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窸窸窣窣的蝉鸣和蛙鸣扰得罗清野心烦意乱,翻来覆去几次,都觉得耳边总有人在叫唤自己的名字,不情不愿地撑开眼皮,却看见自己房间里的灯开着。
“喂!起来!真特么的……叫你半天都不醒,睡得跟死猪似的。悦星来月经肚子疼,你下楼去给她买红糖和止痛药回来。”
张英娜蹲在罗清野身旁,一副尖酸刻薄的面孔,叽叽喳喳地叫骂了几句,言语不堪入耳。
罗清野置若罔闻地动了动身子,躺在地上的垫子上摸索了番,才摸到身边的手机。
怼近一看,瞟了眼时间,心中尚未发出的惊叹就被张英娜的一股狠劲拧回了神。
罗清野倒吸一口气,再觉得疼也只能隐忍着。
但不是因为别的,张英娜和杨悦星的关系比自己与杨悦星的要好些,自己好不容易搬到广州,找了个合适的合租屋,怎能就因为厌恶张英娜而被逐出门前。
斜对面的房间里传来杨悦星吃痛地惨叫,被迫坐起身的罗清野习以为常地揉了揉手臂,戴好厚重的眼镜,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子,背着斜挎包放好手机,却没打算尽快动身的意向。
“快去啊?!!你在这里慢慢吞吞的做什么?!”张英娜突然大叫道。
原本想着隐忍的罗清野,对张英娜一而再再而三地催促忍无可忍,她怒斥反驳:“你叫我去?!那你怎么不自己下去!!叫叫叫,叫个屁啊?!特么的动不动就掐人手臂,你他么是我谁啊?!我才睡了十多分钟就给我撵起来了!你妹的倒是关心她就自己去啊!去去去,去你嘛的!”
“你……!诶!罗清野!我明天还要上班,我们宿舍就你一个闲人,让你去买点东西要这样大喊大叫吗?!”
张英娜站起身子踹倒了罗清野房间里,那架原本就摇摇欲坠的简装衣柜,一声巨响,衣柜里几件一目了然的衣服顿时散落在地。
罗清野心中像是被大石头狠狠重击一下,疼得咬牙。
见自己好不容易洗好的寥寥可数的几件旧衣服散落一地,罗清野手心捏着挎包背带,推了下下滑的眼镜,顿感难受。
“我去去去,我去还不行吗?!先叽叽歪歪的是你不是我!看我不爽早说啊!发朋友圈阴阳怪气谁呢?!我本来就这几件衣服!哪像你们这些,啊‘富婆’一样有那么多衣服?!踹踹踹!踹你妹啊!”
“关我屁事!老子就看你不爽怎么了?!三四天才洗一次头就属你最脏?!谁特么阴阳怪气了?!我说的就是大实话!邋里邋遢恶心死了!又不会化妆长的又难看!今天下午还好意思勾搭我男朋友!你恶不恶心人啊!”踹倒了衣柜的张英娜,大发脾气地又一次推倒了罗清野房间里的桌子,她大吼几句。
眼见桌子上杂乱的工具就要倒在地上,罗清野不顾危险也要接住好不容易做好的几个客单。
几个徽章上用于固定的别针直直地扎进肉里,已经怒火眉烧的罗清野却只是倒吸了一口气,紧咬牙关一个一个拔出后,她才放下手里的东西,强撑着剧痛站起身。
纤瘦的两只手臂流淌着刺目鲜红的血,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张英娜见状也是惊愕地愣在原地,哪知道罗清野会为了桌上那么乱糟糟的杂物和垃圾拼命。
“对不……”
罗清野没等她说完,她语气冰冷得毫无感情:“对你来说我做的工作不是工作,你好忙噢。你辛苦了。”
出门前,罗清野冷笑,冷嘲热讽几句:“怎么现在的人那么喜欢给自己戴绿帽?我他么要是喜欢一个吃软饭的男的我罗清野不得好死!你这个二臂跟着他一起下地狱!”
说完,重重地摔上大门,冷哼一声愤愤离去。
原本疼得不能下床的杨悦星,捂着肚子弓着背下了床,就见张英娜撒泼似的大骂离开的罗清野:“你说谁是吃软饭的?!”
即便丢下狠话离开,呆呆地望着眼前昏暗的夜空,大城市里不论多晚都有人在加班加点的工作,附近的居民楼也好,街道上的车水马龙也罢,都在灯火通明的黑夜里恪尽职守地完成自己的任务。
想到刚才张英娜的辱骂和误会,罗清野心中的委屈却一句也说不上来。
心里头就像是被浸满苦瓜汁,苦涩又难受。
也不顾周围路人错愕的目光,豆大的泪珠滑落在脸颊上,止不住的抽泣。
罗清野听着手机叮铃一声,看着手机上突然亮起的屏幕,刺眼的信息如同身处冰窖。
是张英娜发来的一条消息就是催促自己快些给杨悦星带药回去。没有歉意,没有自责,只是语气焦急的催促。
小野看着发抖的手腕上殷红的血点子,没有擦干净的血渍,呼吸一滞。
能让自己住进地处广州中,住宅区里那么大的合租房,也多亏了遇上杨悦星。
杨悦星现在还正躺在张英娜的房间里闹经痛,她也不能坐视不管。
罗清野一边想着,一边擤了擤鼻涕关掉手机。
现在不是跟张英娜怄气的时候,也只好擦干眼泪快点去附近的药房买点东西。
但罗清野来到广州也才几个星期,因为工作而极少出门的关系,并不太认识路。
她只好打开手机软件,用地图翻找着附近是否有较近的药店。
等罗清野找到地方,药店里的收银员投来了诧异的目光。
她无论如何都要先给受伤的罗清野包扎伤口,才会帮她找止痛药。
罗清野感激不尽地看着手腕上一圈又一圈的绷带,搂着药店女老板的腰哭泣了好久才松开双手。
买好药回去的路上,手机铃声却在即将要过马路时响起。红肿的双眼,模糊不清的视线里,手机上那个字幕刺痛着双眼。
“喂……老妈。”
“喂?清野啊,你到了广州这几天怎么不给我打电话?你在那边过得好吗?吃得饱吗?”
“……诶,我给忙忘了,一下高铁就去跟我朋友汇合了。主要是我朋友她的工作我也要帮忙几下,就给忘了,嘿嘿嘿……”罗清野提着药店袋子心虚地干笑几声,却没回答母亲的后面几句。
“诶,你也真是的,教了你多少遍了还学不会。到了地方第一时间就是要给我们打电话问候一声,你怎么二十五岁了还那么学不懂做事?”母亲那头又开始唠叨起来,甚至时不时地贬低几句罗清野的不是。
“嗯。”被母亲劈头盖脸的罗清野只是冷冷淡淡地应了声。
“你鼻音怎么那么重?”
面对母亲突然的关切,罗清野只是擤了擤鼻涕平淡地回答:“出门带的衣服少了,着凉了。”
果不其然,电话那头又是能听出耳茧的唠叨:“我说你也真是,出来之前跟你说过要多带衣服,你这人就是不听老人言?还说广州是什么,什么地区,不会冷,着凉了自己买个药,别麻烦了你朋友。”
“嗯,会的,妈。”被一通说教的罗清野心灰意冷地敷衍。
“你那怎么那么吵啊?这都几点了你还在外边啊?!十一点多了还不睡觉!”
罗清野闭上眼倒吸一口气,听那头大晚上的又要发怒,立马解释道:“不是,我朋友她来例假经痛得要命,我去给她买止痛药,我快到我们住的地方了。”
虽然距离目的地还有五百米,但为了母亲不担心,罗清野撒了谎。
“……哦,好,就这样,今年过年回不回来过节?要是要回来记得准备点红包,你侄子和堂兄妹他们都会来我们家过年,别到时候回来了还得找我要钱。”
“嗯……”
没等罗清野回答完,电话那头已经挂了电话。
失魂落魄的罗清野收了手机,正了正挎包,心里郁闷几句:你们也才打电话过来啊……怎么能怨我没打电话过去。
“唉……没想到在梦里面过了几个小时了,现实世界我才睡了十多分钟。苍天啊,我好想换室友,换个理解我不会阴阳怪气我的室友啊!这个室友太刁难人了啊……多久洗头发也得管,脑袋瓜子不正常,谁多久洗一次头关她什么事啊。我不会化妆打扮但是你们也几乎没带我出去过啊,还反咬一口说‘泥诶不诶心愣呐~’,嘘,明明早就看我不顺眼找什么理由说我喜欢你‘男盆友’~咦咦咦~”
虽然故作坚强的罗清野嘴上不饶人的抱怨几句,可心里头依旧越想越委屈。
两眼昏昏沉沉的,脑子稀里糊涂地踏出暂定区,正打算过马路,一辆急驱的小轿车突然从路口窜了出来。
罗清野躲避不及,一声惨叫过后,彻底瘫倒在路上。
行人们听着刺耳的惨叫和刹车声同时响起,纷纷停下脚步,见一个子不高的女孩儿倒在小轿车前,七嘴八舌地上前围观。
“造孽哦,这小孩儿不看路吗。”
“都红灯了还走,不出事才怪。”
“哎哟,看她那个手,两个手都绑了纱布,都渗出血了。不会是想不开吧?”
“谁家的小孩儿这么晚了还出门哦。”
“啧啧啧,看她这样以后一辈子都下不了地。”
众人看着地上惨目忍睹的血迹,连连叹息且惋惜,有的人还半捂着双眼不敢直视。
那辆肇事的小轿车也因为罗清野的突然出现而紧忙刹住了车,才没造成更为严重的伤害。只是驾驶座的安全气囊已经彻底爆开。
车里的人缓了口气才把踩刹车的脚松开,也把车子的发动机停掉。
“都别动,都别动啊,等救护车来吧。”
“这孩子的家人在哪儿,电话在哪?要给他们打个电话。”
路人们分工明确地安排救援和路段的阻隔,小轿车里的司机也安然无恙地下了车。
这人是个二三十岁的青壮年,看衣着似乎挺富有,整个人的打扮穿搭也很有时尚感。
路人们见他下了车,纷纷上前询问身体有什么异状。
男子只是摇了摇头,面若冰霜地走到罗清野身旁,隐隐咒骂:麻的真特么不长眼,那么大的人跑到路上乱跑。
突然,瘫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女子,挎包里的手机铃声响起。
男子从她挎包里翻出手机,接通了电话,却没想到自己一个好好开车的人,却被电话那头一通炮击。
“喂!罗清野你是死路上了吗?!还没买好药?!悦星都快疼晕过去了!买个药要那么久吗?!再不回来你就住外边吧!”
但张英娜没等来罗清野尖锐的反驳,只听对面传来一个大叔的冷笑,清冷的嗓音令她呼吸一滞:“嗯,她死了,你们来收尸吧。”
没等张英娜反应过来,男子挂掉电话,将罗清野已经碎屏得不成样的老旧手机揣进怀里。
他低下身子伸出手指探了探女子的鼻子,眼前的“少女”还有及其微弱的鼻息。
“你们谁有车能借用一下,等不了了,这女的得快点送去医院!”他突然大叫,引来路人纷纷上前帮忙。
“来!把她搬到我这来,我的车性能比较好应该能稳住她的下半身。”
在众人手忙脚乱的配合之下,生命垂危的罗清野被几名男子合力搬上了一辆五菱车。而那名男子也知道自己难逃法律责任,坐在了大叔车里的后座椅上,负责看守罗清野。
自己的车只能等拖车公司把车带走。
等几个人到了医院,才将罗清野抬上了伤患专用推车,火急火燎地送去急诊室。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间设备齐全的病房里,少女摸索着病床坐起了身。
昏迷不醒了许久的罗清野,只觉身心疲惫,两只眼睛还有些模糊不清。
“秋……清野!”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和熟悉的名字,罗清野脸色一僵。
看着身旁不知等候了多久的贺志铭,脸上一侧还贴着绷带,她有些错愕。
“啊……?”
贺志铭看着少女一脸疑惑地打量自己,似乎也在意外自己为何会在病房里躺着。
“你晕倒了啊。所以寒哥把你带到医院里了。”
罗清野迟疑了会儿,才姗姗问道:“……我哥呢?”
“在做口供。赵璟渊因为涉嫌购买违禁品被抓了。寒哥的话,他要跟警方说明跟赵璟渊的关系,还有招供在日/本留学期间发生的事。”贺志铭难掩落寞地垂下头,失魂落魄。
“对不起……把你牵扯进来。”听到这样不堪的局面,罗清野自责地捏着拇指哽咽。
“我没事,主要是你,你这几个月都没怎么好好休息,好好吃饭吧。医生说你严重营养不良,身体状况很不好,已经给你输了一些营养液。他们还说……你送来医院的时候……还以为你磕了药。”
罗清野见贺志铭闪烁其词地说明了高秋颜的身体状况,才醒悟自己附身期间只是对饱腹敷衍了事。
“嗯……抱歉。那个,我昏迷了多久?”罗清野恍然问道。
“一天。”
“一天?!”罗清野不可置信地大叫。
“对啊,怎么了?”看着少女一惊一乍地捂着脑袋,贺志铭不明所以地质问。
罗清野却难以平复心情:这和自己当初“进出”梦与现实的时间差相差太多了吧?!
那……现实世界里的自己怎么样了?
“等会儿……一天,现在几点?几月几号?”罗清野捂着脸崩溃询问。
贺志铭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下午五点。今天八月十六。”
罗清野一听时间,心如死灰。
现实世界里的自己,好像在给杨悦星买药……好像还没回到家?
等一下等一下,还没到家……那现在的自己在做什么?好像……有什么记忆被遗漏了……被妈妈冷嘲热讽,被张英娜污蔑,还有……什么来着?
罗清野吃痛地捂着脑袋,只觉脑袋里像是被千万根针直击神经系统,密密麻麻地疼。
“你怎么了?要不要叫医生过来?”贺志铭扶着捂着头的少女,满脸紧张。
“没事,只是偏头疼。”罗清野咬牙回答,可脑袋就是止不住地隐隐作痛。
“那你躺着,我去叫医生过来检查,你现在身体很虚弱,一有状况必须跟医生说明的。”
“好……”
回答完,罗清野被贺志铭扶着躺下床,目送了贺志铭离开,才昏昏沉沉地闭上了双眼。
等再次醒来,耳边嘈杂的声音炸裂得脑袋嗡嗡作响。
轻轻扭头看去,病房里的设备好像有些改变,跟刚才有点相似但又有点不同。
扭头看去,拉开的白帘旁站着个人影。
罗清野试探性地问了句:“哥……?”
那人没有回答,影子抬起手,似乎想拉开白帘,但又停在半空中良久,又放下了。
“徐君寒?”罗清野试探性地又继续猜疑。
“哥?是你吗?”看着帘子投影的身影一动不动,小野有些不确信地询问。
仍没有等到回答,她换了个称呼:“高峻寒?”
高峻寒这才回应:“嗯。”
“还真是你啊,叫你怎么不回答?”
“你怎么……知道是我?”
“因为你的影子一看就知道是你啊。现在是声音出卖了你。”有理有据的回答令高峻寒忍俊不禁。
罗清野因为那晚发生了的事而有些心虚,听到这声冷笑,心里一颤。
但罗清野先发制人:“笑什么,不对吗?”
高峻寒只是平淡地回应:“没,没什么。”
二人沉默良久,罗清野感受着麻木的身体,开始自说自话起来:“对不起,这些日子骗了你。高秋颜从我醒来的时候就一直昏迷不醒。可我怕你们发现了我不是高秋颜,把我关进精神病院,才一直隐瞒的。
我也不是有意考试才考二百多分,我是很努力很努力了才能达到这个分数。可能是高秋颜学得太累了吧,才会让我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如果能早点跟你们说清楚,我是不是不会害得你们变成这样……虽然你们可能觉得现在的我疯疯癫癫的,但是我说的都是事实。哥……?你相信我的话吗?”
“嗯,信。”
“真的?”
“真的。”
高峻寒听她沉默良久,思索了番问:“那天,你为什么要落水?”
“落水?可能想不开吧……”罗清野听到这个问题,虽然质疑高峻寒为什么问这种问题,他这话的语气似乎并没有把自己不是高秋颜的事听进去,但也只是假借高秋颜的角度回答。
“想不开吗……你好好休息吧。你的身体营养不良,需要多住院观察几天,别乱跑了,别让大人们太担心。我会处理好你的事。”
“哦……谢谢,麻烦你了。”罗清野迷迷糊糊地听完,昏头睡去。
在闭眼之前,她似乎看到高峻寒从白帘里走出来,模糊的身影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摸了摸“自己”的头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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