空灵清澈：

“……嗯。是的。”

但牠又顿了顿，接着道：“但是‘我’忘了我是谁。”

巨型奇美拉明明只是一张狮子的脸，却意外地能看出他的眼神满是慈爱。

牠淡淡回道：“这样吗？真的…再也想不起来其他？”

奇美拉小鹿晃了晃鹿头脑袋，头上长着如同牛角的犄角也跟着头摇来摇去。

巨型奇美拉又问道：“若是这样，我再问个问题，你是否记得，身上拼凑而来的，是何人的？”

鹿头生物又踢了踢并不属于自己的马蹄，摇了摇头：

“记得不多。只记得，背上的羽翼，是姓闫的；前腿的马蹄，不认识；身后的狮尾……不知何人的，但ta传递的感情，既幼小，又绝望；后腿的羊足，不记得那人姓氏，但记忆犹新地记着，ta不爱自己的姓名，自称不贤之人。其他的……没有印象。”

巨型奇美拉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紧接着，牠又问：“那你，是何人的？”

鹿头生物并没有继续看着怪兽的双眸，只是难掩悲伤的垂下头，语气寡淡：“鄙人，仅记得儿时母亲的呼唤，名字的其一，——‘秋’。”

“‘秋’……吗。”巨型奇美拉怔怔轻声道。

牠问完眼前的鹿头生物，便让牠回到原来属于自己的位置，也就是数千万个拱形石槽中的其中一个空位。

巨型奇美拉在原地走走停停了一小会儿，身前忽然出现了只，只有牠眼珠子一般大的白色垂耳兔。

那白兔抬头看着比自己身形大了不知多少倍的巨型生物，先是一愣，随后大声高喊：“喂——！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把无关紧要的人拉进你们的游戏中，结果害得她失去双腿。”

“这是偶然，也是必然。”巨型奇美拉没有正面回答，“倒是你，你牺牲了什么，变成了如此娇小的生物。”

白兔低下头，若有所思。

牠淡淡道：“记不清了。”

巨型生物没有得到满意的回答，牠接着问：“这是你们找的第七人。用人类的记忆和身体，换来她的重生，值吗？”

“值？‘我们’已经死亡。更何况茫茫宇宙，我等如此渺小，这不是换她的重生，是换我们死后的公平公正。没有值不值得的说法。”

巨型奇美拉闻言，从鼻子里哼出一团雾气，牠道：“人类还真是多愁善感。‘我们’观察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有长进。不过，值得继续实验。

人生就是这样平平淡淡中波澜随起啊。”

。。。。

罗清野正惬意地看着手机上的新闻，现在的她剃了长发，顶着一头清爽的碎发。

“哟。我回来啦。买了你爱吃的炸鱼块。”陈琳提着外卖走了进来，身后还带着一对母女。

这对母女正是贺志铭的妻女。

他的女儿已经有四岁半了。

“来，叫姐姐。”杨柳新牵着女儿进门，她对罗清野莞尔一笑。

因为过新年，二人都穿上了崭新的衣服。

小女孩儿乖巧地对罗清野喊了一声“姐姐好”，便又跑到她身旁，打量着她的腿。

“不疼吗？”

说着，就冲着罗清野露出一张天真烂漫的笑脸。

罗清野摇了摇头：“不疼。”

陈琳帮忙收拾着杨柳新带来的新年贺礼，她对屋里的罗清野道：“贺志铭跟郭宇凡他们很快就到。你要不要先换身行头？”

“哦。好。”

说着，陈琳抱着罗清野进了卧室，让杨柳新两母女在客厅看电视。

贺志铭回来了。

他陪同同事前往内蒙工作，却因为车子抛锚跟丢了队伍。

因为所有工具都放在了他的车里，另一个同事因为受不了新车的味道，坐了别人的车，当时只有他一个人一辆车，又因为车子性能不好，轮子又陷进了坑里，这才在大草原上迷了路。

后来因为走了太久的路，车子没油，可四周除了荒凉的野草，哪有人烟，找人拖车简直是天方夜谭。

贺志铭为了尽早脱困，在荒郊野岭的草原上走到脱水，还好及时被内蒙的老人发现，在蒙古包里昏迷了整整一周才醒来。

手机却因为打水时不小心掉进了水井里，由于老汉年纪已大，也不用手机，贺志铭这才从此跟外界失去了联系。

好在贺志铭失踪的五个月里，事情已经闹大到上了电视，被老汉看到新闻的报道，这才在当地警方的帮助下，从草原里走了出来。

等贺志铭从内蒙回到浙江，杨柳新早已经变得憔悴。

他也是才从郭宇凡口中得知，罗清野已经被找到了。

今年过年，这是他们二人第一次相见。

贺志铭看着眼前一头碎发的女子，厚重的眼镜挂在耳朵上，她还时不时地扶眼镜，看着他的眼神里透露着陌生。

罗清野看着眼前的男人，再看了眼他旁边的杨柳新，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

“哟！你好。”罗清野率先打了声招呼。

“哟……你好。”贺志铭也跟着应声道。

罗清野得到回应后，便不再与他交谈，她挪着轮椅去找陈琳：“陈琳，需要我帮忙洗菜吗？”

“行啊，来，给你个小板桌。你帮我把虾线剃了，还有切菜，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要切。”陈琳把洗好的菜都拿给罗清野，接着她往屋里喊了声，“李俊辰，你给我出来。让萱萱自己先玩，你也出来帮忙。帮忙搬锅！”

“哦——好。”李俊辰不情不愿地与萱萱告别，屁颠屁颠地出来帮忙。

等众人准备好饭菜和火锅，一起挤在陈琳拥挤的合租屋里，欢声笑语地庆祝着。

众人高声道：“新年快乐——”

“祝大家都恭喜发财，年年有余。”李俊辰笑呵呵地敬酒道。

“你小子，就这几句？”贺志铭搂着他调侃。

“好话那得让你说，你都结婚生子了，我们都还是光棍，所以你得分点好运给我们。”李俊辰嘿嘿笑道。

“好了好了，先吃饭。你家小公主犯困了。”郭宇凡拍了拍贺志铭的肩膀示意道。

“诶，话说，陈琳，你真的不考虑留在这边吗？你打算跟清野去哪旅行？”杨柳新跟另外两个女孩儿坐在一边。她看了眼也跟着犯困的罗清野轻声道。

“嗯……因为清野说过，想去旅行，但是因为腿脚不便就算了。所以我们打算到时候再看。不过，我打算把工作忙完，陪着清野先去武汉。去郭贤李的老家看一看。”

所有人听到这话，突然在喧闹声中都选择了沉默。

“陈琳，我先去睡了。我吃饱了。”罗清野见所有人都沉默了，选择退出他们的讨论。她挪着轮椅回到了卧室。

“嗯。”陈琳目送着她离开。

等所有人吃好饭洗好碗，已经是晚上十二点。

“那个……罗清野，你好。”见所有人都在客厅各谈各的，贺志铭找上了她。

“你好。”并没有躺下的罗清野，坐在床上看着手机。她见来人，只是抬眸瞥了一下。

“我能问你……你是怎么认识的秋颜嘛？你发布的小说叫《超时空之恋》吧。里边写的，应该是你……”

“有话直说。”

“哦，哦……那，你是……我认识的那个罗清野吗？就是，怎么说呢，我们小时候应该见过。”贺志铭挠头抓耳道。他欲言又止。

罗清野见他还是支支吾吾地谈吐不清，她回眸一瞪：“不认识。”

她看见门后有个娇小的身影，又对他冷淡道：“你女儿找你了。拜拜。慢走不送。”

“……”贺志铭见状也只好闭口不谈。抱起女儿就离开了。

罗清野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长叹一声：“唉，早已经物是人非啊。高秋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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